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載當然沒有對海礁起疑心。他十分相信海礁的話,根本沒再派人去確認。
當然,也有他手下無人能派的緣故。
雖然他與陸栢年如今寄居在海家,能使喚海家的仆人,并不缺人手,但近來他與京中的舊友時常有書信往來,也不好次次都支使海家的男仆去跑腿。況且他與陸栢年兩人合用一家仆從,王小慶又去了曹耕云處,人手自然緊張。在這種時候,他實在不方便再派人去調查一些不好調查的東西了。
他也相信海礁不會無的放矢。既然海礁說大學士之子有問題,那他自然是要相信的。
鄰近傍晚的時候,他派人給正院傳了話,晚飯不打算在家吃了。他要去內城訪友,說不定直接就在朋友家歇下了,讓家里不必等他的門。
海礁聽說消息后,心里有數,知道他定是去找陶閣老了。內閣如今雖然也很忙碌,每日要處理許多事務,但比起國喪剛開始的時候,稍稍清閑了些。陶閣老家距離皇城很近,是大行皇帝早年賜的宅子,方便表弟入宮伴駕的。陶閣老忙完公務后,要回家歇息也十分方便,家里總比衙門里的值房要舒服許多。
謝文載這一走,果然就沒回海家過夜。他只帶走了王德發一個仆人,自然也不會往家里捎什么信。海礁不清楚陶閣老知道大學士之子做的事后,會有什么反應。反正他自問不曾留下什么破綻,而相關的線索、證據,也都是稍稍留意一下,就能發覺得。以陶閣老與表叔公謝文載的才智,他們不可能會查不到真相。
海礁在家安安心心地過了一晚,與家人共度天倫之樂。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呢,他便爬起來,穿戴整齊,帶著祖母與小妹給他準備的新包裹,離開家門,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新一輪的宮城值守任務,又要開始了。
海礁離開后兩日,海西崖又輪到了休沐日。他回家后得知自己與孫子錯過,不由感嘆萬分。不過,知道孫子在宮中安好無恙,工作也做得順利,他還是十分欣慰的。知道義子海長安同樣事事順利,他心中就更高興了。
他私下對妻子、孫女道:“有些話,我實在不好在長安媳婦和小石頭面前提。紀王父子涉嫌謀逆,常家多少也會受牽連,我還擔心長安會不會被連累呢,這些天一直提心吊膽的。如今知道他在旗手衛事事順利,不曾被冷待排擠,我就安心了。”
海棠眨了眨眼,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她前些天只顧著吃紀王父子倒霉的瓜,都忘了自家二叔是常家子弟,有可能會受牽連……
如今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馬氏也在擔心:“額也想過這事兒來著,還私下問長安媳婦,要不要暫時避一避?雖說額們家剛到京城,在這里也沒啥產業,但李家的老家就在京郊鄉下,前些天才跟額說,想在年前帶著兒女回老家一趟,拜祭一下祖宗啥的,額想著,若叫長安媳婦和小石頭跟他們母子三人去鄉下住些日子,也不費啥事。李家的宅子聽說挺大的,再住兩個人也綽綽有余。可長安媳婦不肯,說若真的天降橫禍,他們一家子也不能分開……”
海棠有些驚訝地看向祖母:“阿奶,這事兒我怎么沒聽你們提過?小石頭知道嗎?二嬸竟如此平靜,半點口風都不漏……”
馬氏嗔了她一眼:“你二嬸當然不會漏了口風!額瞧她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不管你二叔過得是好是歹,只要一家子能守在一處,她就啥都不怕。再不濟,也就是重回西北罷了。邊城的苦日子,額們也不是沒經歷過!”
確實,就算紀王父子被定了謀逆大罪,也只是他們一家子遭殃。常家不曾參與,會受連累,卻不至于禍及滿門,更何況是早早就分家出去的旁支后代子孫?海長安連姓都改了,這事兒在御前是備了案的。大行皇帝都不把他當常家子弟看待,旁人更沒有多嘴的余地。
再說了,周四將軍父子與涂榮此番都立了大功,他們可都是海長安的靠山。即使周家與常家有仇,海長安也是涂榮的親兵出身,誰會沒事折騰他呀?
海西崖安撫妻子:“回頭你只管讓長安媳婦放心,長安沒事兒。我在戶部也想辦法找人打聽過,旗手衛與錦衣衛這回都不曾受宮變牽連。況且他們值守有功,只要不出差錯,等國喪結束,必定是有封賞的。只要長安順利得到這一趟封賞,后續我們就不必擔心他會因為是常家子弟而受冷待了。”
馬氏忙道:“額一會兒就告訴長安媳婦去。她這陣子還不知怎么擔心咧,偏又沒法跟小石頭說,怕叫孩子也跟著操心。”
海西崖吃過飯,就在炕上歇息去了。馬氏給自己穿上家常的大棉襖,便往西跨院來尋兒媳婦。她與胡氏婆媳倆在屋里關起門來說話,不叫旁人打擾。海棠跟著過來了,卻不得其門而入,便索性待在院子里看小堂弟練武。
小石頭近來練武練得越發勤了。在京城不比在長安的時候,他找不到地方練騎射,便在自家院子里跑步、練刀、練拳,或是豎了靶子練射箭。
海棠看了一會兒,也參與起來,跟小石頭對練了一會兒拳法,又射了二十箭,見小石頭練得渾身大汗,還要拎著石錘練力氣,便道:“你也歇一歇,進屋換身干凈衣裳,不然衣裳都濕透了,風一吹是要著涼的。你年紀還小,習武也該適可而止,別把身體根基給練壞了,將來長不高,身體也要出毛病。”
小石頭放下石錘,瞧了正屋一眼:“沒事兒,我心里有數,不會練壞的。大姐放心。”
海棠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隱有所覺:“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故意專心練武,是不想讓你娘擔心吧?”
小石頭回過頭來,沖海棠笑了笑:“我知道阿奶跟娘有事瞞著我,還是跟爹有關系的。但爹好好地在宮里當差,回家也沒露出什么不對的地方,我只當娘是瞎操心了。只是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阿奶和娘覺得我還是個孩子,什么事都不跟我說。我索性努力練武,讓自己變得更可靠一些,這樣娘就會覺得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遇事也愿意跟我商量了吧?”
海棠看著他稚氣未脫的臉,心軟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兒。阿奶和二嬸是聽說紀王父子惹了大禍,怕會牽連常家,進而牽連到二叔。但如今二叔的差事未受影響,也沒聽說常家有什么不好的,想來并不打緊。如今她們都松了口氣,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反正是沒影子的事兒,她們又何必跟你說?若不是我聽到爺爺和阿奶說話,連我都不知道呢!”
小石頭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這個事兒呀。娘早該跟我說的。我雖然年紀還小,又是初來京城,但我也認得些朋友,可以幫忙打聽呀?”
海棠眨了眨眼:“你在京城認得什么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