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龍根家族派駐東國的全權代表,小赫爾龍根伯爵,平日里并不住在這個莊園。
畢竟祖宗是做海盜出身,這個園子,小赫爾龍根伯爵平日里,專門用來窩藏殺手,囤積軍械,偶爾和情人幽會也會選擇這里,但是更多是處理一些不方便為人所知的勾當。
就這滿園子的葡萄架下,每一根葡萄藤下方,起碼都埋著一具白骨。
這些尸體,也足以證明,這位小赫爾龍根伯爵,是個啥秉性的人物。
不過,因為大黑狗他們的到來,小赫爾龍根伯爵,還是派了自己的貼身秘書過來相陪。所以,刑天鯉帶著大黑狗離開這個園子的時候,他的袖子里,又多了一本黑色小牛皮封面,有全套印章,手續、流程完全合規合法的證件。
黑崖公國秘密警察局,上校秘調官李鯉!
或許是因為赫爾龍根家族和大玉朝的密切關系,或許因為還要從織造處源源不斷的拿到上好貨源,又或許是因為,刑天鯉的權力,根本無法影響到黑崖公國本土。
所以我們的小赫爾龍根伯爵很慷慨,直接給了刑天鯉上校的官銜。
從這一點上來說,黑崖公國可比英吉士王國、艾美聯邦大方多了。
上了車,載著大黑狗,直奔楓丹白露街刑天鯉預訂的酒店。半路上,大黑狗絮絮叨叨的,向刑天鯉抱怨著今時今日他們的不容易。
刑天鯉‘嗯嗯啊啊’的附和著大黑狗,基本上就是右耳朵進去,左耳朵出來。
這家伙抱怨的,無非是朝綱不振啊,牝雞司晨啊,國有佞臣啊,外有賊寇啊,天地異變啊,有心無力啊。
大黑狗又掏出了煙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很嚴肅的沖著刑天鯉點了點頭:“小子,我看你是個能成器的,和那些軟骨頭的朝廷大員,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樣的。所以呢,以后,官做大了,小心點太后。”
搖搖頭,大黑狗吐了口煙圈:“嗯,未來蠻長一段時間內,你是沒資格覲見那老娘皮的。但是她手下有個‘頤和郡主’,是她的鐵桿心腹,現在又是咱們織造處的總管大臣!”
“你若是見了她,小心點。”
大黑狗的表情,突然扁的極其的陰險和下流:“嘿,如果你小子能加把力,把那小娘皮給弄大了肚子!老子保你飛黃騰達!”
刑天鯉的臉劇烈的抽了抽。
你們大玉朝的官,都是這么不要臉的么?似乎,曾經,某個人也曾給刑天鯉下過類似的命令,不過那一次,是讓他用手段,對付趙青苘來著?
“不過,難度有點大啊!”大黑狗又嘆了一口氣:“頤和郡主這小娘皮,喜歡的是姑娘家家的。嘖,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爹愛養男戲子,她就喜歡養女旦!”
“真是!”大黑狗仰天長嘆:“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大玉朝的朝堂里有這么一群妖孽,我看,大玉朝要亡啊!”
刑天鯉聽得是目瞪口呆,差點一油門將汽車撞到路邊路燈桿子上去。
‘妖孽’?
你們這群家伙,不就是典型的妖孽么?
還‘大玉朝要亡了’,身為大玉朝皇室豢養的密探組織中的高官,更是一頭典型的妖孽,你說這樣的話,伱覺得,你應該么?
輕咳了一聲,刑天鯉伸出手,揉了揉大黑狗的腦袋。
大黑狗的狗臉上,驟然涌出一絲怒火,顯然他對于刑天鯉‘摸狗子’一般的動作,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但是很快,他就被擼得渾身直打冷顫,下意識的連舌頭都吐了出來。
那一絲怒火,就很尷尬的收了回去。
他用力扭頭,讓自己的腦袋脫離了刑天鯉的手掌,罵罵咧咧的說道:“干哈呢?干哈呢?老子跟你出來,是查案子呢,查圣母教的那些人的底細呢。不要動手動腳的,矜持,懂不?都是朝廷命官了,得矜持!”
刑天鯉咳嗽了一聲:“都認識這么多天了,還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大黑狗的興致一下子就上來了,他昂首挺胸的說道:“哎,說起這個,咱們可就有得說到了。你可知道,這天地間,最有名的一條狗是誰么?”
刑天鯉眸光一凝。
天地間,最有名的,一條狗?
他小心的問道:“難不成是,吞日神君?”
大黑狗嘴角的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可不就是吞日神君哮天犬么?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咱們這一族最威風的老祖宗,就是他了。”
“你可知道,他老人家有一位名震三界的主子?”
刑天鯉渾身一陣惡寒,他看著大黑狗,輕聲道:“所以,貴姓?大名?”
大黑狗昂然道:“我這一族,開宗立戶的時候,祖宗們考證過,咱們和那吞日神君,是有一點點親戚關系的。吞日神君那位名震三界的主子,將自家姓氏賜給了咱們,所以,咱們這一族,就姓楊了。”
刑天鯉腦殼里一陣陣的嗡嗡直響。
主子賜姓,倒是有這么個說法的。
但是你們這群狗妖,硬生生的將關系攀附到了那位大神身上?真不怕,哪天一道雷劈下來,將你們闔族夷平了么?
不過,你們拜那位吞日神君為先祖?嗯!
搖搖頭,刑天鯉對此不做任何評價,你們開心就好。
“咱們這一族呢,也是講傳承的。當年開宗的時候,老祖就用《千字文》的前八個字,定為咱們的班輩。‘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輪轉了這么多年,輪到咱身上,正是荒字。老子的大名,就叫做楊荒龍!”
大黑狗興奮得瘋狂的搖晃尾巴:“老子的名字,是個‘龍’字,這是老子的親爹手氣好,在祖廟里擎簽,抽出來的。嘖嘖,怎么樣?老子的名字,威武霸氣罷?”
刑天鯉被雷得渾身寒毛直豎,他急忙點頭:“好名字,好名字,端的是威風霸氣,不得了!”
刑天鯉在心里不斷吐槽。
硬攀附的祖宗,強扯虎皮得來的姓氏,用《千字文》的前八字當做族人班輩,更是在祖廟中抽簽給新生孩兒起名字。
嘖,沒文化的草臺班子的濃濃既視感!
大玉朝的朝廷內,隱藏了這么一窩妖精。
你就說,是不是‘國有妖孽’罷?
汽車駛進了楓丹白露大街,大黑狗收起了煙袋,極其謹慎小心的匍匐下身體,在車窗邊緣,鬼鬼祟祟的朝著外面張望。這家伙看似粗枝大葉的,實則心里是有數的。昨夜剛剛襲擊了伊爾絲,若是今天在大街上被人撞見,倒霉的就是他楊荒龍!
僥幸,一路太平。刑天鯉很順利的,將車駛入了‘馬賽宮’酒店。
這是一座法璐仕傳統貴族風格的宮殿式酒店,主樓正面寬近半里地,進深超過三十丈,高有九層的主體建筑,巍峨而壯美。
在主樓的左右和后方,更有一棟同樣華美,只是規格小了近乎一半,高只有三層的副樓矗立。
偌大的酒店四周都是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園林,正門前還開鑿了人工湖,數十只白白胖胖的天鵝,正懶散的飄在水面上一動不動。
這座酒店的主人,是正經的法璐仕王國余孽,曾經執掌某個行省財稅大權的侯爵。
三十年前,極西百國亂戰,法璐仕王國短短數日內崩塌,奮起的底層百姓將王都的王公大臣們送上了斷頭臺,而外地的貴族們,一部分膽大的,或者說對王室忠心耿耿的貴族組建了討伐軍向王都進軍,然后被起義的民兵打得灰飛煙滅。
而一部分見機得快的貴族,如馬賽宮的主人,就卷走了整個行省的公庫,帶著龐大的財富,拖家攜口的來到了遙遠的東國,建起了這座酒店。
這座酒店,賓客住宿只是副業,他真正的主營業務,是賭場,是女人,是高利貸,是販賣情報,是各種非法的交易。甚至,根據艾美聯邦和英吉士王國情報部門的調查,萬國租界有一個法璐仕人組成的幫派,就和馬賽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是一個打扮得金碧輝煌,看似花團錦簇的,大糞坑!
刑天鯉就是看中了這里的品流復雜,特意下榻在這里。
沒有想象中,酒店職員針對東國人的歧視行徑。真正敢于踏入馬賽宮的東國人,無不是在萬國租界有頭有臉,甚至可以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刑天鯉駕駛的汽車上,又懸掛了英吉士總領館的旗幟和徽章,是以,他在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得到了格外的優待。那位登記他入住信息的金發女郎,甚至偷偷摸摸的,在他掌心摳撓了幾下。
大黑狗蹲在刑天鯉身邊,將金發女郎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對此嗤之以鼻,狠狠地朝著光潔如鏡的地面吐了口吐沫。
于是,剛剛辦好入住手續的刑天鯉,就得到了酒店大堂經理極有禮貌的特殊關愛——因為大黑狗的不良行徑,他付出了五個金幣,作為地板的清潔費用。
因為背后老板是天性浪漫,喜愛寵物的法璐仕人,馬賽宮并不拒絕賓客攜帶寵物入住。但是寵物在酒店里的一切行為,吃喝拉撒等等,都需要賓客承擔高額的費用——遠比賓客自身高昂數倍的費用!
刑天鯉看著大黑狗。
大黑狗夾著長尾巴,一雙賊兮兮的狗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大堂經理肥美可愛的小腿。不用問就知道,未來的某一天,這位大堂經理路過某個僻靜的街道時,會有一條或者三五條黑色的田園犬歡快的撲上來,賜予他的小腿最熱切的問候。
對此,刑天鯉不想阻止。
哪怕大黑狗往地上吐了口水,一點口水而已,五枚金幣的清洗費用也太過分了。
這是一家黑店!
黑店,還有什么好說的?
跟著帶路的酒店侍女,感覺被攔路打劫過的刑天鯉和大黑狗,陰沉著臉走進了大堂一側的電梯。帶路的酒店侍女正要拉上電梯的鐵柵門,一名身材高挑,灰發、綠眼,容貌精致,但是表情極度冷肅的女子,牽著兩條小型的,形如京巴的小狗,‘噠噠噠’的走了進來。
刑天鯉目光掃過精致女子的面孔,他的身體微微繃緊。
大黑狗舔著舌頭,湊到兩條一進電梯,就擺出了極其標準的姿勢,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狗,在它們身上認認真真的嗅了又嗅。
“黑子,不要嚇了人家!”刑天鯉一把抓住了大黑狗的頂瓜皮,將他拉到了自己身邊:“看看你的塊頭,嚇住了人家,你又要賠錢怎的?”
刑天鯉心情極其舒暢的教訓著大黑狗,同時極其燦爛的笑著,向那身穿男式小禮服,打扮得極其精悍的高挑女子點了點頭:“您的狗真不錯,聰穎可愛,比我家這條只會偷吃惹禍的家伙強太多了。”
高挑女子微微側過頭,深深的凝視了刑天鯉一眼。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抽了抽,森森的眸光驟然變得平淡,她一句話都懶得說,目光就落在了暗自發力掙扎,恨不得轉過頭來,給刑天鯉狠狠一口的大黑狗上。
‘黑子’?
‘啊呸’!
‘黑子’!
他楊荒龍,堂堂大玉朝的朝廷命官,你居然叫自己‘黑子’?
“這狗,血統不錯。”高挑女子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她的聲音極冷冽,猶如機械一樣,透著一股子讓人不安的冷酷氣息:“但是,似乎很兇猛,有噬主的可能。我建議,將他進行閹割處理,這樣的狗會溫順很多!”
兩條蹲坐在地上的小狗,也整齊劃一的轉過頭來,森森、無情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了大黑狗某處不雅的位置。
大黑狗的身體驟然一僵,他‘嗷嗚’一聲,縮在了刑天鯉身后。
很莫名的,他對這個高挑女人起了極大的忌憚之心——他聽出來了,這女人可不僅僅是說著玩的,而是一不小心,她真會直接下手,沖著自己的寶貝兄弟下手!
躲在刑天鯉身后,大黑狗目光極兇狠的盯著高挑女子,將她這張精致的小臉蛋深深的記在了心底——小娘皮,你等著,荒龍大爺不把你擺布出一百八十個模樣,就不是織造處的從五品知事參領!
高挑女子敏銳的察覺了大黑狗眸子里濃烈如狂的惡意。
她皺起了眉頭,干脆轉過身,正對著刑天鯉:“你的狗,很不好。閹割已經無法杜絕他的危險性。我建議,將他直接銷毀罷?或者,我可以幫你下手!”
刑天鯉微笑看著高挑女子,后背兩條大筋已經全力繃緊:“您,一定是在開玩笑吧?黑子可是我的好兄弟,沒人可以動他!”
高挑女子微微側過頭,她低聲的自言自語:“人和狗,好兄弟?邏輯不通!”
她的眸光有一陣微妙的散亂。
電梯突然停下,已經到了刑天鯉房間所在的樓層,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酒店侍女拉開電梯的鐵柵門,熱情的招呼刑天鯉走了出去。
“日安,小姐!祝您有美好的一天。”刑天鯉向高挑女子行了一禮,微笑道:“我們會見面的!黑子,走,小心點,不要嚇住了兩個小朋友!”
刑天鯉拎著大黑狗的頂瓜皮走了出去。
高挑女子靜靜的站在電梯里,兩條小狗的目光和她一般,冰冷而幽寂,直勾勾的盯著大黑狗拼命搖甩的尾巴。
進了房間,在滿臉暈紅,拖拖拉拉不愿離去的侍女胸衣中塞了一張鈔票,刑天鯉將侍女強行推出了門外,湊到她面前,輕聲笑道:“能幫我一個忙么?我想知道,剛才那位小姐,她是做什么的?她似乎和我的好兄弟,起了一點誤會!”
侍女按住胸衣內的鈔票,目光如水,在刑天鯉的俊臉上一陣流轉。
她顯然誤會了刑天鯉的動機,很是幽怨的說道:“那是瑪利亞小姐,來自貝魯斯公國。貝魯斯公國,您聽說過么?一個小國家,總人口不過百萬的小國家。瑪利亞小姐,似乎是進行世界旅行的藝術家?”
“很奇怪,她似乎是一個畫家?但是從沒見過有人買過她的畫!”
“但是她的消費,很高,非常的驚人。”
侍女輕聲道:“而且,自從她入住后,這些天,和她打交道的,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每天都有不同的‘紳士’來找她。”
刑天鯉挑了挑眉頭。
這個侍女,人才啊!
短短幾句話,已經給那位瑪利亞小姐挖了好幾個坑——一個出身小國,職業成就不高的普通女性,卻能入住馬賽宮這樣的豪華酒店,而且開銷極高;重點是,每天都有很多不同的紳士來找她!
看看,一個放蕩、不羈、從事某些不良交易,自甘墮落的美麗女人的嘴臉,就描繪得淋漓盡致!
刑天鯉認真的看了看這侍女,又掏出來一張鈔票塞進了她的胸衣:“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管通知我。我知道,馬賽宮的各種消息,一直很靈通!”
“今晚七點,酒店副樓,有瑪利亞小姐的一場小范圍酒會。”侍女嘆了一口氣:“據說,她在酒會上,會拍賣她的一些畫作以籌集資金,為后續的旅游計劃做準備。”
“參加酒會,需要什么條件么?”刑天鯉又將一張鈔票塞進了侍女的胸衣。
侍女輕嘆了一口氣,朝著刑天鯉拋了個極其濃烈熾熱的媚眼:“像您這樣慷慨的紳士,您在馬賽宮的任何地方,都是暢通無阻的!我們會幫您安排好一切!”
侍女微微分開了雙腿,示意刑天鯉可以將‘暢通無阻’這個詞的覆蓋范圍,想象得更加豐富一些——酒店的任何‘角落’,無論多‘隱秘’、多‘私密’的角落,都‘暢通無阻’。
刑天鯉微笑,退后一步,關上了房門。
他和大黑狗很嚴肅的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那條自爆的狗!”
瑪利亞小姐攜帶的那兩條小狗,分明和那條自爆的比特犬是同類……而這位瑪利亞小姐給刑天鯉的感覺,更是古怪。
這個酒會,還真要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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