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直到第二天中午過后,才回到家中。
他進家門的時候,前院正彌漫著濃郁的食物香氣。崔嬸帶著兒媳大壯媳婦,剛剛完成了一堆干糧的制作,預備晾干后就打包裝箱,送到寄居鎮國公府的彭玉琪那兒去。至于要同時送去的成藥藥丸,馬氏也正忙著親自裝瓶呢。
看到孫子回來,她一邊將家里到長安后才新配好的藥丸分裝到小瓶子里,再往瓶身上貼標簽,一邊數落孫子說:“昨兒一晚上沒回來,這是沒趕上進城門?額說啥來著?叫你早去早回,定是在別莊上耽擱了吧?昨兒晚上是在哪里睡的?早飯、午飯吃了不曾?”
海礁有些訕訕地回答:“昨兒跟金嘉樹聊得興起,一時沒注意時間,走的時候晚了。莊頭說我一定趕不上進城門的,我就索性在別莊上借住了一宿,就住在金嘉樹的院子里,早起后又去老兵莊子看望了老軍師,才回來的。午飯已經吃過了,在老軍師家里吃的。有人給老軍師送了一整只烤全羊,烤得可香了。”
馬氏得知孫子這一宿沒受苦,好吃好喝好睡的,也就放心了。她忽然有些饞烤全羊,便問馬有利家的:“今兒晚飯吃的啥?可有羊肉?若沒有,就去老張家買一條烤羊腿回來。好些天沒吃了,怪想的。”馬有利家的笑著應了。
該問的都問過了,馬氏便打發孫子回屋休息去:“昨兒睡在外頭,一定不如在家睡得好吧?瞧你那眼底下的烏青,趕緊回屋補一覺去!晚飯得了,額自會打發人去叫你。”
海礁行了禮,退出屋子,瞧見妹妹海棠正從后院過來,便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后回東廂房去了。
海棠頓了一頓,便繼續往上房走,陪著馬氏說了幾句話,還幫著把成藥藥丸給裝了兩瓶子,方才被馬氏不耐煩地打發出來,然后轉道去了東廂房。
這時候,海礁已經換了一身家常衣裳,躺炕上閉目養神去了。聽到妹妹進屋,他才坐起了身,抬頭看著海棠,頓了頓,嘆了口氣。
海棠眨了眨眼,往炕邊坐了:“哥哥這是怎么了?昨兒去別莊不順利?金嘉樹不喜歡那把輪椅嗎?”
“不,他很喜歡。”海礁回答,“我看他喜歡得不得了,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過他的傷養了兩個來月,已經大有好轉,就算沒有這把輪椅,也不過是再多養一個月的功夫罷了。早知道,咱們年前就把輪椅做出來,給他送去就好了。”
話不是這么說的,年前她還沒畫好輪椅的圖紙,也不知道上哪兒找手藝靠譜的木匠去,又如何能提前給金嘉樹送去這份禮物呢?
海棠便說:“哪怕只能用半個月,也比沒有強。他的傷如今還在關鍵的恢復期,就算想要活動身體,也盡量別碰到受傷的地方。要是傷處愈合不好,影響到他日后雙腿行走,那就麻煩了。他可是個讀書人,將來要考科舉的。”
海礁也明白這個道理,不過是隨口一說。
海棠見他面上還有些懨懨地,不由問:“哥哥為什么露出這樣的表情來?既然金嘉樹喜歡那把輪椅,就證明我們的心血沒有白費,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為什么你反而好象很煩惱的樣子?”
海礁嘆道:“我不是在為輪椅的事煩惱。我是……”他頓了一頓,“罷了,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該跟誰商量去,只能跟小妹你說說。興許你能想到法子去勸阻他。”
海棠挑挑眉:“怎么?金嘉樹打算做什么你不贊成的事嗎?”
海礁又嘆了口氣,才將昨天別莊之行的經歷詳細告訴了她。
他駕車去了別莊,路上雖然有點麻煩,但大體上還是順利的,到達別莊時,天色還早,按照常理,不可能趕不上回城。
他就是覺得時間充足,才跟金嘉樹聊起了家常。
正月期間他時常有朋友邀約,空閑時間不多,整個正月就只往別莊上跑過三趟。上一次來,還是元宵節后幾日。因此,他已經有十來天沒見過金嘉樹了。
沒有了海礁這個消息來源,金嘉樹近來的養傷日子有些難熬。雖然他在元宵節后就重新雇傭了長安城里的跑腿少年們,但他們只是熟悉城里的情況,打聽起情報來卻有所不足,很多消息以他們的身份是接觸不到的。因此,他們只知道陜西都司有一陣子四處抓了不少人,聽說里頭有奸細;而后又聽說金家少爺高攀上了唐家的大小姐,兩人在茶樓里私會,卻被各自的母親抓了現行;接著又是唐家要趕走從京城里請來的教養嬤嬤,還有唐家幾位將軍要高升到別處做官……
這些長安城里的熱門消息,跑腿少年們道聽途說,只知道些皮毛,可傳聞中夾雜的一些信息卻讓金嘉樹察覺到了異樣。無奈跑腿少年們無法打聽到更多更詳細的消息了,他只能指望海礁能給他帶來更精確的情報。
海礁覺得很多事根本算不上機密,讓金嘉樹這個孫家受害者知道,也沒什么要緊的,便把非機密的消息都告訴他了,包括唐家目前查到了孫家在長安城中的殘存耳目,卻無法找到孫家在長安城外安排的人手,又怕貿然抓住教養嬤嬤或養鴿人,會打草驚蛇,斷了后頭追查的線索,等等。
沒想到金嘉樹聽完他的話后,沉默了一會兒,便對他開口道:“我可以幫周家與唐家找到這些人。”
海礁沒聽明白:“你說什么?”
金嘉樹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又道:“你幫我去告訴鎮國公府,說我愿意做誘餌。他們想辦法讓孫家的探子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是知道孫家對我是什么態度的人,都不可能放過我的。我如今腿傷未愈,行動不便,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城郊的莊子上,身邊連個厲害的護衛都沒有。只要知道了我的住處,孫家的探子無論是想上門殺人,還是把我擄走,都不費什么力氣吧?解決了我,就算他們沒能立下別的大功,也不怕回到京城后,孫家會重罰他們了。”
海礁聽得目瞪口呆:“你瘋了?!你如今連跑都跑不了,若真有殺手上門,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當然是要命的。”金嘉樹沖他微微一笑,“正因為我想要活,所以才不想繼續呆等下去,不知什么時候孫家就要上門來置我于死地。不瞞你說,莊頭曾告訴過我,近來別莊上時有陌生人出沒,不知是什么來頭。萬一就是孫家的人,那他們找到這座院子來,也是遲早的事。既如此,我不如主動出擊,反而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況且,鎮國公府收留了我,將來還會庇護我平安。我有力所能及之處,幫他們一點小忙,也是應當應分的吧?鎮國公定會派足人手,保護我的安全。就算我做了誘餌,也沒什么好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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