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嗎？”
哨塔外，塞繆爾來到林恩身邊，和他一同注視著周圍，低聲說道。
“或許。”林恩默默環視周圍，低聲附和。
灰白色的光芒已經徹底從灰林遺跡上空消散。連帶著營地亮起的血紅警示光柱也熄滅了。
冰冷的銀月從黑壓壓的云層后現出身影，取代了血紅光柱，照亮著這片大地。
168銀環哨塔巍然矗立在山坡頂部，其展開的防御護罩在黑夜中散發著微微白光。
可塔下原本初具規模的霍森斯學派營地已淪為廢墟。
環繞哨塔搭建的木質柵欄東倒西歪，核心生活區與外圍功能區的建筑盡數坍塌，只余滿地狼藉的斷裂木材。
至于周圍？
周圍的一切更是慘不忍睹。
毗鄰的灰林已經不復存在。
樹木大片倒伏，殘存的枝干呈現出不自然的干枯灰敗，樹皮剝落，仿佛被瞬間抽干了生命力。
這里未來恐怕只能被叫做灰白荒原，而非灰林。
哨塔所在的山坡也坍塌不少，布滿裂痕，表土被侵蝕，裸露出下方灰黑色的巖層。在地面擠壓的作用下，海拔更是憑空高出了十數米。
山腳的河流河床裸露，渾濁的泥水裹挾著枯枝碎石。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淡淡的腐敗與能量湮滅后的焦糊味。
夜里安靜極了，唯有哨塔防護罩微弱的能量嗡鳴和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
林恩與塞繆爾一同眺望著遠處的灰林遺跡。
那些龐大的建筑殘骸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顯露出可怖的輪廓，令人不安。
兩人就這樣默默注視著灰林遺跡。
金棘學徒們圍著他們身邊，誰也沒有說話。
五分鐘過去，灰林遺跡并沒有形成新的灰白災潮。
十分鐘過去，要塞傳來消息：
“灰白災潮已經結束。
“各營地統計傷亡損失，迅速組織剩余巫師恢復正常巡邏，構建新防線。”
緊接著，營地的信息傳來：
“各哨站即刻組織人手前往附近的哨塔調查，統計傷亡，匯報損失。”
這兩條消息或許是為了保證效果，都是面向所有巫師發送。
“終于結束了！”金棘學徒們下意識驚喜歡呼起來！
林恩與塞繆爾也微微松了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雖然歷經波折，但霍森斯學派哨塔中并無一人死亡，僅有塞繆爾受了傷，但現在也好了許多。
“我先去將護罩關了。”林恩說道，向哨塔躍遷。
銀環要塞既然敢發布這樣的通知，那自然是有一定把握。
考慮到先前灰白災潮爆發前，銀環要塞做到了提前預警，雖然并不算很精確。
但林恩覺得，至少現在往后推半個小時，灰林已經都應該是安全的。
而現在越早關閉哨塔防護罩，便能越早度過冷卻期，到時候若是發覺不對，也可以早點擁有重新打開的能力。
而且，最關鍵是，可以節約魔石。
伴隨著嗡的一聲。
籠罩著霍森斯學派哨塔的淡白防護罩逐漸消失。
塞繆爾走進哨塔，詢問：
“接下來該怎么辦？哨塔還能恢復魔脈供能嗎？”
“地下的魔能礦脈因為沖擊，現在還處于紊亂的狀態中，暫時沒辦法恢復魔脈供能。
“至于現在——”林恩關閉哨塔光幕，沉吟道，“你組織學徒重建營地，等待哨站來人，我去四周看看。”
塞繆爾點了點頭。
林恩仔細檢查了哨塔，確認一切正常后，才飄然離開哨塔，開始在周圍晃悠。
作為一名一階巫師，他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單人飛行的情況下。
不到兩分鐘時間便已經將整個哨塔覆蓋的區域逛了個遍。
在東南側的一處角落，林恩發現了戈貝爾的尸體。
在戈貝爾尸體數里外的南邊，他又發現了班杰明的尸體。
在灰白災潮的侵蝕下，兩人早已面目全非，渾身干癟如孩童。
連穿著的巫袍也都化為灰燼，儲物指環之類的器具也大多損壞。
林恩仔細辨別許久，才勉強分清出兩具尸體的身份。
在夜色的掩蓋下，林恩開始對兩具尸體摸尸。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不是魔石，不是知識水晶，就是黑月遺物！
林恩剛才之所以那樣安排也正是因為夾雜著這樣的私心。
他當時想到了那兩名法文商會的巫師……林恩覺得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已經死去。
現在看來，果然如他想的一樣。
而戈貝爾與班杰明已經死了，身上的東西自然就是無主之物。
放在這里實在浪費，不如讓他取走，重新發揮作用。
“找到了！”
兩分鐘后，憑借著黑月靈軀，林恩精準的找到了戈貝爾與班杰明身上的黑月遺物。
兩件黑月遺物由兩人分別持有。
外形十分相似，都是一條腰帶，看起來像是同一系列的黑月遺物。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件黑月遺物外形雖然破舊，但卻似乎沒有受到灰白災潮太多影響。
功能也都正常。
而等林恩做完這些。
遠處天邊，有一道白袍身影忽然出現。
林恩確認好戈貝爾和班杰明身上已經沒有有價值的東西，便輕輕揮手，將兩人化作灰燼，埋于土中。
埋進土里是林恩的習慣，巫師世界沒有入土為安習慣。
不過，巫師世界卻十分崇尚火葬，估計是避免尸體被用作巫術研究。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林恩才會將兩人燒為灰燼。
無論戈貝爾與班杰明二人此前是怎樣的人，又做過什么，到這里，便都已經結束了。
回過頭，林恩沖天而起，向著哨塔返回。
視野中，那道白袍身影也和他一樣，正向168哨塔飛去。
不過，興許是注意到了林恩。
白袍身影拐了個彎，先向林恩飛來。
待離近了，林恩才看清這是一名銀環學院的男巫師。他外貌儒雅，看起來約莫三十左右，胸前的銀環徽章在夜里熠熠生輝。
“閣下可是林恩·肯特？”男巫盯著林恩胸前霍森斯學派大使的徽章，詢問道。
“沒錯。”林恩點頭。
“我是約羅·范布倫，來自165哨站。閣下在這里做什么？”約羅疑惑道。
林恩剛才雖然沒有刻意隱藏，但本身發出的動靜就很小，又位于暗處，所以約羅并沒有看到他。
反倒是林恩因為約羅飛在天上，早早便發現了這名巫師。
“灰林遺跡的爆發結束了，我出來巡邏一圈。”林恩回答。
“原來如此。”約羅不疑有他，嘆了口氣道，“我從165哨站一路趕過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活著的巫師。”
林恩一愣：“166，167哨塔的巫師學徒都……”
“沒錯，都死光了。”約羅不住搖頭，轉過身，“走吧，我們先去168哨塔。
“我猜想，165哨站管轄的5個哨塔中，恐怕就只有你們幸存了下來。”
“竟然如此嚴重，不是有哨塔庇護嗎？”
約羅回頭看了林恩一眼，眼底閃過一抹黯色，“哨塔的確能夠提供二階的防護，而且普通巫師學徒也能夠啟用。
“可關鍵在于，如果沒有魔石或者魔能礦脈供能，光靠哨塔日常繼續的能量，它提供的防護罩最多只能存在5分鐘。
“本來哨塔防護罩的設計目的，只是為了抵擋可能出現的一階入侵者。5分鐘的持續時間，足夠最近的哨站趕來支援。
“可剛才的灰白災潮，足足持續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約羅的聲音有些低沉。
林恩也陷入了沉默，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抬起頭，林恩望著遠方，喃喃道：
“如果有充足魔石，應該有不少哨塔，都能支撐到灰白災潮結束。”
“當然。”約羅點頭，接著又道，“前提是他們能在第一波沖擊到來的時候，開啟哨塔防護罩。
“否則在堪比一階攻擊的沖擊下，他們不會再有開啟哨塔防護罩的機會。”
灰白災潮剛開始的時候看似威力不強。
但那只是對于林恩和塞繆爾這樣的一階巫師來說。
實際上，第一輪的第一波沖擊，就已經基本達到了一階強度，之后更是越來越高。
等到最后一波的時候，強度都隱隱碰到了二階的下限！
對于普通的巫師學徒而言，如果沒有哨塔的庇護，他們是絕對沒有能力在這樣的災難中存活下來。
林恩沒有再說話。
兩人結伴來到了168哨塔。
約羅先是向塞繆爾打了個招呼，旋即便走進哨塔，開始做基本的檢查。
這是營地的要求。
同時，約羅又詢問道：
“168哨塔傷亡情況如何，死了多少巫師學徒？”
“沒有任何巫師學徒死亡。”林恩與塞繆爾一同回答。
約羅手上的動作一停，驚訝的抬起頭，感慨道：
“你們真是厲害。”
在看到166，167哨塔的慘狀后，約羅覺得168哨塔縱使幸存了下來，但多少也會有一些傷亡。
卻沒想到，這里竟然無一人死亡。
不過，約羅又想到這里可是擁有兩名一階巫師駐守的哨塔，心中又覺得不奇怪了。
約羅簡單的檢查了一遍哨塔，確認所有的功能都正常，同時查看了灰白災潮前的記錄，確認金棘學徒服從了當時的命令后，便起身離開。
約羅當然看出來霍森斯學派當時面對繼續巡邏的命令，有磨洋工的嫌疑。
但眼下這種情況，估計學院之后也不會追究的那么嚴，所以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目送著約羅離開，林恩也不著急研究新得來的黑月遺物，向塞繆爾說道：
“魔能礦脈差不多恢復平靜了，我嘗試修復供能，你們繼續重建營地吧。”
時間悄然流逝。
天空的黑暗逐漸褪去，月亮的身影慢慢消失。
清晨暖黃的陽光鋪灑在灰林遺跡上，并沒有帶來溫暖之感，反而襯得眼前景象愈發凄清。
目之所及，大地裸露著破碎的身軀，鉛灰色的灰林遺跡歪斜的散落著。
反倒是168哨塔又恢復了往日秩序的模樣。
林恩正站在營地邊緣，目光掃過這片被蹂躪的土地。
空氣中飄來塵埃，混合著某種腐朽的氣味。
下方，塞繆爾正在指揮著金棘學徒修繕最后的部分——營地的木柵欄。
金棘學徒們經歷了昨夜的一切，都很是疲憊與后怕，但此刻卻依然沉默高效的忙碌著。
林恩收回目光，向著黑隼號走去。
他剛剛才修復好哨塔的供能模塊，眼下營地的重建也到來尾聲，用不上他幫忙。
銀環要塞也還沒有發來新的命令。
此刻正是研究那兩件新得來的黑月遺物的最好時機。
來到冥想室中，原本整齊擺放在桌面的材料都散落在地。估計是因為昨晚最后的那一波沖擊。
好在，林恩平時都有好好收納，所以專門用于盛放的木箱掉了下來，但因為木箱自帶的抗震效果保護下，所有的材料都完好無損。
其中也包括那幾枚仿制的黑月符文以及黑月子符文。
挨個將它們取出，林恩用指尖輕輕劃過，目光變得深沉。
昨夜若是沒有哨塔庇護，他縱使能憑借黑隼號逃離，恐怕也會十分狼狽。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所以，破解黑月符文，已經迫在眉睫！
林恩深呼吸一口氣，開始了研究。
半日后。
一個熟人忽的來到了168哨塔。
“好久不見，卡爾斯閣下。”塞繆爾接待了這名熟人。
后者熱情一笑：“我就知道你們還活著。”
他又左右張望，“林恩閣下呢？”
“還在冥想室中，我已經通知他了，應該等一會就過來了。”
卡爾斯點點頭，慶幸道：
“幸好昨夜我剛離開灰林遺跡，灰白災潮到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它波及范圍的邊緣。
“當時拼了老命，才總算是逃離了出去。”
說道這里，卡爾斯忽然壓低了聲音：
“塞繆爾閣下，你知道我在過來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嗎？”
塞繆爾搖了搖頭。
“是巫師學徒，悄悄逃離的巫師學徒！”
塞繆爾心頭一驚。
但想到昨夜的慘狀，他很快釋然了。
卡爾斯一臉唏噓，又道，“我聽說昨夜死了許多巫師，是這樣的嗎？”
“……我倒是不是很清楚。”塞繆爾搖頭。
卡爾斯剛想繼續追問，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于是站起身，笑著道：
“你終于來了，林恩閣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