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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三章 哭嚎

  周世功剛剛打發走了族中慣用的陰陽先生,便立刻趕往西院。

  一進門,他便聽得繼母馬老夫人在屋中痛哭:“你道我是存心的么?我還不是被逼的!當初年少不知事,被那胡人賊子花言巧語所騙,一時犯了糊涂,做下錯事。我都被父母趕出家門了,舍了榮華富貴,身份一落千丈,也算是受到重罰了吧?剛嫁進周家的時候,我也是想著好好過日子的,誰知道那賊子把我認出來了,不肯放過我,逼著我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她哭著絮叨些往事,說自己有多么害怕丈夫會知道從前舊事,從此嫌棄疏遠她;又說生下兒子后,她擔心自己的過往會連累兒子,為了丈夫兒子方才幫胡人老汗王做違心之事;后來又提到孫家愚蠢,上了胡人老汗王的當,盯上了自己的女兒周淑儀,偏周淑儀還懵然不知跳進了人家挖好的坑里,把自己這個老娘也拖下去了;又說孫家偷買火油,圖謀不軌,可自己發覺得太晚,等醒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沒法脫身了……

  自打犯下大錯之后,她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來維護自己的榮華富貴,想要消除自己過去的罪證,擺脫胡人老汗王的威脅,上天卻總是與她過不去,害她每次盤算都落空。她為了保護丈夫兒女,才被迫一條道走到黑……

  周世成任她說完了想說的話,卻對她口中的往事與“不得已”不作任何評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馬老夫人忍痛說了這半日,已經累極,口干舌躁,有氣無力,更兼腹痛難忍。她本以為自己這番剖析心聲,怎么也能讓親生兒子有幾分動容,沒想到他還是這么一副冷淡模樣,不由得怒從中來:“你就只有這一句話么?!”

  周世成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母親還想兒子說什么?您做都做了。不管您曾經有過多少不得已,總歸是做下了許多錯事。您也不必說這都是為了父親與兒子著想。父親生前并不知道您的來歷,兒子也從來不知道您在謀劃些什么。您是為了擺脫自己的麻煩,方才一錯再錯的。既然您作決斷的時候不曾問過父親與兒子,如今事敗,也不必把責任都推到父親與兒子身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考慮隨之而來的后果。既然您決定去做了,便該坦然承擔起責任來。這般哭哭啼啼,婆婆媽媽,絮絮叨叨,就沒意思了。兒子原本還以為,您是個更有膽識的人才對。”

  他站起了身,似乎不打算再跟馬老夫人說下去了。

  馬老夫人忙問:“你上哪兒去?!”

  周世成頭都沒回:“兒子去問問兄長,是否能為您抓一副能止痛安神的藥,好叫您走得稍稍好受些。”

  馬老夫人聽前半句的時候,心里還有幾分欣慰,聽完后半句,臉色便已刷白。她聽明白了兒子的言下之意,卻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了親子回歸,自己卻還是逃不掉那個命運。

  她不由慘叫出聲:“世成!世成!你回來!娘知錯了!娘再不敢了!娘已是這般年紀,還能活幾年?!你就不能幫幫娘么?去求求你哥,求求鎮國公,就讓娘在這西院待著,對外只說娘已經死了!娘嫁給你爹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不能讓娘得個壽終正寢么?!世成!世成你快回來呀!”

  周馬氏從來沒見繼婆婆哭得這么慘過,不由得呆愣當場。等她回過神來,不由得無措地看向屋中其他人,又看身后的妹妹與孫女們:“這……這……額該怎么辦?”

  馬氏扯著她的袖子往外走:“大姐別理她了。她這都是活該的。”

  周馬氏還要猶豫,周怡君與海棠已經雙雙扶著她往屋外走了。海棠還小聲道:“她之前還想著要推卸責任呢,還想要忽悠您小叔子幫她逃脫呢。要是真讓她說服了那位二老爺,姨奶奶您想想自家會是什么情形?”

  周馬氏頓時被說服了,再也不說什么馬老夫人可憐的話,反而還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干脆地出了房間。

  反正,只要小叔子周世成沒有遷怒到她和她的兒女子孫身上,他跟馬老夫人母子間鬧成什么樣,都與她不相干。

  院子里,剛剛趕到聽了半場的周世功吞吞吐吐地跟兄弟說話:“長房堂兄已經派過女醫來給母親開過藥了,只是那毒頗為歹毒,尋常止痛藥都奈何不了它。若想解毒,就得用上珍貴的老參。可按照宮里來的女官的意思,等母親見過你,便該服下御賜的藥了。若不是想讓你送她一程,她原在幾天前,就該服下那藥的……”

  周世成聽完后,依然很平靜:“多謝大堂兄與兄長替我多保了母親兩日的命,只是兄長也看到了,母親性子執拗,到死都不肯悔改,見了我也沒幾句真心話,仍舊只想著自己。這一面,見了還不如不見。”

  周世功心中一定,知道這個弟弟的性子沒變,無論馬老夫人遭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會移了性情,更不會遷怒到自己身上。他說話的語氣頓時親切了許多,還伸手拍了拍周世成的肩膀:“你想開些就好。她老人家都這把年紀了,性情早定,哪兒有這么容易改變?索性皇上仁慈,并不曾因她所作所為便遷怒到我們兄弟頭上。長房大堂兄還好心幫著封鎖消息,不叫父親生前的清名被污。等此事過后,我們清清靜靜過幾年,世人自會遺忘了她,我們的兒孫也不愁會世世代代受連累了。”

  周世成點點頭:“離開岷州前,我已經把公務都交接好了。今日過后,便安心在長安守孝。只是妻兒行李走得慢,還落在后頭呢,需得過些日子才能趕到。”

  周世功擺擺手:“不急,慢慢來就行。大堂兄囑咐過為兄了,母親的后事不可大辦,最好悄么聲息地過去,不要引人注目才好。”他頓了一頓,“你大侄兒先前做了些蠢事,我已經罰了他,可他還是不太懂事。二弟覺得,我該怎么處置他才妥當呢?”

  周世功這么說,就等于是把長子的性命交到了兄弟手中,可周世成卻擺了擺手:“他是兄長的兒子,兄長自行管教就好。若兄長還指望他能繼承三房,振興家門,便不可再溺愛下去了。”

  周世功苦笑:“這樣又蠢又毒的孽障,我還能指望他什么?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祖宗家業敗在他手中。如今我也只求晉林能比他兄長爭氣些,否則……就只能看孫輩們是否能成材了!”他握緊了兄弟的手,“趁著守孝,你也好好教導兒子,別叫他走上了晉浦的老路。”

  周世成默默點頭。

  兄弟倆無視屋中的馬老夫人哭嚎,徑自在院中交心。周馬氏看著這手足和睦的場景,心中只覺得怪異無比。

  忽然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她忙朝院門方向看去,卻是管家來報:“國公爺與涂同知過來了。”

  眾人頓時精神一震,知道他們終于迎來了馬老夫人的終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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