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不屑于騙你。”
內景天地中,吾周替季驚秋分析道,
“哪怕是木釋天等人,閻也不屑于通過欺瞞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真圣完全有能力看見天尊以下位階生靈的命運脈絡。”
“縱然你情況特殊,與苦海有所牽連,命運虛無,閻也有概率通過光陰長河,看到你的一角未來。”
吾周饒有興趣道:“不過,為何是天地殺劫?堂堂世尊,領受天地殺劫,的確值得期待。”
內天地中,季驚秋盤坐虛空,周圍大片空洞、窟窿,閻的劍意殘存、盤亙在其中,形成一道道劍意漩渦。
這場戰斗從心相世界一路打到了內天地,季驚秋損失不小。
例如這些殘存的劍意阻礙著他的內天地復原,他嘗試驅逐,卻發現極其耗費心力,需要時間,但同時也算是一種修行。
每一次驅逐,都相當于和死魔劍意的一次碰撞。
這場戰斗,最終以他撐到最后為結局。
“還是太勉強了,境界間的差距過大,還在戰斗中被迫躋身了天王第二重天……”
季驚秋修補自身內天地的同時自語復盤。
這戰雖然損失不小,卻也讓他得見了天王領域的極巔。
只是死魔最后的話令他有些在意。
天地殺劫?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不知道死魔看見的,是哪一種殺劫。
領受天地殺劫,同樣是一種“合道天地”,而且在劫期內,是最頂尖,沒有之一的合道。
其殺力、道業增幅,視界域強盛而定。
理論上,一位“平平無奇”,連自身時間線都未曾收束的真圣,一旦領受天地殺劫,別說古老者,哪怕是五大支柱級別的存在,在其面前也有隕落風險。
死魔早年就是以天地殺劫“發家”,以真圣巔峰領受天地殺劫,在所屬界域殺了個天翻地覆,死在其手中的真圣,僅是那一戰,據傳就超過了二十之數!
而天地殺劫引發的殺戮,是不存在歸來可能的,大道磨滅,光陰不存,命運消散,一切存在的痕跡都將從世間消失。
按吾周所言,哪怕是古老者,在當時的閻面前,也不過一劍而已。
當時的他,完全可以視為一位超脫者。
而在那場殺劫的中后期,死魔也的確如愿以償地踏入了超脫層次。
但隨著殺劫退去,天地重歸混沌,這位一身倚仗殺劫而來的道業,也不可避免地開始了跌落。
想到這,季驚秋皺了皺眉。
死魔看到了他領受天地殺劫的一日。
可問題是,何時,何地?
他當下也就新晉天王,就算領受天地殺劫,也最多承受得了某些小天地的道力增幅。
像是大宇宙這等級別的天地殺劫,他還沒這個資格。
哪怕大宇宙愿意,他也愿接,也是須臾間被“撐爆”。
“難道是日后我合道幽海?”季驚秋自語。
“你如果真能領受天地殺劫,對你當下來說其實是好事。”海拉提醒他道。
季驚秋點頭,他大概明白海拉所指的“好處”。
類似的好處,他在開道天地,與大宇宙天意短暫相合時,已經領會到了。
他此前之所以選擇開道天下的道路,還有一個原因——
要想從萬象歸一中見得元始無極,這條虛幻大道的開辟,所耗時間遠超預計。
而在合道大宇宙的短時間內,他本需要耗費至少百年,才有希望鑄就的元始無極,以及分身無天從萬象歸一到萬象終末,皆在那一瞬間借助合道大宇宙的力量完成。
完成一條虛幻大道的構建,有點像是理論設計和計算,需要算出各種參數數據,而合道天地,就像是直接借用大型計算機的算力……
但是,如果可以,季驚秋并不希望走上這條路。
行諸界殺伐,同樣會沾染諸多業力、孽緣。
短暫歇息后,季驚秋退出了心相世界。
“安權?”
屬于閻的反撲暫時停歇。
季驚秋回返后方,發現姬安權也到了。
“驚秋。”姬安權露齒而笑,“一個好消息,我們得到了你祖父的最新消息。”
“哦?”季驚秋神色一動,“他現在,應該在界外吧?”
“對,季前輩加入了超脫門庭中的蜉蝣宮。”姬安權點頭,“另外,不久前蜉蝣宮的門人登門,此人名為安熏然,她帶來一條有關‘道爭’的消息……”
聽完姬安權的消息,季驚秋微微搖頭:“我即將與赤前輩一同前往‘清琉璃天’,暫時沒時間參與那些超脫門庭的道爭。”
姬安權目露異色道:“我倒覺得,你們要去的恐怕是同一處地方,道爭之地常選在殘破界域。”
季驚秋訝然,這么說還真有可能。
主要姬安權這家伙都這么說了,那八成沒錯了。
那到時候,他豈不是能在清琉璃天遇上祖父他們?
也不知道祖父晉升天王沒有……
縱然季驚秋走到當下,歷經二十多年風雨,卻依舊難忘在東3煌星分別時,祖父留下的話語。
我年輕時,誰見了都得先低三分眉 “赤前輩要離去了?”姬安權看向赤熒惑。
“青蓮會接任我的位置。”赤熒惑則是看向季驚秋,“你現在情況如何?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季驚秋回過神,搖頭道:“不用,內天地雖然尚未痊愈,但我也因禍得福,突破了天王第二重天,道力增長一截。”
他心念一動。
周遭光雨紛飛,一方宛若濃縮的大宇宙星空沉浮,山河壯闊,星河燦爛,比之先前愈發逼近真實。
“這就是你的大道奇景?”
赤熒惑仔細打量,發覺這重堪稱蔚然壯闊的宇宙星空似乎也只是表相,內里還蘊藏著某種更深層的……
陰影?
赤熒惑的目光,落在了大宇宙下幽邃深黯的陰影上。
這是……?
另一邊的劍光,則是蠢蠢欲動。
季驚秋防賊一樣的防著它,無奈指向一旁:“這些劍意難道還不夠你磨劍?”
劍光嗡鳴一聲,沒出聲,卻還是直勾勾地“盯著”季驚秋的大道奇景,缺乏強者應有的自矜。
最后,季驚秋不得不以內景天地遮掩了下奇景中的明月,一株菩提樹枝葉峻茂,連天接地,似撐起了大宇宙,扎根于難見底部的幽深處,枝條為道,樹葉為規。
奇景中的清月,躲藏在了枝葉后。
隨著他登上天王第二重天,道力的增長,讓這幅大道奇景,從朦朧模糊逼近真實。
這是天王最直觀的道業所化。
當這幅圖景無限接近真實,也是虛幻大道走向真實大道的標志。
“我需要壓力。”季驚秋鄭重道,“我在天人圓滿的積累,加上開道天下的饋贈,足夠了,前幾重天不會遇到瓶頸,唯一欠缺破境的壓力。”
赤熒惑面露欣賞道:“很好,你有此道心,我也就無需替你擔憂了,稍作休息,你我便上路吧,諸圣已經出發了。”
季驚秋訝異道:“眾圣的動作這么快?”
“兩邊都很急,虛帝已經在對面站穩了腳跟。”
赤熒惑想了想,提醒他道,
“這次帶隊的是虛帝,你屆時要小心些,這位性子比較‘不受拘束’,不出意料,最后大概率會成為各方公敵,可能會連累我等。”
說到這,赤熒惑不禁搖頭:
“圣雖然霸道強勢,但為人還是講公道的,可虛帝就不一樣了,她性格太直,偏偏還口快,容易得罪人,界內無所謂,界外就難說了,希望她能克制自己吧。”
姬安權適時開口道:“驚秋,走前要不要見一下蜉蝣宮的安熏然?聽說季前輩委托她給你捎了些東西。”
“好,見完我就與赤前輩上路。”季驚秋看向劍光,“劍光兄,是隨我們一道,還是留在此地?”
他偏向于這位留在此地。
他們不會介意一位超脫者遺留的劍光在此砥礪劍意,正好借其壓制死魔的反覆。
四舍五入,相當于白嫖的守衛,至少比其他真圣來的讓人放心。
“我從人世間來,自然要到人世間去,不會在此久留。”劍光嚴肅道,“我與你們一同前往通道對面,那里可能需要我。”
季驚秋有些遺憾地隨著姬安權,去見了蜉蝣宮的門人弟子。
安熏然鄭重取出一枚上了封禁的玉佩。
季驚秋接過玉佩,里面封存的是一段留音。
聽完留音后,季驚秋詢問道:“這是那位什么時候交給閣下的?”
他沒有曝出祖父與他的關系,不然可能會影響到祖父的處境,譬如蜉蝣宮給祖父施壓,通過祖父的渠道,嘗試將他招收進門庭。
優秀沒有錯,但是一絕騎塵是罪過。
“這是我被選中與祖師一道拜訪貴界時,季師叔交給我的。”安熏然道,“大概是在一年前。”
季驚秋點頭,那就是自己開道天下前。
祖父留的話倒也沒什么出奇,無非是介紹了外邊天地的廣闊,勉勵他好好修行,不用擔心他。
“這次諸家超脫門庭的道爭之地,安道友可知道安排在了何處?”季驚秋詢問。
在安熏然眼中,此刻的季驚秋身上有種格外鋒銳的氣度,像是一把出鞘的天刀,鋒芒畢露,僅僅是面對面,都讓她有種汗毛乍起的感覺。
“……是在一座瀕臨死亡的界域,名為清琉璃天……”
季驚秋聽到這,不由和姬安權對視一眼,還真被這家伙說中了。
“季前輩也會參與道爭嗎?”他再次問道。
安熏然遲疑了下道:“不好說,季師叔天賦絕佳,但是道齡太小,還沒我大,他那脈的祖師不一定舍得放他上道爭戰場。”
道齡太小……季驚秋首度有些繃不住。
“但是如果季道友愿意加入蜉蝣宮門庭,主脈那邊,已經許諾會派出人手為季道友護道,前往道爭爭奪機緣,以縮短天王的歲月積累期!”
安熏然認真邀請季驚秋。
季驚秋委婉拒絕,心中則在想著當年被迫出走的那批老前輩。
不知道其余的前輩,例如木家的木禪天大宗師,是否會前往道爭戰場。
不經意間,自己如今也站在了聯邦大宗師的領域。
雖然還未晉升天王巔峰,但卻提前掌握了坐忘心境,按照聯邦的標準,天王加上坐忘,便是大宗師。
季驚秋現在頗為期待在清琉璃天看到這些老前輩。
沒其他意思,就想比劃比劃,看看當年試圖自力更生,不靠后輩的老前輩們,有沒有支棱起來。
安熏然還試圖“掙扎”下,按照竹青祖師的指示,就差色誘了。
在告別了姬安權,與赤熒惑踏上前往幽海的路途中。
劍光兄忽然與他傳音道:“先前那個叫姬安權的小子是什么來路?”
“怎么了?”季驚秋有些驚訝,這位對姬安權似乎有些重點關注。
劍光流轉,宏大而恐怖的大道紋理在其中浮現,彌漫著歲月流轉的氣息:
“他的道途,我有些眼熟,似乎曾經在哪里看到過,但我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這種路走到最后,心智圓滿無漏,臻至太上忘情之境,極為恐怖!”
季驚秋神色嚴肅道:“你說的,是真圣,還是超脫者?”
如果是真圣,當下的姬帥應該已經抵達了這一領域。
這位萬年前就無限逼近真圣領域,萬年后榮登天魔的神座,哪怕只是借用,也應該輕松踏破了真圣的門檻。
那么劍光所見,是姬帥,還是“前人”?
“我記不清了。”劍光中急速流轉著斑斕光彩,好似光陰長河的倒映,“我沿循自身時間線搜尋,卻沒找到相關畫面,似乎見到那人的不是我,而是……”
它頓在了這里。
季驚秋試探問了下,但劍光卻始終沉默,他沒有刨根問底,因為大概能猜到,后者所指的,基本就是留下它的那位超脫者。
二人一劍光很快來到了幽海深處。
“就是此地?”赤熒惑打量了著面前的通道。
季驚秋和劍光則是重返舊地。
某種意義上,他們其實未曾離去多久。
這條通道的開辟,還有劍光的功勞。
隨后,劍光率先開道,季驚秋和赤熒惑緊隨其后。
踏足通道時,季驚秋心中下意識想起來之前聆聽到的“鯨鳴”。
這條通道并不短,他們通行在居中的紅霞中,四周伴隨著無數奇景。
季驚秋側目望去,仿佛能看穿通道背后的界域。
有比星球還要龐大的葉片在凋零,落葉飄落,切割開了下方的星球;
也有一滴血落下,宛如滴落在湖面上,卷起重重漣漪,淹沒了一片星空;
有人高坐星空,甩下魚鉤,垂釣星空,那鉤子直奔著他而來,卻被通道中央的紅霞所阻;
他還看到了一座古井,井底有人仰望著他……或者說他在井底,井口有人俯視下來,試圖將他打撈,但同樣被紅霞所阻。
“這條通道……”
季驚秋很快意識到,他之前的某些猜測是正確的。
這條通道并不是朝霞山的那位所開辟,的確是一條古路,一條屬于幽海的古路!
一路有驚無險,他們通過紅霞橫跨通道,抵達了盡頭,邁入了另一座界域。
不等季驚秋體會兩界的差別。
一道森然的光芒落下,那是某個無上生物的眸光,從無垠高處落下。
剎那的凝視,卻令時空凝固,萬物寂然!
一聲冷哼中。
這道眸光轟然破碎。
季驚秋神色嚴肅,抬頭望去,相隔著無限遙遠,一道道恐怖的身影立足于模糊而寂然的混沌霧靄上。
而在他們的正上空,是一對遮蔽寰宇的漆黑龍翼,于此刻直沖而上,殺機無盡。
“我的人都敢動,我看你們這群廢物是真不知死活!”
森寒之聲響徹寰宇,一具頭角猙獰,龐大無比的祖龍之軀浮現,只是輕輕一震,就震碎了一方星海,恍如滅世,裹挾無盡神威。
“夠了!只是誤會!”
有人喝道,身后一頂大道華蓋撐起,垂落下千絲萬縷道則神鏈,交織在星空中,璀璨奪目。
這是一尊強大的圣兵,對方數人聯手驅動,對抗虛帝的神威,同時反問道,
“另外,你們的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虛空中,真龍擺尾,引發大規模虛空塌陷,掃滅一切,大道也不例外,直接狠狠砸在華蓋之上,引發大道動蕩!
“關你屁事!”
“瘋婆娘!”
不遠處,有人被道韻洪流席卷,不禁皺眉罵了一聲,卻直接被那頭祖龍鎖定,龍角化作驚天之虹,撕裂宇宙,龍軀橫斷古今,讓出言不遜之人當場血濺星空!
轟隆!
大片星辰成片的爆碎,綻放燃燒的璀璨光芒照亮了光陰長河。
“太猛了!”
季驚秋目露異彩,這位似乎不像赤前輩所說的那般,反而非常護短!
一旁的赤熒惑則是陷入了沉默。
他前世道果在身,看的比季驚秋更透徹和清晰。
虛帝的龍尾撕裂宇宙,就將三方不同立場的勢力都納入了攻擊范圍,而先前眸光落下鎖定他們二人的,則是被遺漏在外的第四方勢力。
他都不知道這位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今日的虛帝格外好戰。
不……
一道五色神光撐開了天地,掃滅吞沒前方一切,那是孔老一。
在他之后,一道陰陽并濟的神光照耀古今未來,演化為陰陽雙魚,竟是結成了一座大陣,緩緩壓下,席卷茫茫星空!
赤熒惑心生疑惑,不僅僅是虛帝,他們這邊的真圣,今日似乎都很好戰?
這是何故?
道海高處,有模糊地僅露出輪廓的無上強者,呵斥道:
“夠了,朝歌未死,你們再怎么打,也牽引不來天地殺劫的垂青。”
另一道俯瞰星空的無上強者冷漠道:
“都以為自己是死魔嗎?一個個都想牽引天地殺劫,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否德行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