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宮,咖啡廳。
瑪利亞喝著咖啡,兩只京巴兒趴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小口小口舔舐著碟子里的牛奶。
幾個精致少女,兩個瘦削男子,面無表情的坐在附近,喝著咖啡,吃著點心。他們的動作幾乎一模一樣,他們抬手,抬頭,吞咽,眨眼,頻率都沒什么變化。
所有在明里、暗里盯著他們的人,都感到抹名的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
實在是,瑪利亞這群家伙,給人的感覺,太‘非人’了。
外面警哨聲不斷響起,各國高層紛紛被驚動,咖啡廳內,各國的情報官們,也交頭接耳,瘋狂的交流著外面的訊息——易多利僑民區,被一群疑似和圣母教有牽連的牛頭怪,屠戮了小半?
馬賽宮內一片騷動。
正低頭,用叉子叉起一小片蛋糕的瑪利亞眸子突然一陣閃爍。
她,兩條京巴兒,兩條比特犬,還有幾個精致少女,兩個瘦削男子,他們的眸子里,同時有急促的幽光不斷閃現。他們的身體同時僵硬了一瞬間,然后,瑪利亞掏出幾張鈔票壓在了咖啡杯下,抱起了兩條京巴兒放在地上,起身冉冉走出了咖啡廳。
“可惜了!”瑪利亞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精致少女嘟囔道:“本來讓他們調集大量的黃金、白銀和其他貴金屬過來,巨額的財富和這些技術資料,可以引發他們的雙倍貪婪,讓他們爆發的沖突更激烈一些。”
“但是情況有變,可能威脅到我們自身的安全。執行一號預案,舍棄后續款項,將所有技術資料留在馬賽宮,我們直接撤退。”瑪利亞低聲嘟囔道:“第一序列,一號指令,保護我們的自身安全!”
他們走出咖啡廳的時候,酒店大堂內,數百道目光同時落在了他們身上。
兩架電梯幾乎是同時抵達,鐵柵門‘嘩啦’來開,幾名精致少女,十幾名瘦削男子齊齊走出電梯,他們向瑪利亞點了點頭,一行人就大步走出了馬賽主樓。
兩名精致少女,四名瘦削男子駕駛著六輛汽車也正好到了主樓門前。
四輛小汽車,兩輛家用旅行車,瑪利亞等人很麻利的上了車,汽車發動機頓時發出低沉的轟鳴,眼看著車輛漸漸加速,就要離開。
一名圣羅斯軍事參贊猛地張開雙臂,擋在了排頭的汽車前:“瑪利亞小姐,你們去哪里?馬扎雷夫大人,正在籌措資金,你們想要放棄交易么?圣羅斯帝國,不能容忍這樣的戲辱,你們是在,挑釁強大的圣羅斯!”
瑪利亞眸子里幽光閃爍,她低聲嘟囔道:“第一序列,二號指令,盡可能保持萬國租界完整,不許傷害萬國租界各國高層,保留他們的性命,留作戰爭策源導火索!”
瑪利亞嘴角一勾,露出了沒有絲毫笑意的笑容:“閣下誤會了,我們發現了一些可能對我們造成傷害的危險,我們必須撤離,遠離危險。”
“至于,我們的交易,我們所有的技術圖紙,都在我們包下的那一層樓房中。”
“我們相信諸位的信譽,我們相信諸位所屬國家的信譽,諸位可以去我們的房間,自行提取拍賣下來的所有技術資料。過一段時間,等萬國租界安全后,我們會回來,向諸位收取承諾的費用!”
在場各國官員全都傻眼了。
因為易多利僑民區的動蕩,你們這些來歷神秘,出手驚人的家伙,舍棄了所有的技術資料,舍棄了所有的拍賣款項,就要離開?
所有技術資料,讓各國官員自取?
甚至,你們說,過一陣子,等萬國租界安全了,你們回來結算所有的款項?
呵呵!
只要技術資料到了手,你們還想拿回后續的款項?
天真的女人啊……圣羅斯在場的幾個外交官,臉色都變得無比的精彩——他們可是知道,馬扎雷夫不是去籌措款項了,而是去聯系武裝力量,準備蠻干了!
圣羅斯帝國,根本就沒有這個預算,也沒有這個財力,拿下這些技術資料。
他們是準備用武力白嫖的!
甚至,他們準備在瑪利亞等人和其他國家交接后,連帶那些國家交接的款項,一起白嫖的!
順便來一個殺人滅口!
這種事情,圣羅斯帝國做起來是很熟練的!
但是現在,瑪利亞等人感受到了某種風險,她們舍棄了交接、結算,她們要撤離?
“至高無上的圣父啊!”圣羅斯帝國在場的幾個官員嘶聲大吼,他們用本國語言瘋狂的叫囂著,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幾個其他國家的官員,宛如發狂的野熊一樣直奔大堂。
他們大聲嚎叫著,遠遠近近的,起碼有兩三百條牛高馬大,身高平均將近六尺的圣羅斯漢子拎著各色槍械狂奔而出,大聲喊著‘神皇萬歲’的口號,亂雜雜闖了過來。
一時間,馬賽宮主樓門前一片兵荒馬亂。
四周景觀林里埋伏著的,各大強國的上千號兵馬齊齊沖出,他們的外交官們大聲嘶吼,瘋狂咒罵宛如一群瘋子一樣,沖著身邊的別國官員一通拳打腳踢,所有人都在瘋狂的沖向大堂內的那幾部電梯。
幾個圣羅斯官員沖在最前方,他們帶起一道狂風,撲到了電梯門口,一把拉開了電梯的鐵柵門。
他們身后,不知道哪國的外交官抓起了大堂里陳設的花瓶,狠狠砸了過來。‘咣’,沉甸甸的花瓶砸在了一個圣羅斯參贊的后腦勺上,花瓶爆碎,這個倒霉蛋也翻著白眼昏厥了過去。
幾個圣羅斯官員轉過身來,瞪大眼睛,卷起了袖子,用本國語言,極其難聽的咒罵著。
各國官員擁擠在大堂里。
除了英吉士、圣諾曼兩國的官員作壁上觀,很謹慎的躲在了角落里,其他的易多利、圣羅斯、法璐仕、北海七國聯盟,還有他們的附庸國小弟們,數百號官員在大堂里,宛如野獸一樣瘋狂的毆打起來。
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以及更高級別的頂頭上司,在大堂內大打出手,大堂外,超過兩千名來自各國的精銳情報官,還有頂級的軍中精銳們,也卷起了袖子,飛起了拳腳。
還好,這些家伙還殘留了最后一點理智,他們并沒有開槍扣火,否則的話,場面會更加難以收拾。
須知道,馬賽宮內,固然只有他們兩三千號人手,但是在馬賽宮外,在楓丹白露街四周的大街小巷里,各國總領館可是埋伏了大量的便裝人員,總數量總有三五萬之巨。
哪怕有一部分已經調去易多利僑民區,剿滅那些該死的牛頭怪,在楓丹白露街附近,總還有兩萬上下的各國精銳軍隊,一個個全副武裝,隨時待命。
只要一聲槍響,整個楓丹白露街,這個萬國租界中,法璐仕人用了數十年時間建造起來的中心菁華區域,定然會被打成一片瓦礫場。
于是乎,堪稱萬國租界最豪華酒店的馬賽宮,就變成了血腥的拳擊場。
污言穢語以各種語言傾瀉而出,稍傾,就統一整合成了大玉朝的官話。
在沖天的罵娘聲中,各國精英們揮拳、飛腿,更有陰損的家伙,學著東國江湖人士的做法,在拳頭上套了指虎,就聽‘嘭嘭’聲不絕于耳,很快地上就躺下了一大批滿臉是血的家伙。
有那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外交官心眼比較多,眼看著幾架電梯都成了戰場焦點,門口已經倒下了七八個倒霉蛋,根本不可能乘電梯上樓了,他們當即直奔大堂一角,通往樓上的樓梯。
于是,樓梯入口又爆發了一場血戰。
有人操起了花瓶,有人抓起了椅子,有人一腳踹斷了樓梯護欄,在手中舞得呼呼生風。
戰斗進入了新的高潮。
與此同時,在匕首幫的總部,刑天鯉讓十七名五岳堂遺民盤坐在地,自己手持通天妙竹,在他們身邊踏著禹步,起舞翻飛,帶起了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他低聲頌唱咒語,體內兩口小鼎內不斷放出綿綿不絕的太初之炁。
在根本法熔煉下。
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和氣彌漫全身。一縷縷精純的本命精血從骨髓中不斷滋生,又在刑天鯉頌唱的秘咒中,化為一縷縷精純強大的先天精血之氣,從指尖噴出,注入十七名五岳堂遺民體內。
這些面容精悍,頭發、眼眸都呈黃色,只是色澤有深有淺的漢子身體劇烈顫抖,他們渾身骨骼散發出可怕的高溫,那溫度似乎要將他們的血肉蒸發,將他們烤熟了去。
他們宛如死火山一般,并無多強生機的骨髓,在外來精血氣息的刺激下,一縷一縷殘破的巫紋在他們骨髓中緩緩亮起。
刑天鯉的秘咒,引動了他們體內深藏的力量。
他們的血脈之力,宛如在巖層中深埋了千萬年的‘化石龍蛋’,雖然大部分已經腐朽,但是核心處的那一點綿韌的生機,被引動了。
他們的血脈開始燃燒。
他們的骨髓開始沸騰。
他們的血,他們的肉,他們體內的脂肪,他們生長到這么大個活人,過去數十年吃下去的食物囤積在體內的那點精血,頃刻間被燃燒殆盡。
他們就和自發激活血脈的何西一樣,頃刻間變得皮包骨頭,然后全身皮膚都蒙上了一層土色。
其中尤以何鐸為甚。
他的皮膚下,甚至隱隱可見宛如龍鱗一般的紋路生出。他畢竟比何西高了一輩,自身蘊藏的血脈濃度,比起何西還要更濃郁了許多。
越是‘濃烈’的血脈,激發時消耗的精血就越甚。
何鐸的身軀頃刻間變成了一副純粹的骷髏架,他的骨髓瘋狂躁動,幾乎要將他的那一層薄薄的人皮都吞入骨髓中。
若是沒有刑天鯉,何鐸等人必死無疑,一如之前的何西一般。
刑天鯉深吸一口氣,通天妙竹輕點,這間房間門口,何西開始忙碌,他拉過一頭頭大肥豬,拉過一頭頭大肥羊,甚至有幾頭拉車的驢馬,也被他一把抓過,輕輕松松將這些牲口的脖頸一把扭斷,直接丟進了房間。
畢竟是開酒館的,而且有這么多幫眾要養,匕首幫的這處駐地中,常年養了好些豬羊等食材;又因為他們做各種非法買賣,所以拉車的牛馬也常備了數十頭。
這些大牲口不斷被丟進房間。
通天妙竹揮舞處,一縷縷青銅神炎縈繞,所有牲口只是一卷,就化為灰燼。它們龐大的身軀,所有血肉營養,全部化為一縷縷濃厚的精血,隨著刑天鯉的操控,不斷注入何鐸等人的身體。
何鐸一行人幾乎湮滅的生命之火稍稍穩住了。
這些豬羊,單獨一頭蘊藏的生命力量,當然比不上那些上了年份的人參、靈芝、首烏、黃精等大藥。但是上百頭肥豬、肥羊、數十頭牛馬加在一起,這份生機就頗為可觀了。
十七人的生機穩住了。
何西親自忙碌著,將大量的破銅爛鐵搬了進來。
刑天鯉深深的吸氣,法力搬運處,他腳下一圈極細的青銅色神光彌散開來,神光擴散開丈許大小,他心臟內的小鼎微微震蕩,細細的神光圈成的圈子中,就有無數靈動的太古巫紋宛如游魚一樣靈巧的運轉。
“攝!”一聲輕喝,何西搬進來的破銅爛鐵悉數崩解,化為一縷縷熱流沒入體內。兩口小鼎劇烈震蕩,一絲絲醇厚的太初之炁不斷游蕩而出,刑天鯉沒有將其煉化,而是將這些太初之炁,不斷注入了何鐸等人,包括忙碌著的何西體內。
當今之世,末法時代!
可憐何鐸、何西等人,他們體內的巫民血脈,已經有多少年沒品嘗過一絲一縷的太初之炁?
就好似一桶桶火油被丟了剛剛冒出了幾顆火星子的死火山口,‘轟’的一聲,火山整個爆發。
何鐸、何西等人渾身土黃,胸口的后土圖影逐漸浮現,他們渾身大汗淋漓,然后汗水也悉數蒸發。他們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宛如被丟進沙漠中的魚兒一般艱難的呼吸著。
空氣中沒有一絲半點的太初之炁。
唯有刑天鯉掌心,不斷有絲絲縷縷讓他們感到遍體舒暢的氣息綿綿流出。
骨髓復蘇,逐漸染上了一層淡黃色,骨髓中殘破的血脈碎片漸漸的拼湊起來,伴隨著刑天鯉空靈而滄桑的秘咒聲,何鐸等人的血脈之力不斷增強,不斷提升。
外面傳來了豬羊的叫聲,匕首幫的幫眾們,趁著外面一片混亂,從亂糟糟的僑民區中,弄來了大量的牲口,甚至有數十條和主人走失的貓貓狗狗,也都被他們毫不留情的抓了過來。
嗯,還有聰明機警的小伙子,從酒館門外的小河中,直接用漁網,拉起了數千斤大魚!
這就很好了!
牲口不斷化為灰燼,縷縷精血不斷填補何鐸等人的身體虧耗。
絲絲縷縷的太初之炁不斷融入血脈,激發血脈碎片,不斷地提升血脈濃度。
瘦成骷髏架子的何鐸等人,干癟的皮膚下,一點點血肉逐漸的生長了出來。
匕首幫的幫眾們很給力,畢竟是這一片的地頭蛇,他們甚至用各種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將附近一些酒店、餐館囤積的臘肉、火腿、奶酪等食物,悉數搬運了過來。
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何鐸、何西等十八人,消耗了相當于他們正常生活十幾年所需的所有肉食。他們的體型終于變成了正常形態,他們的頭發和眼眸,都變成了純粹的土黃色,而他們的皮膚,也變得一片枯黃,好似發了黃疸一般。
但是他們,已經和之前迥然不同了。
此刻他們單單肉體力量,就提升到了兩三萬斤,甚至單純的肉體力量,已經超過了刑天鯉!
畢竟他們是后土血脈,論肉體防御,論肉體力量,他們絕對凌駕其他血脈的同階巫民之上。
一名年輕人跑了進來,急忙將馬賽宮那邊發生斗毆,現在各方冷靜了下來,開始在馬賽宮內開會協商的事情匯報了過來。
“開會協商?”刑天鯉詫異的挑了挑眉頭:“瑪利亞她們,居然撤退了?”
刑天鯉向何鐸等人吩咐了兩句,當著他們的面朝著地面一指,大地宛如流水一樣蠕動,刑天鯉輕輕松松沒入地下,土遁直奔馬賽宮!
“我們,似乎也可以!”何鐸、何西等人雙眼噴火,直勾勾的看著刑天鯉消失的那一塊地面。剛剛刑天鯉施展土遁的時候,大地有一絲奇異的土力波動蕩漾開來,這一絲波動觸摸了他們體內的血脈之力,他們突然發現,他們也能同樣的遁入大地!
甚至,不需要動用什么巫力。
對于后土一脈的巫人而言,土遁就是如同吃飯喝水呼吸一般自然流暢的事情,只要他們的生命之火沒有熄滅,他們就能自然而然的穿梭大地。
“先把大巫長交待的事情辦好!”何鐸面色一沉,用力揮手:“全心全意追隨大巫長,遲早有一天,我們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群所謂的嫡系面前。我們不貪圖他們的家產,財富,我們只要他們,將我們的先祖之名,重新列入族譜!”
何西等人面皮發黃,齊齊應諾,按照之前刑天鯉的吩咐忙碌起來。
兌換鈔票,采購金屬,囤積肉食、糧食,囤積一些年份足夠的藥材;剛剛,刑天鯉又給了他們新的命令,去分批,從不同的渠道,采購足夠數量的上好宣紙,以及足夠數量的油墨等物。
刑天鯉行動時。
萬國租界碼頭,高聳的大玉朝總海關大樓的鐘樓上,沉重的青銅大鐘敲響。
六輛車子在總海關大樓前停下,瑪利亞等人魚貫下車。
他們面前,是浩浩蕩蕩的大江,數十條棧橋伸入江水,平日里,這里停泊了海關的一些緝私艇,以及一些倒霉,被海關扣押的貨船等。
這處海關碼頭,也是萬國租界有數的大碼頭,更是偌大租界,第一個建成的綜合性碼頭。
鐘聲敲響時,偌大的碼頭上空蕩蕩的,鬼影子都沒一個,平日里停靠的船只,全都不見了蹤影,遠處江面上,數十條大大小小的鐵甲艦橫過艦體,黑黝黝的炮口牢牢鎖定了碼頭的方向。
密集的腳步聲中,大量英吉士、圣諾曼的士兵從總海關大樓,以及從附近的幾座樓宇中狂奔而出,各處高樓頂部,都有手持重型槍械的士兵出現,甚至有速射炮粗大的炮管傾斜而下,鎖定了瑪利亞等人。
遠近的街道口,清脆悠揚的鈴鐺聲中,十幾名白袍男子,帶著數百名身穿黑袍、褐袍的神職人員,輕輕搖晃著銀鈴,高頌著圣母之名,帶著大批巡捕、士兵走出,徹底封鎖了附近數里長短的街道。
“不符合邏輯!”瑪利亞看著四周冒出來的大隊人馬,眸子里幽光一陣散亂浮動:“我們掛著英吉士的海軍旗,當眾炮擊了大圣堂,為什么英吉士和法璐仕,沒有火并?”
瑪利亞身邊,一名瘦削男子輕聲道:“這些脆弱的生物,他們的很多行為,并不符合絕對‘理性’和‘正確’的邏輯。不過,無所謂,挑起他們的火并,只是第三序列的小問題。相比第二序列的任務,我們讓所有人見到了那兩條戰列艦的威力,他們是否打起來,其實并不重要。”
“他們遲早要打起來。”另外一名瘦削男子冷笑一聲,將近二十名瘦削男子,同時一揮手,伴隨著‘嚶嗡’震鳴聲,他們手上同時揮出了明晃晃的長劍。
“劍?”奧古斯和帝斯肩并肩的出現在總海關大樓正門的臺階上,他們身邊簇擁著近百名身披重甲的鎧甲士。
甲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是奧古斯這一方的人;甲胄如同昆蟲甲殼一般,光澤內斂,隱隱泛著某種活性幽光的,則是帝斯的手下。
帝斯和奧古斯都笑得很燦爛:“你們想要和我們來一場古老的決斗么?”
譏笑聲中,一名瘦削男子手中長劍突然劇烈震蕩,劍鋒突然變成了刺目的紅色,噴射出可怕的高溫高熱。隨后紅色變成了刺目的青藍色,他手中長劍一揮,伴隨著沉悶的轟鳴聲,一道長達丈許的弧形電漿帶著可怖的聲響,撕裂了馬路,筆直斬向了奧古斯和帝斯。
兩人瞳孔驟然縮小。
這等兵器,這等技術,在他們看來雖然不怎么稀奇,但是怎么可能出現在這些人手上?
“你們是誰?”帝斯猛地上前,他眸子里血光涌動,右手掌心的皮肉蠕動,雪白的皮肉驟然變成了黑漆漆的甲殼質,膨脹了三圈的手掌‘嘭’的一下,硬生生接住了這一道劍芒。
大片電漿噴濺,帝斯的掌心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紅印,電漿噴濺地面,將總海關大樓臺階鋪設的,精美絕倫的云紋大理石板燒得慘不忍睹。
帝斯的手掌微微顫抖,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單單一只手,想要接住這瘦削男子的斬擊,顯然還是有點勉強了。
“生物改造!”瑪利亞眸子里一片精光炸開,她低聲嘟囔道:“可憐的家伙,你們的身體組成,就決定了,你們在這條道上,走不遠。生物的本質,是脆弱。擁有靈魂,性情多變的你們,更是脆弱中的脆弱。”
“你們,就是大自然的癌細胞。”
“低劣的碳基生物,根本不應該出現!”
四面八方,響亮的槍機拉動聲連成了一片,近百名鎧甲士的甲胄上,細密的線條同時亮起各色幽光,兩種設計思想迥然不同的鎧甲士齊齊上前,如此龐大的甲胄,落地輕盈,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同時逼向了瑪利亞等人。
在總海關大樓兩側,更多的鎧甲士冒了出來。
這些鎧甲士么,穿戴者則是來自英吉士總領館,比如說刑天鯉的老熟人約瑟夫,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們穿戴的重甲,顯然品階上遠不如奧古斯直屬的下屬,他們行動時,甲胄動作雖然也無比流暢,但是那‘嗤嗤’的高壓氣流噴射聲,總給人一種‘落后’感。
低沉的汽笛轟鳴聲遠遠傳來。
大江的下游,兩條噸位幾近五萬噸的鋼鐵巨艦,帶著十二條噸位在萬噸以上的大家伙,無比囂張的排成了橫排,撕開了江面,直奔這邊駛來。
十四條噸位驚人的鐵甲巨艦上,僅僅在主桅桿上,升起了一面鐵灰色,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大旗——暗沉沉的旗面上,一支造型猙獰、瘦骨嶙峋的金屬手掌,尖銳的指尖,拈起了一團細小的,跳躍不定的電光。
那金屬手掌乍一看去,就和人類的手掌被剝去了所有皮肉后的骷髏手一般無二。
但是其細節,其線條,其輪廓,暗森森的金屬光澤,無不透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恐怖氣息。而那一團指尖跳動的細小電光,卻讓人感到極其的靈動,極其的鮮活,好似蘊藏了某種讓人靈魂都恨不得陷進去的絕妙美感。
這些巨艦以可怕的高速逼近,它們距離碼頭還有超過二十里,艦艏的主炮就齊齊轟鳴。低沉的炮聲還沒有傳來,一發發大口徑炮彈就精準的命中了七八條在江面上游弋的英吉士鐵甲艦。
可憐這些英吉士鐵甲艦,最大的噸位也在萬噸以上。
平日里,英吉士的這一支租界艦隊,就是整個東國海域最強大的水面力量,想揍誰就揍睡誰,想抽誰就抽誰,萬國租界其他各國,要將所有的租界海軍拼湊在一起,才能勉強壓過英吉士的這一支租界艦隊。
但是一輪炮擊,這一支突然趕來的艦隊,只是一輪炮擊,就將兩條萬噸艦,還有好幾條噸位較小的護衛艦打得濃煙滾滾,有一條萬噸艦的艦橋被兩發大口徑炮彈命中,小半截艦島直接被削平,指揮艙已經消失,艦艏的主炮塔更是被幾發口徑較小的炮彈命中,殉爆的炮彈直接將炮塔炸得飛了起來。
只是一輪炮擊,英吉士租界艦隊就損失了一半噸位!
精準到可怕的炮擊。
強大到恐怖的威力。
奧古斯和帝斯眸光微凝,這樣精準的炮擊,有點意思!
而在場的喬彼得等英吉士總領館官員,已經是兩腿發軟,差點跪在了地上——英吉士租界艦隊一半的主力艦,就這么崩了?
他們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召回本土,被女王陛下當面質詢,被諸位貴族院的老爺們劈頭蓋臉的一通破口大罵,然后丟官去職,甚至被送上秘密法庭。
就算在家族的庇護下,僥幸逃過了審判,也只能被打發去一塊新開辟的蠻荒殖民地,在那里和一群土著猴子同生共死,一輩子再也無法碰觸文明世界。
“奧古斯閣下!”喬彼得嘶聲悲鳴。
“我的責任!”奧古斯輕描淡寫的一揮手:“馬上就要淘汰的落后玩意,毀了就毀了罷,沒什么大不了的。多運點東國百姓回去,你只會有功,不會有罪。”
喬彼得等人頓時腳也不軟了,身體也不哆嗦了,呼吸都有力量了。
嗯,對比一下那飛馳而來的新式戰艦——他們也得知,那兩條數萬噸級的大家伙,就是根據奧古斯給予的‘超無畏級戰列艦’的圖紙建造。
如此可怕的巨艦啊,英吉士皇家海軍馬上也要有了。
有了這樣的嶄新的大家伙,那幾條被破碎的破爛貨,也就不心疼了。
“你們的援兵到了。”奧古斯和帝斯同時走下臺階,帝斯曼聲道:“但是,沒有用處,我們會留下你們。沒有人可以在背后算計我們,而不付出代價。”
“尤其是,這個世界,是我們的狩獵場和游樂場,而你們,必然是我們的敵人。”奧古斯冷聲道:“這些戰艦看上去不錯,但是,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瑪利亞微笑看著補補逼近的奧古斯和帝斯,看著那些身披重甲的鎧甲士,她突然抬起腳,腳尖碰了碰蹲在腳下的一條京巴兒。
這條京巴兒的皮毛向兩旁滑開,露出了里面暗沉沉的啞光色金屬骨架,然后一根根骨架也冉冉滑開,露出了正中一枚拳頭大小,閃耀著淡淡流光的卵狀物件。
“你們,要不要看看,這是什么?”瑪利亞微笑道:“我的小寵物若是自爆,‘嘭’!”
奧古斯、帝斯的笑容驟然一僵。
他們停下了腳步,那些鎧甲士也紛紛停下,一個個目光閃爍不定的看著瑪利亞。
遲疑良久,帝斯才輕聲道:“‘永生教’的余孽?該死的混賬,一百五十年前,我們剿滅了永生教的最后一處轉化祭壇,殺死了最后一名‘量子主教’。你們,對了,也只有你們!”
瑪利亞和那些精致少女、瘦削男子的眸子里,幽光一陣陣的閃爍。
他們同時勾起嘴角,露出了完全沒有半點兒笑意的笑容,就連那兩條京巴,兩條比特犬,也都眸光閃爍,嘴角勾起,帶著極其惡意的笑容,直勾勾的盯著帝斯和奧古斯。
奧古斯身邊,一名鎧甲士的面甲上,兩顆淡金色的水晶眼眸同時亮起,肉眼不可見的波紋掃過那條京巴兒,隨后,鎧甲內就響起了細微卻極密集的警報聲。
面甲掀開,一名金發金眸,生得極清冷俊美的女子湊到奧古斯耳朵邊,帶著一臉驚駭之色,低聲的,用某種奇異的語言,向奧古斯嘟囔了兩句。
奧古斯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沖著瑪利亞笑道:“你們,是怎么過來的?你們,找到了新的通道?恭喜你們呀!”
瑪利亞微笑不語。
她和她身后的那些少女、男子,全都保持著那沒有半點兒笑意的微笑,眸子里幽光急速閃爍,分明是不知道在瘋狂的計算著什么。
帝斯輕輕的擺了擺手,他低聲道:“看來,是永生教了。這群家伙,難怪他們能拿出你們給的戰列艦圖紙,他們在這些金屬疙瘩上的水平,可比我們強太多了。”
“怎么辦?”奧古斯咬牙道:“我們是先遣隊,我們也是來度假的,我們可沒做好,在這里,和永生教的瘋子們決一死戰的準備。而且,我們打不贏!”
奧古斯的態度很光棍——就是瑪利亞眼前這么點人手,他們打不贏。
打得贏,他們也不敢打。
兩條京巴兒,兩條比特犬,就足以威懾住他們,甚至瑪利亞她們體內,都可能有同歸于盡的手段。甚至于,那十四條正在快速逼近的戰艦,以永生教的毫無人性可言的手段,他們在戰艦中甚至可以準備了,將整個平海城,甚至是整個碣石郡徹底夷平的大殺器!
帝斯、奧古斯緩緩后退。
他們身邊的近百名鎧甲士也緩步后退。
兩人同時發出信號,四周圍上來的英吉士鎧甲士,圣母教的神職人員,還有兩國的軍隊,也都有序的撤走。
江面上,英吉士租界艦隊的艦隊發出悲戚的汽笛鳴叫聲,他們炮口低垂,熄滅了鍋爐,放下救生艇,開始救援被炮擊重創的艦艇上的自家水兵。
不多時,十四條體積龐大的巨艦到了附近的江面上,一條萬噸巨艦緩緩靠上泊位,幾名身穿暗灰色制服,面無表情的瘦削男子從船艙走出,從高高的甲板上放下了舷梯。
瑪利亞向帝斯和奧古斯頷首致意,隨后一行人快速走上舷梯,沒入了艦橋。
帝斯、奧古斯看著瑪利亞搭乘的艦隊遠去,他們沒能看到,瑪利亞帶著人,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巨艦駕駛艙,沖著駕駛艙主控位上,一塊閃亮的水晶屏幕輕聲道:“永生教?很有趣,似乎,這些卑劣的低等生物中,有一些幸運兒,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可惜,被消滅了,不然的話。”
瑪利亞的眸子,和水晶屏幕同頻閃耀著刺目的幽光。
過了許久,瑪利亞緩緩點頭:“更改面容,換一個身份,繼續潛伏萬國租界,挑起戰爭。”
一縷冷厲的譏誚笑容在嘴角浮現,瑪利亞輕聲道:“沒錯,不管這些金發的家伙是什么來歷,他們也只是要被毀滅的低等生物。他們建造的所有造物,都將成為我們的同類,我們的肢體!”
帝斯和奧古斯,站在被電漿燒得一團糟的總海關門前。奧古斯遞給了帝斯一支煙卷,帝斯掏出一支老式的純金煤油打火機,‘叮叮’聲中,給奧古斯和自己點燃了煙卷。
兩人吞吐了一陣煙霧,奧古斯輕聲道:“他們想要挑起戰爭!”
帝斯點頭道:“符合永生教的做法。呵,盡可能的優化人口,盡可能的削減資源的損耗,將所有的優勢資源,提供給永生教的‘人上人’享用。”
奧古斯皺起了眉頭:“將自己改造成機器,真能永生么?”
帝斯一口青煙直接吐在了奧古斯的臉上:“你敢去你們的委員會面前,提出這個疑問么?永生教是異端,這是你們的委員會,我們的長老團,聯合簽署的最終裁定。”
奧古斯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他干笑道:“我絕對擁護委員會的意志,咳,那些技術資料怎么辦?”
帝斯瞪大眼睛看著奧古斯:“你在乎么?”
奧古斯搖了搖頭:“我不在乎!”
帝斯輕聲道:“那就,讓他們為了這些東西,開戰吧。極西百國,有這么多國家,未免太喧囂了一些。”
更遠處,一座大樓的頂樓,百葉窗后面,奧格舉起相機,將剛才碼頭上發生的一切,全都拍攝了進去。他輕聲道:“有趣。這些金頭發的家伙,還有那些奇異的金屬生命體。我們的潛在對手,很強大啊,洛美。”
身穿勁裝的洛美站在奧格身后,聽得他的話,洛美右手輕輕一揮。
她身邊的空氣中,絲絲縷縷的水汽急速凝聚,頃刻間凝成了一枚造型完美的六角形巴掌大小的冰片,以極可怕的速度飛出,將屋子里一枚陳設的花瓶劈成了兩段。
“洛美聯邦,應該動一動了。給東云人,提供一筆秘密援助吧。”
奧格面無表情的說道:“援助他們,建造十個大型造船廠,建造起碼五十個大型船塢,給他們技術,給他們工人,給他們鋼鐵,給他們建造艦船所需的一切。”
“時間不多了,這個世界,應該熱鬧起來了。”奧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身邊無形的精神波動狠狠一震,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那些桌椅,那些陳設,包括墻壁上掛著的油畫,全都化為了最細小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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