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驚秋問出了心中疑惑。
林東賀微笑著,不答反問道:“我聽說季專員之前接了市政廳的任務,救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女?”
季驚秋沒有否認。
林東賀這時看向他的眼神不知是憐憫,還是幸災樂禍,嘴上卻還道:
“那季專員可要早些懸崖勒馬,彌補過錯,不要和市政廳走的太近了。”
就在這時。
前方傳來了交火聲,治安署開始動手,無人機群按照預定航線,向目標區域逼近,迅速識別、鎖定敵人,同步開槍。
在無人機交織形成的彈幕下,廢棄廠樓塵土飛揚,措手不及的幫派成員被打的節節敗退,直至一塊碎石從塵灰中飛射出來,砸毀數架無人機。
一道健碩身影從二樓高高躍起,吸引了無人機群的識別鎖定。
那是一個魁梧壯漢,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雙臂肌肉線條十分明顯緊實,他快速擊毀數架無人機,硬扛著彈幕,為身后的手下們爭取時間。
林東賀看了眼,笑道:“這人實力確實還可以,季專員,輪到我們上場了,要不要比一比誰殺的人多?”
季驚秋沒有搭話,直接向目標開始加速。
先前從林東賀的話中,他大致猜出了事情的輪廓真相,不過他還沒準備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話而多思多想。
回去問陽師就行了。
至于林東賀的提議,他更是無視了。
他不是殺人狂,也不覺得殺人應該成為比賽。
這場圍剿并沒有太多懸念。
被特別標注的“鷹爪”死在了季驚秋和林東賀的聯手下。
鷹爪剛倒下,林東賀就迫不及待提刀砍下了鷹爪的頭顱,看向季驚秋笑道:
“季專員,你速度太慢了,我就搶先一步。”
季驚秋目色古怪。
這功勞不是平均分配嗎?他搶先了什么?
頭領一死,剩下小弟頓時四散而逃,季驚秋和林東賀開始根據事先的人員資料進行抓捕。
身懷命案還殊死抵抗的,季驚秋也不吝于送對方一程,早死早超生。
忽然間。
他注意到了林東賀的行動。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縮在墻角,驚恐地看著不遠處的兇狠男子一腳向自己踹來。
一道陰影投落在男孩身上。
季驚秋單手抓住林東賀足以踹塌一堵墻的腳,看了眼角落的男孩,凝聲道:
“林專員,我們的任務不包括殘殺無辜者和兒童。”
林東賀沒想到季驚秋會來駁自己面子。
和一幫被治安署通緝的幫派分子混在一起的男孩,能是什么好東西?
他見多了下層這種看似年齡小,實則心眼比誰都壞的小孩。
林東賀干笑了兩聲,假裝要收回腿,眼底卻是發狠,被抓住的右腳猛然發力,誓要一腳踢飛敢抓住自己的季驚秋。
卻是不動如山。
右腿依然牢牢被季驚秋抓在半空,任林東賀使足了勁,也無法撼動。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成豬肝色,不是尷尬,而是氣血上涌與羞惱兼具。
“你……”
季驚秋將林東賀甩向后方,看了眼后面的無人機群,道:“林專員,玩笑就不要開了,干活吧。”
林東賀倒退數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季驚秋。
他以一限之身凝聚真種,雖然還沒鑄就功體,可怎么可能在力道上輸給面前的季驚秋?
季驚秋取出治安署的人員檢測器,對著男孩掃射,確認其身份干凈,并非幫派成員后,就領著男孩走向外面,準備讓治安署處理。
剛走出廢棄工廠的范圍,男孩突然撒腿就跑,身形利索敏捷地像是只山林間的小猴子。
季驚秋遲疑了下,掃了眼正在努(發)力(泄)掃蕩幫派分子的林東賀。
下一秒,季驚秋選擇跟上了男孩的行跡。
反正功勞平分,林專員想努力就努力吧。
他在后面慢慢跟著男孩,走入了下層的深處。
下層也是分區域的,有些區域居住的是身份合法,只是沒錢的市民,有些區域住的是黑戶,從祖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就是黑戶,沒有際遇,連正經工作都找不到。
季驚秋以前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聯邦萬年以來,沉疴痼疾,積重難返。
當然,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男孩跑進了一座居民樓。
那是一所外墻斑駁陸離的破敗居民樓,外沿墻壁滿是苔蘚,就像城市角落的一塊牛皮癬。
走進樓道,一股發霉和不知道什么東西的發酵氣味撲面而來,樓梯間雜亂無章,各種垃圾堵塞了本就狹窄的空間,幾乎無處落腳。
前面那個男孩跑的倒是挺快的,輕車熟路。
季驚秋一路上去,見到的居民,無不是蓬頭垢面,面容憔悴,看他的眼神除了麻木疲憊外,還有畏懼。
他一直有聽聞下層的傳聞,但他從來沒走近過。
找到了男孩的家,根本沒有鎖的門半掩著。
季驚秋走進屋內,光線從外面透照進來,屋內沒有燈,為數不多的光線從一扇狹小的窗戶照射進來。
屋內雜物很多,但擺放地都很整潔,可以看出住在這里的人的生活態度。
一個背影佝僂的老婦人扶著墻,從屋內走了出來,疑惑地看著貿然闖進來的季驚秋,忽然一怔,看向不久前匆匆忙忙跑進門的男孩。
老婦人嗓音倉惶道:“這位先生……誠兒又做了什么壞事?是偷東西了嗎?我幫他還……”
老人連忙轉身,顫巍著手翻找出一個塑料袋。
里面是一大把現如今很少見的紙幣,多是零碎。
在下層,某些通緝犯或者黑戶,因為個人賬號被封閉,只能用紙質錢幣。
季驚秋一眼掃去。
老人掏出來的錢,一大把加起來,恐怕也就幾百,很少,卻已經是他們家的全部家當。
他按下老人遞來的滿是風霜的手,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他看向男孩,問到:“你是被他們拐去的,還是你自己想要加入幫派?”
躲在老婦人身后的男孩抿了抿嘴,沒吭聲。
季驚秋這些天執行了很多任務,很清楚那些幫派子弟的下場。
這些天他從旁人口中聽到過最殘酷的一個說法,就是幫派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用來消耗下層越來越多的人口的工具,尤其是那些失去身份的黑戶。
老婦人狠狠拍了下男孩的肩膀。
男孩這才畏畏縮縮道:“他們要跑腿的,我附近的地形很熟,所以……”
季驚秋點頭,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這是男孩的生存方式。
他說:“我叫季驚秋,七街街口有家神廟,你可以去幫忙跑跑腿,打掃打掃衛生,應該沒什么工資,不過兩個人的飯還是可以供的。神廟里有間小的圖書室,讀書可以開智。”
這個時代的神廟有些類似于前世的教堂,四周的鄰居信徒時常會上門幫忙,神廟也會時常分發些東西、舉辦活動,以吸引香火。
男孩咬著嘴唇,目光茫然,猶自不敢相信。
老婦人眼中飽含感激,再三道謝。
季驚秋攔下了老人,他沒幫什么忙,只是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跟過來看了看。
下樓的時候。
季驚秋沒看那些探出窗戶的憔悴人影。
他仰頭看向居民樓前,那株幾乎沐浴不到太多陽光,卻仍然堅持向上拔高生長的畸形樹木。
很多時候,人就和樹木一樣,越想開向高處和明亮處,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處,向深處,向惡……
可又有多少人,能在拔高向天空,觸碰陽光前,忍受得住這無限沉淪向黑暗的過程,不被拉入地獄?
相較于這里,曾經有父母疼愛照顧的他其實是幸運的。
季驚秋大步離去。
這次任務完成,他要回去為突破三限做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