海棠問海礁:“就算涂榮查到孫永柏的心腹確實在王家糧行大火前后出現在涼州城里,并且多次在王家糧行周邊徘徊,又如何能證明他們就是放火的犯人呢?”
海礁道:“當時沒有人看到他們放火的情形,所以涂榮確實無法證明這一點,但他已命人畫下當時孫家派去涼州的所有人的畫像,只需要送回京城去,與本人一一對照,就能證實此事。至于放火……事后審問涉事之人,自然就能得到證詞。王家糧行大火已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了,涼州城一直不曾破案,如今知道了真相,家屬就已經很滿足,倒也不需要嚴格審訊出什么結果來,只要皇帝與周家心里有數即可。”
這種案子,只要不是刑部或大理寺出面辦案,倒也不是必須要人證物證的存在。
海棠明白了,只是心中未免會感到不足:“只是讓皇帝與周家知道兇手是誰就行了嗎?不用辦成鐵案?這么一來,皇帝與周家又如何能用殺人放火的罪名去懲罰孫家呢?”
海礁嘆道:“殺人放火的事是幾個孫家仆人做的,又沒有明確的人證,孫家輕易就能找到借口搪塞過去。光憑這個案子,怎么可能扳倒他家?只能等到將來皇帝清算孫家的時候,把這樁案子添進去,加重一份罪名罷了。”
海棠忍不住撇了撇嘴:“那這些天,涂榮一行人在涼州就只查到這些?”
“當然不是。”海礁道,“他們還另有收獲。”
當時涼州衛麾下有個守城士兵,因為屢次違反軍紀受罰,上頭覺得他很不象話,已經決定要狠狠打一頓軍棍后,逐出軍隊,永不錄用了。可在管軍法的武官下令抓人的時候,他卻忽然失了蹤,還帶走了自己的行李,又偷走了一匹軍馬。
據他同屋的其他士兵說,他好象遇到了幾個京城來的富貴人,打算要去結交討好,聲稱等他發達了,一定會給那些罰過他的軍官好看。為此他接連幾日都擅離軍營,令他的隊長大為光火。
而當時涼州城里來自京城的富貴人,就只有孫永柏心腹一伙罷了。有人看到這士兵與他們坐在一起吃酒的情形,不過他們離開涼州城的時候,隊伍里并沒有多出人來。
可守城門的人看見士兵騎馬出城了,很難說他會不會在城外與孫永柏的心腹們會合。
海棠聽得不解:“那只是個攀上孫家的逃兵罷了,又能與王家糧行的案子扯上什么關系?”
海礁壓低了聲音:“這個逃兵在軍中,原本是負責看管、使用火油的,據說是家傳的技藝,旁人都不如他精通。只是由于他染上了賭癮,甚至有過多次偷拿軍中火油賣錢的前科,涼州衛的人覺得他無可救藥,再放縱下去,恐會釀成大禍,才會決定要將他攆走。他出城那天,正是王家糧行大火次日清晨,火頭都還未熄滅。
“事后偵查過現場的人覺得放火的人是個熟手,也有火油的痕跡,火油庫里又正好丟了兩壇油,便懷疑是這個逃兵干的,只是始終未能查到他的下落。他畢竟是從涼州衛逃出來的,涼州衛有看管不嚴、疏忽職守之嫌,當時的主將一心只想把這件事壓下去,只命人悄悄去找人,不曾簽發海捕文書,王家族人又不關心案情,王家糧行大火才成了懸案。”
海棠恍然大悟,又問:“那涂榮是否找到這個逃兵與孫家心腹們勾結的證據呢?”
自然是找到了。
涼州城里的人只看到這個逃兵與孫永柏的心腹見過幾次面,沒看到他們一塊兒出城。可孫永柏心腹一行匆匆離開,經過莊浪衛的時候,在關防處留下的記錄顯示,他們隊伍中新添了一個人。
涂榮將從涼州城得到的畫像拿給莊浪衛的人看。雖然事隔十幾年,但還有記性好的人記得孫永柏的心腹們確實從那里經過,隊伍里多添的那個人,瞧著也與逃兵的畫像有幾分相似,只是多出了胡須來,身形更瘦削些,年紀身量都能對得上,不過他騎的馬,已不是偷走的那匹軍馬了。
可惜十幾年前,涼州衛的主將與莊浪衛的主將互相有嫌隙,可以稱得上是死對頭,兩地除去正常軍務公事往來,基本不會互通消息,否則涼州衛的主將早就從莊浪衛打聽到逃兵的下落了,也不會讓這樁懸案拖延至今。
海礁聽說,涂榮已經把這件事告知了陜西行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周大將軍。哪怕涼州衛時任主將已經高升多年,調任了他處,也必須要為過去的疏失錯漏付出代價。
莊浪衛的主將罪責同樣不輕。雖然他并不知道那些人與王家糧行大火有關,但當時把守關隘的將士發現孫家心腹們的隊伍人數與文書記載的不符,已經要把人扣下了,是他聽了孫家人幾句話后,便輕易把人放走的,連多一句盤問都沒有。守關將士想要進言,他還厲聲把人斥退,否則前者不會對此事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十幾年后還記得當時見到的人長什么模樣。
這位主將但凡管得略嚴一些,也不會讓孫家瞞住此事十幾年,西北邊軍早就能發現孫家曾經派人在自個兒的地盤上搞過事了。他犯了這一回錯,天知道是否還犯過第二回、第三回?這些年孫家在西北邊軍的眼皮子底下,到底做了多少手腳?長安周邊忽然出現的那些孫家耳目、探子,還有孫家在臨潼秘密置下的大片田產,有多少是這些失職的邊將們在暗中幫忙才能成事的呢?
海棠聽得直皺眉頭,細細算來,孫家找到了用火油放火的熟練工,后者還利用王家糧行大火,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等把人帶進京城,再利用從馬老夫人與周淑儀那兒得來的火油,只要再找到合適的時機,坤寧宮大火與吳家大火的作案條件就基本齊備了。
她低聲對海礁道:“如果說馬老夫人為了防止泄密,連香蕊干妹妹的兒子這個心腹都滅了口,那么孫家只會比她更心狠手辣。那個逃兵就算當年參與了京城兩場大火,如今也不可能活著,沒法出面證明孫家的罪責。”
海礁點頭:“確實如此。不過,涂榮只需要把這些事上報給皇帝,讓皇帝明白真相就行了。眼下,涂榮正在加緊審問周家三房那些婆子和她們的兒女家人,查清楚這些年他們都替馬老夫人做過什么壞事。此外,孫家在臨潼置辦的產業,聽說背后也有馬老夫人的手筆。只是時間尚短,臨潼的莊園還不成氣候,否則讓孫家多經營幾年,訓養出一批兇悍的死士來,還不知道會給周家以及其他邊將世家帶來什么禍患呢!”
他想起上輩子接連出事的長安將門子弟,只覺得不寒而栗。那么多人遇險,又都是從小習武、訓練有素的將門子弟,當然不可能輕易折在區區幾個死士手中。但若孫家派來的死士夠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些人上輩子還進了京城,沒少給新君與陶相爺添亂。今生他們早早就折在周家手上,有多少忠臣良將逃過一劫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