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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一十章 證人

  海棠其實無所謂這世上是不是真有這么一個證人。

  但對于皇帝來說,要找到這么一個“證人”,其實也沒多難。

  只要有可靠的人證證明,當年金許氏曾經回到過金家在京城租住的宅子,過后無論是傳出死訊,還是再度出走,下落不明,都能將她與“慈寧宮的許宮人”當成是兩個人分開看待了。金許氏在坤寧宮大火后便出了宮,那留在宮里隨周太后一塊兒封宮不見外人的許宮人,身份自然不會有問題。相應的,許賢妃聲稱自己在宮中遇到了失散已久的長姐,把人藏起來后,又悄悄送出宮去,便不能算是謊言了。

  至于金家埋在墳里的究竟是誰?那并不重要。就算有人聲稱那并非真正的金許氏,也不代表著金許氏就沒有出宮,還留在宮里做了宮人,如今甚至成了皇妃。

  除非有慈寧宮中親歷了這一切的人背叛周太后、皇帝與許賢妃,公開說出當年的真相,否則許賢妃的身份秘密還是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的。

  海棠幾乎是在明示金嘉樹,反正皇帝已經造了那么多的假,再添一個假證人,也無所謂吧?

  金嘉樹卻在聽了她的話后,陷入了沉思。

  他其實聽明白了海棠話中的暗示,可他覺得,這樣未必保險。

  現如今,除去慈寧宮中周太后的心腹親信以外,皇帝屬下知道許賢妃秘密的人也太多了,再多加一個,風險便會加深一層,萬一哪天有誰在孫家人面前說漏了嘴,那才是禍事呢!

  再說,在吳府曾經所在的那條街上,想找個外人能相信的證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吳文安公雖曾貴為國丈,又在朝中任禮部尚書,在士林中享有很高的聲望,但他住的其實不是皇帝賜宅,而是吳家世代所居的祖宅。別人以為吳家的鄰居們都是達官貴人,事實上,那一帶因為靠近貢院,反倒是尋常讀書人家更多些。

  吳家發家已久,世代書香,祖宅的占地面積極廣,除了祖傳的主宅以外,還買了一大塊地修建花園,又在花園外圍建了一長排房屋,都是不大的院子,用來收留親戚或家在外地的門生。吳家人不擔任科舉主考官的時候,還會把其中空置的院子租給外地來赴考的舉子。謝文載參加會試那年,就曾寄居在其中一個小院中,直到他授官后不久就被問罪流放,都沒來得及搬走。他會被座師吳文安公叫去起草奏折,也是因為他文筆好又住得近的關系。

  可見,吳家擁有的房產占據了那條街一大半的面積,剩下那一小半才是其他人家。而這些人家里頭,小門小戶的且不提,家中有閑置房產的,也都會出租給外地舉子,賺取租金貼補家用。金舉人當年租的就是這樣的宅子,房東夫婦把屋子租給他后,自己搬到鄉下老宅住去了,每月一次回城收租金,靠著租金就能在鄉下過得很滋潤了。

  由于這條街上房屋租賃業務發達,吳家出事時,離得近的不是本身就依附于吳家的門生、親戚或租客,就是外地來租房的學子。前者事后沒少被孫家清洗,幾乎都被慘兮兮地趕出了京城,流落各地;學子們落榜回鄉又或是象金舉人這樣因為怕事而逃離的且不提,考中的人,也都授了外官,極少有留在京中的,留下來的人都不敢做得罪孫家的事。

  至于剩下的坐地戶……吳府被燒為平地后,整條街荒了一大半,也沒什么人敢來買這邊的宅子,哪怕靠近貢院,租憑市場也遠不如從前繁榮,租金收入大不如前。那些心存忌諱的人家,但凡是力所能及的,都賣掉宅子搬離了;無力另行置產的,只能留守原地,卻也過得不如從前滋潤了。

  想要在這些人里頭找一個嘴緊可信的人去作偽證……金嘉樹怎么想都覺得不靠譜。這些年他時不時會從麻尚儀或吳珂口中聽說吳府舊址一帶這些年發生過的事,越發確定這一點。曾經親眼看到吳家如何在一夜之間被焚毀的人,誰不畏懼孫家的權勢呢?當中還有人自愿替孫家做耳目,幫他們監視是否有吳家親友門生跑到舊址來祭拜呢!在這樣的人里頭選一個“證人”,簡直就是找死!

  然而,皇帝若是隨便找個人來冒充“證人”,也是行不通的。孫家這些年一直緊盯著吳家舊址,街上鄰居里還有人充當他們的耳目,找個假的去,一下就會被拆穿,到時候皇帝臉上就不好看了。

  所以,如果真要找這么一個“證人”,那就需得是當年事情發生時,人所共知確實住在這條街上的人,那才不容易被揭穿。這個人還得是堅持站在許賢妃這一邊的,足夠可靠,又足夠聰明,能把事情編得滴水不漏,到了人前也絕不會漏餡才行。

  金嘉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輕聲道:“就算真能找到這么一個證人,說我娘從宮里出來后,確實回到過金家,可金梧要是堅持不肯承認,又能怎么辦?”

  海棠挑挑眉:“他當然不肯承認啦!如今許娘娘在宮中得寵,八皇子又即將立儲,可不是他一個小人物能隨便得罪的。許娘娘當年親自將長姐送出宮去,盼著她能逃過孫家搜捕,結果人回到家后反倒被金家人害死了,這種事金梧怎么可能承認?即使他當年只是個奶娃娃,一旦成為了害死許娘娘長姐兇手的兒子,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金嘉樹抿了抿唇:“可他如今卻自愿被孫家利用,企圖對我姨母不利。他敢做這樣的事,還怕跟我姨母結下死仇么?”

  海棠眨了眨眼:“他一個小人物,還能違抗孫家不成?他就算不是自愿的,也只能屈從于孫家了吧?”

  金嘉樹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當年金家二房在長安府衙受審時,曾經提到過當年舊事。他們堅稱我娘回到家后是急病而死。可金大姑曾經對我喊冤,說當年根本就沒見到我娘回來,他們沒有害死我娘,只是因為太過害怕孫家勢力,才假裝聲稱我娘死了,借口送葬出城,趁機逃離的。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我娘在京城的墳墓里,應該是一具空棺才對。萬一孫家人去挖,隨時都會露餡的。”

  海棠又眨了眨眼:“啊……你和許娘娘既然都知道你娘埋在哪里了,難道就不給她遷墳嗎?不是還安排了人守墓?怎么可能讓孫家的人隨便挖墳?再說了,孫家怎么有臉去挖別人的墳呀?就算墳里的是空棺又如何?當年吳家大火后,他們不是在那條街上到處抓人嗎?聽說吳家早年嫁出去的丫頭都沒逃過,近鄰里又有吳家的親友門生,指不定孫家的人到處抓人時抓走了誰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他們的親友們也不可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呀?總會有人給被抓走的人安排了衣冠冢什么的吧?這又能證明什么呢?都是孫家造的孽罷了!”

  金嘉樹看著海棠,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種奇異的笑容:“海妹妹,你真是……幫我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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