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在秦國在野半年。
仔細走訪了秦國周邊的村子與小鎮。
在韓非的教導下,學習了秦國的律法以及制定律法的原因。
身為法家集大成者,韓非自然清楚每一條法令的出現,背后都有著血淋淋的教訓。
但姜明空的一句話,卻讓他感觸更深。
韓非看著張良,回憶著姜明空當時的神情。
“法有滯后性與局限性。”
“除非在案件發生的一瞬間,就能清晰、完整、客觀的給予犯罪者應有的懲罰。”
“否則,法律只能是用來約束百姓底線的工具。”
“而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依憑!”
原本韓非還有些不服氣,原本他以為姜明空所言,乃是冤假錯案,還有權勢滔天者的只手遮天。
可走訪了數百個村落,見識到最底層百姓的盲目貪婪以及遇到問題時的蠻橫無理。
他們在遇到有便宜可占的時候,希望法不責眾。
自身遇到不公待遇的時候,又希望明鏡高懸。
總而言之,“法”在每個人心中的地位不同,不同事情對“法”的期望同樣不同。
這個問題,即便在兩千三百年后的法治社會,有著遍布虛空的“攝像頭”這等利器。
依舊無法解決相同的“法”,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不同。
否則也不會存在“扶不扶”與“服不服”的問題。
放在如今更是一種奢望。
韓非還記得姜明空當時詢問自己:“我記得荀夫子當年曾說過一句很有深度的話,還請表哥告知。”
每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韓非都覺得自己好像小丑,又好像天地蜉蝣。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明白,荀夫子并非感嘆時間無情,而是在委婉的勸誡自己。
一旁的張良看著出神的韓非:“韓非兄,荀夫子當時說了什么話呢”
韓非隨意摘下一片樹葉,平靜開口。
“十年可見春去秋來,百年可證生老病死,千年可嘆王朝更替,萬年可見斗轉星移。”
說到這里韓非頓了頓。
張良也有些驚訝,沒想到荀夫子對天地的感悟已經到了如此高緲的意境。
韓非丟下手中落葉,看向天邊夕陽。
“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視野,去窺探百萬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聽到這里,張良的眼前閃過一幕幕畫面。
他好像看到女媧補天、大禹治水、鳳鳴岐山、五霸鼎立、七雄爭鋒。
最后看到了眼前的萬里江山,無限美好!
過了許久許久,張良才緩過神來,長長的吐出口氣。
“荀夫子之智慧,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此時的韓非,再次回頭審視這句話時,除了像張良一樣感嘆自己的老師智慧超凡,已達天人合一之境界外。
便只剩下對自己的自嘲。
“子房,你可曾想過。”
“想用律法解決一切問題的我,與那用凡人一輩子的時間去窺探百萬年天地的井底之蛙有何區別”
張良想要反駁,但他不過見識了咸陽城周邊的數百村落。
就發現了律法的局限性,若是制定的太過細致,恐怕只能符合幾個村子的實際情況。
可若太過籠統,又會給有心人,可乘之機。
韓非拍了拍張良的肩膀。
“長安君卻給出了問題的解決辦法。”
不待張良開口詢問,韓非取出了一本簿冊遞給張良。
“這片土地上的問題需要很多東西來解決。”
“需要道德,需要官吏,需要知識。”
“律法,只是最后的手段,是維持基本秩序的外在力量。”
張良手中,不是別物,正是一本儒家的圣人之言《論語》。
“伏念師兄多年前入秦后,一直主持秦國太學。”
“子房不如先從太學教習開始,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國家以及腳下的這片土地。”
滅掉了韓國后,秦國東出便有兩條路線可以選擇。
一是魏國,一是趙國。
姜明空呆在咸陽城的這些日子,嬴政每日都會派人來請他前去咸陽宮議事。
但姜明空始終不以為意,甚至還打傷過態度看似恭敬實則傲慢的趙高。
嬴政起初還有些惱火,但數月過去,他也已經習慣姜明空這種不把他放在眼中的姿態。
“趙高,聽聞最近咸陽東城很是熱鬧!”
趙高躬身一禮,腰間隱隱還會傳來陣陣疼痛:“稟王上,文信侯近日于咸陽東城懸掛《呂氏春秋》一書。”
“效仿商君舊事,但凡可改一字者,賞千金!”
嬴政來了興趣,一些不太美麗的回憶涌上心頭。
他拿起桌上的九龍王令,丟給趙高。
“你去長安君府上,將東大街的事情告訴他!”
趙高感受著腰間的疼痛,有些遲疑。
嬴政鋒利如刀的眼神望了過來。
趙高也不得不躬身一禮:“奴婢遵旨!”
姜明空看著打擾自己研究渾天寶鑒的趙高,氣就不打一處來。
即便看到了趙高手中的九龍王令,他還是一腳踹在了趙高胸口。
修為到了先天宗師境的趙高,自然能看出這一腳的力道,恰巧可以讓自己疼上幾天,卻傷不到自己的根本。
他想要躲開,但這腳卻是如影隨形,不論他怎么閃避,都無法躲開被踹的命運。
“不知奴婢哪里惹怒了長安君,還請君上明示!”
上一次,趙高同樣躲不開這樣的一腳。
于是六劍奴出手了。
可惜,至今已然三月過去,六劍奴依舊只能呆在長安君府上。
這便是姜明空給他的教訓。
姜明空依舊沒有回答趙高,結結實實挨了姜明空一腳的趙高,還未完成嬴政交代的事情。
但姜明空已經轉身打算回去繼續閉關。
趙高顧不得胸口傳來的痛楚,快速說完了東城之事。
姜明空聞言,頓住腳步,左手舉起,九龍王令好似受到主人召喚一般,落入姜明空的掌中。
“你什么時候心中只有大秦,什么時候再來見我!”
“再一再二,可沒有再三!”
趙高聞言,心中殺意難抑,但他并不傻。
如果在長安君府邸流露出哪怕一絲殺意,他便沒辦法活著走出這里。
“可惡!明明都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為什么會有如此強的身手”
“即便天宗的赤松子,也無法如此輕易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