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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三十六章 錯付

  兩位長輩不再討論這個話題,還特地囑咐海棠,別把這些話透露給別人知道,連祖母馬氏都不能說。

  海棠自然不會多嘴。而且她看著兩位長輩的模樣,自己心里也有數了。

  陶閣老在京中正物色來歷清白可信的人才,很可能是要往錦衣衛里放的,目的是為了調查孫家以及孫家的黨羽大臣們。這種大案,當然不可能隨隨便便找人查了。孫家有人曾經在錦衣衛擔任高層,天知道他們是否留下了耳目?若不是確定忠誠可信的人手,陶閣老可不敢把消息放出去,萬一有人給孫家透露風聲,后者提前銷毀證據怎么辦?孫家這樣的權貴大戶,要么不辦,要辦自然得連根拔起,不能給他們喘息之機,日后再卷土重來。

  孫閣老權傾朝野數十年,黨羽固然眾多,但仇家也不少。只怕他自己派系里的人,也有不少嫌他礙事,想要踢開他,自己上位的。皇帝可能是念在舊情份上,對孫家人縱容偏愛,哪怕再生氣,也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叫孫家始終保有富貴尊榮,但其他人可不會象皇帝一般“仁慈”。孫家所作所來已經過線,超出了臣子的本分,任何一個君王或當權者都不可能再容忍下去的。

  皇帝如今快不行了,他一旦駕崩,新君繼位,內閣中已沒有孫閣老的位置,未來的輔政大臣無論是誰,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再讓孫閣老東山再起的。而以孫閣老在朝野的名望與勢力,新君與新內閣沒有充足的理由,輕易動他,多半會被冠上“殘害忠良”、“排除異己”之類的污名。就算孫家最終倒臺,新君與新內閣的壞名聲也擺脫不掉了。陶岳當然不想落得那樣的地步,那就得查清孫家的罪行,光明正大地治孫閣老父子的罪,叫他們徹底失去權勢與名聲,就算家族中有漏網之魚,也會以罪人子孫的身份,淪落至底層,再難翻身。

  陶岳看中了海礁的才能,而海礁恰好是做這件事的最佳人選——他活過兩輩子,上一世親身經歷過孫家的覆滅,對于孫家的罪行以及罪證所在,再清楚不過了。他連孫家黨羽都有誰,有哪些人是不為世人所知的暗子,都一清二楚。孫家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世上再沒有比他更適合去對付孫家的人了。

  當然,海礁還只是個官場新人,不可能在這件事中擔任主導之職。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以他的聰明才智,必定能找到恰當的機會,表現出自己的才能來。到時候,他既報復了孫家,又為自己積攢了政治資本,再有陶閣老提攜,吳門故生們暗中保駕護航,還怕沒有錦繡前程嗎?

  海棠暗暗為自己的兄長歡喜著。回到家后,她丟下給金嘉樹寫了一半的信,先給兄長海礁回信,把表叔公與爺爺透露的消息告訴了他,提醒他千萬要謹慎行事,不能露了破綻,也不能為自己招來災禍,在孫家沒倒臺之前引起他們的注意,惹人報復。

  海棠洋洋灑灑寫了一封長信,又將其中敏感部分譯成了密碼,方才暫時放到一邊,重新取出給金嘉樹的信來,做出了修改。

  一些試探的話,她暫時不必多提,把重點放在“勸說金嘉樹在今年之內回長安辦理家人后事”這一件事上。興許他還牽掛著尚未解毒完畢的“姨母”許賢妃,剛入陶家學堂附館,也不方便立刻請假,還要面臨皇位隨時有可能換人的問題,他似乎更應該在這種時候陪伴在“姨母”和“表弟”身邊,加深雙方的情誼。可長安的家人遺骸,也是他必須盡快處理的問題。他得好生斟酌,做出決斷。

  要是他今年不回來,明年再為家人遷葬,那在他離開京城期間,已經到達京城的海棠就要獨自面對許賢妃了。許賢妃對“外甥”的婚姻,到底執著到什么程步呢?是否寧可讓金嘉樹傷心難過,也要讓他迎娶高門千金呢?對于曾經救過金嘉樹的海家人,又是否真心感激,愿意用善意回報?海棠是不敢賭的,不知道金嘉樹敢不敢賭?

  他在京城與長安之間一來一回,起碼要花上三四個月的功夫,足夠某些人算計海棠的婚姻,讓她另嫁他人的。海棠自己當然不會輕易被人擺布,可金嘉樹真的敢冒這個險嗎?

  不是海棠有心挑撥,而是她上輩子見過太多宮中的極品貴婦人了。在宮廷中生活多年的后妃,心思、想法都跟尋常官眷命婦大不相同。有些事,她們做出來了,卻不認為自己是在使壞,只會認為自己是在為了家人親友好。那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在后宮中是普遍存在的,越是身份高、有地位的后妃,就越會這么想。許賢妃封妃多年,一直受寵,還即將成為新太后。她已不再是曾經的舉人娘子或慈寧宮宮人了,誰能擔保,她的想法不會是“高高在上”的呢?

  事關自己的終身,海棠寧可敏感一點,謹慎一點,也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海棠小心修改著給金嘉樹的回信,再將它譯成密文,重新抄寫妥當,再最后檢查了三回,確認沒有錯誤,才放心地把信封了起來。

  唉,她如此小心行事,是不是自討苦吃呢?若不是找了金嘉樹這么一個麻煩的愛人,她本不需要顧慮那么多的,只需要躺平了,看著祖父、二叔和哥哥一路仕途順利,帶飛全家即可……

  寫完了給金嘉樹的信,她又重新拿出給哥哥海礁的回信來,繼續往下寫。除了回信,她還在家中四處打聽,設法問清楚哥哥給家里其他人寫的信里是否有新消息?二叔給二嬸寫的信里,又是否說了新的故事?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地打探情報,她也頗費了一番功夫。等好不容易忙完,她把信送到祖父手中,由祖父交給“霍盛昌”的伙計發往京城,家里又迎來了新的熱鬧。

  祖母馬氏終于把織布作坊的賬目盤清,與周家三房的周晉林夫婦談好了價錢,完成了股權交易,馬家舅奶奶這才得到了消息,鬧上門來,吵著說兩個小姑子瞞著娘家兄嫂過戶作坊,是不把兄嫂放在眼里,損害了娘家親人的利益了。

  馬舅爺爺這兩年身體不大好,雖然已經退休,卻始終未能安心休養,腿腳依然不大靈便。這回他被妻子鼓動著,也勉強拄著拐杖,隨妻子一同到妹妹妹夫家來了。馬舅太太鬧騰的時候,他便在邊上坐著,不吭聲,但也沒有任何阻止妻子的意思,顯然對妻子的態度是支持的。

  海西崖與他對面而坐,看著他的表情,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初到長安時,表面和氣,實則輕視的那個大舅哥。

  有些人,即使一直表現得好像正人君子一般,可骨子里的本性是藏不住的。他的妻子馬玉梅曾經對娘家兄姐十分親近,可這份信任,終究還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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