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周馬氏相當有談興,海棠也有自己的猜想。
于是三人便又開始了一番討論,連彩絹、彩羅也偶爾會插一句嘴,談談自己的想法。
她們的討論一直持續到午飯時間。
周世功與海礁自打去了鎮國公府,就一直沒回來,連隨行的護衛們都不見人影。周馬氏心里惦記著丈夫,接著打發了兩撥人去鎮國公府那頭打聽消息,只知道周世功一行人是平安走進了公府大門的,路上并沒有遇到任何刺客或擋路的人。
那就是鎮國公府那邊不讓他回來?興許是審問的時間長了,又離不得周世功這個擒拿殺手的功臣吧?
周馬氏心里稍稍安穩了些,便命人擺飯,讓孫女周怡君陪席,專門招待外甥孫女海棠一個客人。
席間她們又忍不住討論起了先前還未討論完的問題。等午餐結束的時候,各種猜想她們都議過一遍了,最終得到的結論是:
第一,張平貴是跟著其他殺手一塊兒來的,其他殺手的目標是金家人,他則是受孫家人指使,打著為周淑儀辦事的旗號,實則來鏟除掉眼下妨礙了孫家千金嫁給紀王世子做繼室的潁川侯世子。與其他殺手同行,張平貴能多幾個幫手,還能借用孫家在長安的盟友之力,為他暗殺潁川侯世子的計劃提供方便。
第二,張平貴提前到長安來,可以迷惑其他人,特別是潁川侯府。作為比潁川侯世子提前大半年抵達其歷練地點的軍戶子弟,他怎么看都不象是有什么陰謀,這也更有利于他日后接近潁川侯世子,尋找殺人的時機,事后要逃脫罪責也更容易。
第三,張平貴早早入住周家三房,可以提前獲取情報,知道周世功會幫潁川侯世子安排到哪里去歷練。而他再借著周世成舊部遺孤的身份,請求周世功把他運作到同一個地方。如果周世功辦不到,又或是不答應,孫家在長安的盟友便是后手。他又不是要謀什么高官顯職,有周世功與杜伯欽齊齊出馬,豈有不能成事的道理?
雖然不曉得這三點結論離實情差多遠,但海棠、周馬氏與周怡君達成共識,認為這就是最有可能的情況了。
得出結論后,周馬氏對周淑儀又多了幾分忿恨:“姑太太連親兄長都算計上了!額們老爺只當是幫妹妹一個忙,哪里想到后頭還有這么大的坑?!要是潁川侯世子真個死在岷州衛,潁川侯知道安排世子與殺手張平貴去那兒,都是額們老爺干的,豈不是恨死老爺了?!”
周怡君則道:“二叔祖也在岷州衛呢。若是潁川侯世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潁川侯肯定把他也恨上了。他又是姑祖母的同胞親兄長,絕對洗不清嫌疑的。姑祖母到底是圖什么呢?為了個爵位,不但要挖空娘家,連親兄長都要拉下水?若是我們周家三房所有人都倒了霉,她就沒有娘家撐腰了。即使她兒子有機會繼承潁川侯的爵位,又有什么意義?”
周馬氏有些遲疑,壓低聲音道:“二叔不會也摻和了吧?”
周怡君搖頭:“二叔祖可不是這樣的人。他可是老太爺親自教養長大的,再怎么樣,也不會這樣的大事上犯糊涂!”
海棠忍不住挑了挑眉。周怡君對周世成這位長輩的印象還挺好?周世成的性情為人……真的跟他母親有很大的不同嗎?
海棠正想多問幾句,卻聽得門外傳來彩羅的高聲請安:“老夫人來了?奴婢這就去稟報太太……”
“不必了!”院中傳來馬老夫人冷淡的聲音,隨即便有嬤嬤掀起門簾,將她迎了進來。
周馬氏雖然剛剛看過了繼婆婆的笑話,可如今一面對她本人,還是下意識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請安問好。周怡君隨即跟上。作為外客卻是小輩的海棠也低調地綴在后頭,一副禮數周全的閨秀風范,實際上卻沒少暗戳戳地打量馬老夫人的模樣。
自打離開了上一個歷練世界,她已經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這個前任學生了。
馬老夫人……宋育珠,她年輕時是圓臉雪膚、彎眉大眼的明媚少女,如今雪膚依然白,臉上卻多了許多斑點,圓臉也瘦成了尖下巴,耷拉的眼皮讓她的大眼睛不復年輕時的魅力,反倒有些眼球外突,眉毛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頭發倒是白得很徹底。
她本該是個雍容端美的長相,如今老了之后,反倒是給人以刻薄陰沉不好惹的印象。
不過她的貴婦人形象端得還算穩,這多虧了她的穿戴打扮比較有品味,首飾不多,但很顯貴氣,衣裳配色恰到好處。海棠從她這一身打扮里,還能看出當初自己教導學生的課程影子。
馬老夫人眼下心情正壞,根本沒留意到有人正在暗暗打量自己。她剛剛被一向聽話乖順的繼長孫鬧了一場,在全家仆從面前丟盡了臉面,好不容易把繼長孫打發走,下人就向她匯報了一個意外的消息,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急躁與怒火了。
她質問兒媳:“平貴上哪兒去了?他到這里來給你請安,怎么惹著你了?你竟把他捆了起來?!”
周馬氏愕然:“啥?阿家,這話是從何說起……”張平貴不是為了請安才到正院來的,也不是她把張平貴捆了的呀……
周怡君機靈地道:“老夫人誤會了。方才祖父來了,與張世叔說話,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祖父生氣地走了,張世叔便出了門,至今還未回來呢。他是我們家的客人,誰會把他捆起來呢?”
馬老夫人轉頭看向她:“休要拿話哄我!若不是有人看到他被人捆了,我又何必趕來問個究竟?!我知道他是世成的人,你祖父正在氣頭上,定然看世成的晚輩不順眼,要拿他出氣。可我們周家,從來沒有欺凌將士遺孤的道理!你祖父做錯了事,你若還要替他遮掩,就別再說自己是周家兒孫了!”
喲,這個帽子還挺大的。
周馬氏頓時不樂意了:“阿家這話就說得太過分了,額們怎會欺凌將士遺孤?老爺也不會做這種事!方才明明是張平貴無禮。老爺好心要將他薦回岷州衛,他推三阻四不肯去,可聽說老爺打算安排潁川侯世子去岷州衛歷練,他就立時改口了。老爺惱他出爾反爾,他就纏著老爺鬧騰。老爺實在受不了,才罵了他的。他自個兒生氣跑出去了,又怎會是額們捆的他?!阿家可不能冤枉好人!”
馬老夫人怔了怔,立刻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暗罵一聲張平貴蠢貨,嘴上卻還要替他遮掩:“當真如此?那就趕緊打發人去找他回來。他一個孩子在長安舉目無親,萬一走丟就糟了!”說罷就匆匆轉身離開。
周馬氏頓時松了口氣,隨即又竊喜:“方才額還挺機靈的?竟然真把阿家給騙過去了!”
海棠歪了歪頭:“馬老夫人是怎么知道張平貴被捆走的呢?人是在正院門口被抬上車的,除了正院的人,誰還能看見他不成?”
周馬氏頓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