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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無奈的海長安

  海長安本名常安。他與周家其實沒有什么過節,只是受到了家族的牽連。

  常家與周家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先帝時期。

  那時候周太后還是周皇后,她所生的嫡皇子,本該是儲位的不二人選。然而當時寵冠六宮的是常貴妃,另外幾位妃子亦有圣寵。她們膝下都有皇子,資質不一,但其中最令人矚目也最得先帝寵愛的,就是常貴妃所出的紀王。

  先帝曾不止一次在公共場合里對心腹臣子,可嘆紀王不是從皇后肚子里出來的,否則定會立他為太子,然而皇后有子,又沒有過錯,家世德行皆無可挑剔,按照祖宗家法,儲君只能是皇后之子,他再不舍,也只能選擇放棄紀王了。

  然后周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表面上看,嫡皇子之死只是一個不幸的意外。可很多人心里都清楚,那完全是一個陰謀。至于兇手到底是誰?有很多猜想。考慮到他死后,紀王立儲的呼聲最高,后者作為既得利益者,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一個。但其他妃子、皇子也有過行為可疑的舉動,這就讓周皇后沒辦法判斷出準確的兇手人選了。

  周皇后,或者周家所有的子女,都被教養成了講規矩講道理的性子。若沒有明確的證據,他們是不會羅織罪名將嫌疑人置于死地的。最終,她也只是選擇了一個幼年失母、背后沒有母族支持、才干資質都還過得去的成年皇子,將他推上了儲君之位,令常貴妃等一眾妃嬪以及她們所出皇子的野望徹底破滅。

  這便是德光皇帝了。

  然而,德光皇帝繼位后態度大變,對周太后不再孝順恭敬,對周家也多有不滿和猜忌。周家人心里自然難免會生出不平——若非自家皇子外孫被人謀害了,他們何須挑選這么一個白眼狼?!

  可惜,常貴妃雖然殉了先帝,卻也保住了兒子。紀王等皇帝的兄弟們都活得好好的,雖然從未掌握權力,但多年來始終養尊處優。皇帝身體不好,卻面臨無皇嗣可繼承大統的危機時,他們還能跳出來顯示一下存在感,讓皇帝煩心。而在這個過程中,紀王及其背后的常家,常常都處于主導地位。

  周家遠離朝堂,冷眼旁觀京城這些年來發生過的事,越發覺得常家深不可測,更象是謀害了周太后之子的幕后黑手。他們對常家怨恨越深,常家子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的處境就會越差。常安父子在長安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體會甚深。

  然而,就算是常安父親在世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到周家饒敵意,也從來沒有周家人故意傷害、陷害過他。真正讓他傷心難過的,反倒是家族那邊施加的壓力。

  他本是常家上一代最優秀的子弟,卻因為是旁支出身,被家族踢出來做了犧牲品。常家指望他能代家族承受周家的怒火,興許還能成為家族反告周家的工具人,可他卻在長安好好地活下來了,不但升了官,結交了不少當地朋友,連兒子也健康養大了,甚至可以進入衛學讀書,與周家子弟成為同窗……

  這可不符合常家的利益,于是常安之父只能不甘不愿地“病死”了。

  可在“病死”之前,常安之父把兒子托付給了好友海西崖,海西崖又在周家的默許下,收養了常安,為他改名換姓,還帶去了邊城,從此與常氏家族斷絕了聯絡。海長安沒有落入家族之手,成為他們攻擊他饒工具,而是平平安安地在邊城長大了,娶妻生子,生活幸福。

  他知道自己是個雷,隨時會被常家利用來攻擊周家。他清楚自己家族血脈自帶的罪孽,并不怨恨周家對自己的戒備,反而很感激,一直以來,周家都對他父子二人足夠寬容。因此他自打回了長安,就非常自覺地深居簡出,低調行事,力求不讓周家人感到礙眼。

  只是這么一來,正值壯年的他,便空有一身本領,卻只能投置閑散了,未免令人覺得惋惜。

  鎮國公發話,讓他去做長安后衛衛學的射科教習,不但能發揮他在射箭方面的專長,還能讓他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活動。這比當年放他進入衛學讀書,意義更加重大。因為這意味著,周家已不再視他為仇敵與威脅了。哪怕常家再找上門來,他也不會再受到周家的猜疑。

  海長安心里怎能不感激呢?他只覺得鎮國公周老元帥,論德行論為人,都比常氏家族的當家人強一百倍!

  而他也想好了,要用什么樣的方式去回報鎮國公的寬容與好意。

  馬氏見義子高興,也同樣為他高興:“老元帥的為人自然是沒的,周家的門風一向正直。他們才不會無緣無故遷怒無辜呢!你和你爹都與當年的事不相干,又不曾沾過那個貴妃的光,反倒是被常家害得很慘。周家怎會因為你們姓常,就覺得你們是仇人呢?真正的仇人還在京里咧!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也該是沖著正主兒去!”

  海長安低頭笑笑,又抬頭道:“既然要去衛學做事,兒子就該準備起來了。不知我們家在長安后衛可有熟人?兒子當年不是在那邊讀書的,不認得他們的訓導、教授,也不知同僚們是否好相處,學生中是否有刺頭,課程又是如何安排的。”

  胡氏忙道:“我嬸娘娘家的侄兒,就在長安后衛執役,興許知道些衛學的事。我明兒就去找嬸娘,看她能不能幫著打聽打聽。”

  馬氏也在回想:“老爺從前也曾去長安后衛幫著盤過賬,他們的指揮同知好象是當年指揮使的侄兒還是外甥的,也算是有幾分舊交情。待我找人打聽打聽去,得了信就來告訴你。”著她又囑咐胡氏,“到外頭尋個好裁縫,替長安好好做幾身新衣裳,冬春裝都要,還有弓箭也要多打幾副,馬最好也換一匹。明年年后他就要去上差了,這些行頭都要照著長安的規矩重新置辦,不能讓他在同僚與學生面前丟了臉!”

  沒有家族支撐的官養子,架子必須撐起來,才不會被那些出身顯貴的將門子弟輕視。尤其海長安又是常家后人,在長安有許多人都清楚他的身世,這不是他頂著一個“海”姓,就能掩飾過去的。

  胡氏連忙答應下來。海長安卻道:“馬就不必了,如今我也用慣了舊的弓箭,換新的未必能適應。衣裳有一套能撐場面的即可,平日里教學,穿舊衣反而行動更方便些,沒必要浪費錢。我是去做教習的,只要有真本事,誰還能看輕了我?邊軍沒有那等勢利的作風。”

  馬氏與胡氏卻根本不理會他,徑自商量著要做什么樣的衣裳,找哪家作坊打新弓箭,還要給他的馬弄個新馬鞍,務必要把海長安打扮得光鮮體面不可。最好他在長安后衛衛學一出場,就能震住所有人,從此無人敢在他面前無禮……

  海長安幾次想插嘴卻插不進去,只得放棄,無奈地轉開了頭,正好瞧見侄女海棠在旁偷笑。

  他頓了頓,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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