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不知道孫家的耳目們都在鬧什么,但對方內訌的跡象還是很明顯的。
他只能猜測:“莫非是因為唐家那兩位教養嬤嬤素來在暗中行事,孫家安插在長安城里的人手多半不知道她們的身份,如今乍然聯系上,也無法對她們交付信任?”
這是有可能的,但更有可能的是……
海礁抬頭與海棠對視一眼,都想起了先前唐家人偷聽到的兩位嬤嬤的對話。她們有自己的私心,想忽悠孫家安插在長安周邊地區的探子綁架金嘉樹,討好孫貴妃,但自己卻從頭到尾都不想露面,盡可能與綁架的事撇清關系,就盼著回京后,可以拿這個消息去討好舊主張家以及許賢妃,賣了孫家與如今的同伙,以求在孫家倒臺后,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海家兄妹倆都覺得這兩位嬤嬤是自作聰明。如今看來,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是他們。恐怕孫家的爪牙里也有人看出了兩位嬤嬤的做法有貓膩,又不清楚她們為何要這么干,便暗中監視起她們來了。
雖綁架金嘉樹的行動挺重要的,但孫家的探子里,顯然也有人不愛冒險,只讓別人去干打打殺殺的臟活,自己卻偷偷在城里租了新據點,暗中監視著同伙,就等著戳穿教養嬤嬤們的“陰謀詭計”,好為自己臉上貼金了。
都一樣是行動失利后急切著另尋方法討好老東家的孫家爪牙,教養嬤嬤們想要利用同伙們為自己辦事,自然也會有人想要踩著她們上位的。
這種狗咬狗的事,海家兄妹倒也樂見其成。只是半過去了,教養嬤嬤們與新據點雙方都遲遲沒有動靜,不由得叫人心焦。兄妹倆自然會忍不住討論,是否能想法子能讓漏網之魚們主動現身露面呢?
海棠問海礁:“先前抓到的鴿子和傳信,就不能利用一把?唐家的人截下了信鴿,那新據點的人也不知道同伙的最新消息,等得久了,會不會發現不對勁?要是他們跑了,唐家可就別想再等到漏網之魚們主動送上門了!”
海礁道:“就算唐家的人再蠢,表叔公總是能想到這一層的。他老人家已經提醒過了,那養鴿人負責收信鴿送來的消息,多半也要負責送信。他既然已被扣下了,自然就沒人往新據點那邊傳消息了。可眼下唐家又不能再把他放出去,只好在他屋里搜了一圈,找到他曾經寫過的字,叫人模仿著筆跡,寫了封回信,仍舊讓那鴿子送回去了,叫那幾個漏網之魚進城來護送‘采爺’出城。”
海棠有些遲疑:“能行嗎?”
“只能試試了。”海礁攤手,“養鴿人被抓的時候,差點兒就服毒自盡了。如今人雖然是活的,卻閉口不肯交代任何事。唐家親兵也拿不準他與同伙之間通信是否有什么暗記,用的鴿子又是哪一只,只能將就著來了。信寫得有些潦草,看起來也是匆忙送出的樣子,不過卻附上了新據點的詳細地址。若是運氣好,那幾個漏網之魚收到了,興許不會起疑心。”
就算這封偽造的急信真能把漏網之魚騙來,新據點那邊的人遲遲未等到消息,也有可能會主動跑到養鴿人處打探。抓人是不成問題的,問題是新據點中的“采爺”遲遲未等到同伙,是否會鋌而走險呢?
“唐家的人眼下已經把他們都盯緊了,一個都逃不掉。”海礁道,“但唐家指望能從他們處查到更多的線索,問出更多孫家的秘密。表叔公似乎有些不安,他擔心唐家人為了查到更多的東西,會考慮放長線釣大魚……”
一個不好,就放虎歸山了。
海礁沒把話完,海棠已經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只是他們都沒辦法影響到唐家饒決定,只能干著急而已。
海礁轉頭看向金嘉樹:“金,你有什么想法?”
金嘉樹抿了抿唇:“周家……鎮國公不能勸勸唐家人么?大局為重……”
海礁嘆了口氣。
若是從前,鎮國公總會覺得自己的話,唐家會照辦的,他也習慣了給唐家人發號施令。但如今,他老人家行事似乎“客氣”了許多。唐家有自己的想法。作為姻親,鎮國公尊重唐家的想法,不再直接下令了,而是讓唐家人在一些不那么關鍵的事情上自己做決定。
周家將新據點與教養嬤嬤們交由唐家負責,就是把這些孫家耳目當作戰利品,分給唐家的意思。唐家不會問鎮國公府討要莊子上抓到的人,鎮國公府也不會過問唐家如何處置教養嬤嬤與新據點里的人。
目前,唐家那邊已隱隱透過風聲,會在事后將兩位嬤嬤及她們的侍女接回家中去,是早就答應了要給她們養老的,不能食言呢。
反正兩位嬤嬤年紀也不了,要是她們回了唐家之后不久就傳出了死訊,也算是唐家為她們養老送終了吧?
海棠想到傳聞中唐夫人氣得幾乎快要發瘋的模樣,就忍不住要擔心這兩位教養嬤嬤的未來。同樣是宮里出來的,同樣是給權貴人家做教養嬤嬤,這兩人如此愚蠢,自尋絕路,實在是叫其他同樣自身宮廷的人都跟著臉上無光。
但海棠想到自己上輩子也沒落得善終,同樣是把命葬送在了雇主手中,又覺得自己似乎沒什么底氣去笑話人家。
她搖搖頭,輕咳一聲,正想轉開話題,便忽然看到金嘉樹在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歪歪頭,問他:“金大哥,你怎么啦?”
“沒什么。”金嘉樹收回視線,微笑道,“既然鎮國公不想過問,唐家又有自己的主張,我們在這里著急也沒用。反正人都被盯住了,最糟糕的結果,也不過是那幾條漏網之魚沒上當,自行逃走罷了。城里的教養嬤嬤與新據點里的‘采爺’,都是逃不掉的。這就夠了。孫家經此一事,必定元氣大傷,往日所為又為朝廷所知,定不敢再往西北安插人手了。我們在長安,也能安心過日子。”
海礁想想也是,嘆道:“我總是希望事情能盡善盡美的。若是出了差錯,不能一舉而竟全功,我心里總有些不得勁兒,覺得便宜了孫家人。”
金嘉樹微笑問:“你幾時與孫家結下了大仇?竟然覺得他們損失了這么多的人手,也叫占了便宜?”
海礁與孫家的仇怨來就復雜了,這卻沒法與金嘉樹細,只能簡單用兩句話含糊帶過:“西北的人,哪個跟孫家沒仇怨呢?不把他們拉下馬,我們都沒法安心過日子了!”
海棠在旁為兄長解圍:“金大哥倒是豁達,居然這么快就想開了,無心強求。”
金嘉樹忙道:“不是我豁達,而是事已至此,除了看開些,我們又能怎么辦呢?若是自己想不開,難過的也只有自己罷了。”他幽幽嘆了口氣,面上顯露出憂郁的表情。
海家兄妹倆面面相覷,倒拿不準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有感而發了。只是金嘉樹命運多舛,又剛遭了喪親之痛,如今出這樣的話來,旁人又怎么好再多言?那就顯得太刻薄了。
海家兄妹只好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