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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零三章 安撫

  金嘉樹安靜地坐在炕邊,一聲不吭,兩只眼睛盯著地面,不知是不是在發呆。

  海棠練了幾個字,就覺得他這種狀態不大對勁,回想起他剛來時的情形,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安撫一下這個少年的情緒,別讓他憋出什么心理問題來。

  按照兄長海礁的打算,他是希望能靠著金嘉樹的關系,日后去京城爭取更好的發展前途的。既然海礁心里存了利用金嘉樹的想法,那自然得把人給照顧好了,不然豈不是太對不起這根金大腿了?若是金大腿太過脆弱,也不利于海礁長久的計劃不是?

  海棠放下了手中的筆,端坐著問金嘉樹:“金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你方才來時,好象十分悲憤的模樣,莫非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還是有人在外頭欺負你?”

  金嘉樹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他很感動海家妹妹對自己的關系,但他連海礁都不愿意連累,更何況是完全不知內情的海棠呢?

  他只是低頭輕聲道:“我真的沒什么事,海妹妹不必擔心。”

  海棠起身開門看了看東廂房的方向,水聲還未停,海礁連澡都還沒洗完,更別說洗完后他還要吃飯。沒人通知他金嘉樹的到來,他恐怕還要好一會兒才會來西廂書房呢。

  這么長的時間,她總不能一直跟金嘉樹無言對坐。

  她關上門,又重新走到炕邊坐下,開門見山:“前兩日我聽哥哥說了些你們談話的內容,金大哥好象在為金大姑而難過?許娘娘因為令堂的遭遇而怨恨金家二房,想要報復他們,你心里覺得不好受嗎?”

  金嘉樹也知道海家兄妹之間從來沒有秘密,并不奇怪海礁會把自己的心事告訴海棠。他目光閃爍地移開了視線,不想對海棠說謊,但還是不得不說謊:“我……我畢竟曾經受過大姑的照顧,心里自然不希望她遭遇不幸。二老太太與兩位堂叔伯、堂伯母倒罷了,他們做了許多壞事,落得何等報應都是應該的。可大姑……她其實阻止不了什么。她自己尚且寄人籬下,需得看家人的臉色度日。有些事她就算不想做,只要她母親兄弟開了口,她就沒辦法拒絕。我……我只是覺得她罪不至死……”

  海棠想了想:“那你有沒有把你的想法告訴許娘娘呢?我覺得許娘娘之所以仇恨金家二房,都是因為傷心于令堂遭遇的緣故。她心疼令堂這個姐姐,同樣也心疼你這個外甥。若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想來她也不會完全不顧你的意愿,堅持要置人于死地吧?其實金家二房最可惡的人都已經得了報應,饒過金大姑一個弱質婦人,又有什么關系呢?”

  金嘉樹露出了苦笑。怎么可能沒有關系呢?

  金大姑不但經歷過當年母親進宮的事,還知道“金舉人原配死于京城”是個謊言。就算許賢妃不打算殺她滅口,皇帝也不會放過她的!

  金嘉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許賢妃,也無法阻止什么。如今要殺人的并不是許賢妃,而是皇帝啊!

  然而這些話,金嘉樹根本沒辦法說出口。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告訴過海家兄妹,他與許賢妃真正的關系。

  他甚至不能告訴海棠,他最糾結的是“改換許賢妃身世”是自己出的主意,結果卻因此害得金家二房被滅口。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就算了,其他與他結怨不深的人呢?再怎么樣也不至于要死呀!

  曾經他以為金大姑和幾個堂兄妹可以逃過一劫,結果方才他無意中偷聽到麻尚儀跟人說,在鄖陽府給人做上門女婿的金梧逃不過劫數,就連去了蜀中投親的金淼妻女,還有留守遵化州的金二姑夫妻,都有人盯著,一旦有機會下手,便會隨時死于非命。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么事,只是皇帝擔心他們可能從金二老太太、金鑫夫妻或是金淼口中聽說了什么,便索性徹底斬草除根,狠辣之處,連麻嬤嬤都感到震驚,卻又不得不遵從。

  金嘉樹在想,如果當初他沒給宮中的“姨母”出那個主意,這些人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就算他對金家二房的人有再多的怨恨,也從沒想過要害死他們。與其說他是在為這些曾經欺凌過自己的人打抱不平,倒不如說,他單薄的肩膀,還承受不起這么多條人命的壓力。

  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他知道許賢妃也阻止不了。從皇帝知道他那條建議,并且高興地采納了建議的那一天開始,一切就由不得他控制了。

  金嘉樹深吸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姨母……自然不會不顧我的想法。只是如今……不是我姨母不肯饒過他們,而是……皇上發話了。皇上可能只是一時氣憤,當初我姨母封妃的時候,他下旨封賞,惠及先父與我,金子也是單賞給我們家的,可二房卻覬覦這些金子,甚至為此向賊人出賣先父的去向。皇上大概是覺得他們膽大包天,無視皇家尊嚴……”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亂七八糟的,但再怎么樣,他也要硬著頭皮撐下去:“也有可能是皇上惱怒孫家人派出殺手,加害姨母的親戚,卻又不好直接懲罰孫貴妃,才遷怒到二房頭上了。這種事,皇上已經開了金口,旁人又怎么好違抗呢?就算我姨母知道我的想法,也沒辦法向皇上進言。”

  海棠挑了挑眉,也不去深究他的話里有多少句真話,又有多少句瞎編,只要他明白這是皇帝的旨意就行了:“若是圣意如此,那就是金大姑的命數了。金大哥心里再不情愿,也沒法子做什么吧?萬一你說的太多,讓皇帝惱了,連你一塊兒罰怎么辦?那也太不值當了。”

  金嘉樹苦笑:“是,所以我也沒法說什么。只是想到,當初是我說出金家二房出賣了我們的話……”他頓了頓,“總覺得是我害了他們的性命,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海棠抬眼看了看他,猜測他最糾結的應該是他當初建議許賢妃改變身份,從“金舉人原配”改為“金舉人原配之妹”,好避免孫家的人從許賢妃二嫁的身世上質疑八皇子的優先繼承權。這原是海礁、海棠的主意,又暗示金嘉樹,讓他以為這是自己的想法。他這是把自己的建議當成害死金家二房所有人的根源了吧?

  海棠只問他:“當初你也是為了給父親繼母弟弟伸冤,方才說出實話的,又怎會是你的錯?金家二房若沒有害人之心,又怎會受到懲罰?況且這種事,又不是你不說,就沒人知道的。殺手落網后,不也同樣招認了他們曾經從金家二房處得到你一家人的去向嗎?真相一旦大白,皇上該惱還是會惱。你又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非要把責任都算在自己頭上,不是自找苦吃嗎?正常人誰會想到,皇上會因此而怨上金家二房呢?”

  是啊,他也沒想到,皇帝會決定暗中滅金家二房的口吧?

  金嘉樹低頭想了想,覺得自己就算沒出那主意,皇帝該滅口,還是照樣會滅口的。他實在沒必要太高看了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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