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正高呼,岳雨已經揮動雙錘,沖了上去。
‘嗆瑯’密集的金鐵撞擊聲中,雷諾夫胸口挨了一錘,而岳雨做胳膊中了一劍,臂甲撕裂,鮮血四濺,小腹上更是被雷諾夫踹了一腳,踉蹌著向后倒退了十幾步。
雷諾夫嘴角也有點點血水噴出,岳雨的這一錘,可不好受。
頭發隱隱噴灑火星,眸子里有火光繚繞,雷諾夫體內發出沉悶的風火呼嘯聲,被重錘震出的內傷,頃刻間就已經愈合。
岳雷、岳電兄弟兩齊齊沖上。
刑天鯉無奈搖頭,輕揮通天妙竹,警惕的朝著楊念祖看了一眼。此老若是出手,那就真沒什么好戲看了。畢竟是自斬修為,斬斷了天仙道途,丟棄了與天同壽的壽命,卻換取了在末法時代保留強橫戰力的狠人啊!
雷諾夫放聲狂笑:“趙宋仙家,哈哈,不過如此。你們放棄了仙道,你們還有什么依仗?”
長劍帶起狂躁的熱流,漫天火焰如火鳳凰的翅膀在橫掃劈斬,附近的泥土都隱隱有融化的征兆,和四柄重錘狠狠地撞擊在一起。
解釋上,奧古斯和帝斯同時撇了撇嘴。
“仙家?”奧古斯昂起了頭:“井底之蛙,你們根本不知道,人體的潛力有多大。所謂的仙,不過是無數進化路途的一種罷了。”
“仙家?”帝斯更是對雷諾夫的話嗤之以鼻:“你們根本不懂,真正的力量!”
奧古斯,帝斯,還有他們身邊的族人們,居高臨下的眺望戰場,眸子里盡是不屑之意——誠然,雷諾夫和岳家兄弟們表現出來的戰斗力,讓他們很是震驚。
但是,這個世界已經淪為末法。
雷諾夫,是沒有前途的。
仙家,更是沒有前途的。
倒是岳家四兄弟,他們似乎走在了末法時代的正確道路上,他們的路子,有點和奧古斯的自然進化之道相似。
但是,很顯然,岳家四兄弟修行的武道,相比奧古斯和他背后勢力掌握的進化之道,其中差距還是有點過大。
岳雷、岳電,聯手攻伐,四柄重錘帶著狂風,掀起雷光,發出沉悶的雷鳴聲,‘咣咣咣’沖著雷諾夫就是一通猛砸。雷諾夫被砸得七竅都有高溫血水噴濺,顯然他身上的重甲,也承受不了四柄法器重錘的連續轟擊。
驟然間,雷諾夫一聲大吼,他身上氣息飆漲,體表有三尺血炎升騰。
他的力量在頃刻間飆升三倍有余,重劍一揮,劍光閃爍,四柄重錘脫手飛出,岳雷、岳電的護掌裂開,縫隙中大片血水噴出,兩人的手掌都被巨力震得裂開了。
在這一瞬間,雷諾夫起碼燃燒了九滴本命精血!
巫民的本命精血何其強大,九滴本命精血,不僅讓雷諾夫力量飆升數倍,之前受到的震傷,更是頃刻間愈合,通體熱浪翻滾,他腳下的大片泥土,都被融化成了點點巖漿。
岳雷、岳電兄弟的大錘被震飛,雷諾夫手中重劍一揮,就要將兄弟兩斬首。
楊念祖瞳孔內血光四射,正要出手,‘嗆瑯’一聲,刑天鯉已經帶著一道狂飆到了雷諾夫面前,看似輕輕巧巧的通天妙竹,輕輕擋在了中間前方。
金鐵撞擊聲震得人耳膜劇痛,在刑天氏祖宅地下殿堂中,融合了數十柄古老巫兵,再被刑天鯉以大量精血澆灌后,通天妙竹的體型沒有絲毫變化,其重量卻飆升數百倍。若是不灌輸法力,單單其本身重量,就達到了可怕的十二萬斤!
尤其是,刑天鯉耗費十年苦功,不過在通天妙竹內以精血祭煉了二十四道符印,在地下殿堂數日功夫,在源源不斷的精血灌輸下,刑天鯉硬生生將通天妙竹內的符印數量,增加到了周天之數——三百六十枚!
火星四濺中,刑天鯉悶哼一聲,被肉體力量飆升數倍的雷諾夫一擊劈得向后倒退了十幾步。
此刻雷諾夫的肉體之力,起碼在六百萬斤上下,著實驚人。
雷諾夫的身體倒是紋絲不動,但是他手中重劍,高溫噴火的劍風上,硬生生被通天妙竹磕出了鵪鶉蛋大小的一塊缺口!
通天妙竹在品質上,已經完全碾壓了靈性幾乎完全喪失的大劍!
雷諾夫心痛得‘啊呀’怪叫,眼珠里噴出了六尺長的烈焰,逼得岳雷、岳電兄弟兩一個翻滾,向后連退數十步。
“哈!你的劍,不行!”刑天鯉放聲大笑,他輕揮通天妙竹,蕩起一道道凌厲的劍芒,周身寒光閃爍,直撲雷諾夫。
心痛如絞的雷諾夫畏手畏腳的,不敢將手中重劍去和劍芒磕碰。
于是,他迅速落入下風,一道道劍芒帶著刺耳的撕裂聲從他甲胄上劃過,通天妙竹何等凌厲、沉重,每一擊都在甲胄上拉出長達丈許的火光,撕開一條條半寸深的極細裂痕。
‘劍三百六’連環揮出。
刑天鯉下手極狠,密集的火星在雷諾夫全身噴濺,不過是三個彈指的時間,伴隨一聲刺耳的爆碎聲,雷諾夫身上甲胄轟然崩解,炸成了無數邊緣切口極其光滑的碎片。
雷諾夫踉蹌著后退,面色慘白的看著滿地的甲胄碎片。
三道劍芒擦著他的面頰劃過,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裂痕,過了足足一個呼吸的時間,傷口處獻血如小溪一樣噴出,頃刻間染遍了全身。
雷諾夫渾然沒覺得傷口疼痛,他只是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地上的甲胄。
刑天鯉警惕的看著雷諾夫。
此刻若是一揮劍,當能擊殺陷入呆滯狀態的雷諾夫。但是殺了雷諾夫,勢必迎來圣羅斯帝國的全力報復。刑天鯉自己倒是無所謂,天大地大,圣羅斯帝國能奈他何?
但是,總不能為了自己痛快,牽連神州大地上的無數子民罷?
強忍著揮劍的沖動,刑天鯉冷聲道:“雷諾夫閣下,你可服了?”
碣石上,頤和郡主驟然變得滿面春光,眸子里的水色幾乎滿溢了出來,她得意洋洋的看著趙青苘,輕聲笑道:“姐姐,這李鯉大人,還是姐姐先在小龍湫鎮遇到的?”
“哎,他可是我大玉朝的子民,更是被妹妹我,征召進了織造處,現在可是我大玉朝的官!”
“姐姐的那四位部將,不要緊罷?”
頤和郡主笑得極燦爛。
岳家四兄弟扛不住雷諾夫,卻被刑天鯉輕松拾掇了。趙青苘麾下的強軍,今夜一戰,表現極其駭人。但是她頤和郡主麾下的官員,卻也不弱啊!
頤和郡主眉開眼笑,顧盼生輝。
穆里瑪和楊天驥也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在童貫面前挺直了腰身。穆里瑪微笑道:“我大玉朝,還是有一些好兒郎。偌大神州,疆域萬萬里,子民萬萬億,田野之間,藏龍臥虎,有幾頭麒麟兒,卻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喬彼得在一旁冷笑。
東國的隱世門閥,果然恐怖。
但是焚族建立的這個朝廷嘛,嘿嘿,就是一個笑話。
沒錯,‘李鯉’,不,是‘刑天鯉’先生,的確是你織造處的官員,這一點,刑天鯉在英吉士總領館的時候,就已經向湯姆、杰瑞透露過,甚至他是如何被‘強行征召’的過程,他也進行了詳細的解釋。
喬彼得他們,能理解刑天鯉的‘無奈’。
從小將他撫養大的叔叔李魁勝,就是大玉朝的官兒,‘刑天鯉’被織造處征召,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這,無所謂!
反正,刑天鯉是他們東國調查室的情報官,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
其實,何止刑天鯉?
偌大的大玉朝,同時從朝堂和英吉士王國,拿雙份薪水的人多得是!
喬彼得得意洋洋的看著刑天鯉,又很不屑的瞥了一眼雷諾夫——啊呸,兇名在外的圣羅斯親王,可怕的‘雪原屠夫’,圣父教異端審判所的大審判長,號稱圣羅斯神皇之下,最‘接近神的男人’!
牛皮吹得這么響,就這么點能耐?
奧古斯他們都還沒有出手,就被東國調查室一名小小的情報官給拾掇了。
哎,圣羅斯帝國,不過如此!
雷諾夫丟下手上重劍,雙手一用力,身上那套用特殊織物制成,在剛才溫度驚人的火焰下絲毫無損的元帥制服‘嗤啦’一聲被扯開,袒露出刀劈斧剁一般,肌肉輪廓有棱有角,雄壯驚人的身軀。
“異端,你,該死!”
雷諾夫咬著牙,右手在左手腕一枚赤紅的手鐲上輕輕一抹,他手上就多了一枚嬰孩手臂粗細,色澤發紫的老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馨香。
岳風兄弟幾個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刑天鯉駭然瞪大了眼睛。
后面,楊念祖更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碣石上方,童貫、穆里瑪、楊天驥幾個老怪物齊齊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的施展手段,快速逼近戰場。
雷諾夫張開嘴,趕在楊念祖等幾個老家伙出手前,將那條老參塞進了嘴里。
表皮晶瑩的老參入口即化,化為一團粘稠的醇香漿汁,一大半直接被他口腔黏膜吸收,另外一小半則是滑入喉管,還沒入胃,就好似一桶水潑在了大沙漠一般,被雷諾夫的身體迫不及待的吸收。
雷諾夫渾身肌肉蠕動,皮膚下一根根赤紅色的血管凸起。
他的胸膛上,一個龍頭人身,遍體龍鱗,腳踏兩條赤紅色大蛇,脖頸上纏著大蛇,雙耳掛著大蛇,雙手更是緊握兩條噴吐烈焰長蛇的人影急速浮現。
這人影幾乎霸占了雷諾夫整個胸膛,人影的雙眸驟然亮起,一波波粘稠的火焰噴涌,順著雷諾夫的皮膚,迅速卷遍他全身。
“真是,暴殄天物啊!”雷諾夫低沉的嘟囔著:“原本,我想要靠自己的苦修,將精血再精煉幾轉,等到憑借自身力量,再也無法提高的時候,再將這支寶藥服下。”
“可是,該死的家伙,你弄壞了我這一脈祖傳的甲胄!”
“這是死罪啊,小崽子!”雷諾夫氣急敗壞的咆哮著:“你他娘的,弄壞了我這一脈祖傳的唯一的寶甲!啊,老子回去,肯定要挨一頓毒打,老子那個堂兄,不知道會作出什么古怪的事情來!”
“他一直害怕我搶走他的皇位,他將我發配來了東國!”
“現在,你弄壞了我的祖傳寶甲,這是一條不赦重罪!”
“他肯定會找我的麻煩!”
“該死的,奧爾金肯定會找我的麻煩!”
“咔,咔咔,我要扯掉你的腦袋,我要拔出你的脊椎,我要用你的骨頭,制成一架馬鞍子,讓我世世代代的子孫,將你坐在屁股下面!”
雷諾夫嘶聲怪笑。
刑天鯉的臉色頗為難看——混賬東西,用自己的骨頭做馬鞍子?這是刑天鯉聽說過的,最邪門的報復手段。想著未來會有無數個大屁股在自己的身體上扭來扭去,刑天鯉的臉就一陣陣的發黑!
“大話誰都會說,你現在能奈我何?”刑天鯉厲聲呵斥。
“咔咔!”雷諾夫怪笑,他雙手豎掌,狠狠一揮,腕脈裂開,兩條亮晶晶噴吐著火焰的精血噴出,地上中間和無數甲胄碎片紛紛飛起,在他面前和兩條血水交織融合。
烈焰熊熊,精血熾烈。
雷諾夫大聲念誦詭譎難懂的咒語,甲胄碎片急速在精血中融化,不斷和精血混成粘稠的漿汁,被重劍快速的吸收。
被通天妙竹磕出一個大缺口的重劍,缺口在快速的愈合,劍身越發明亮,一縷縷火焰紋路在劍身上不斷蔓延,多少年來,靈機流逝,導致崩壞的內部巫紋一條條重新亮起,重新凝成了一處處完好的巫陣。
刑天鯉駭然瞪大了眼睛,雷諾夫剛剛服下的那一株老參,能有如此藥力?
這家伙,噴出的精血數量,幾乎足夠讓一個大活人渾身換三遍血了,這么一株老參,藥力居然強大如斯?那,豈不是足年份的千年老參了?
楊念祖、童貫等人,已經來到刑天鯉身后。
他們死死盯著雷諾夫左手腕上的手鐲,童貫、穆里瑪和楊天驥的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尤其是童貫和穆里瑪,兩人的眸子里,那絲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刑天鯉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這兩個老家伙,那眼神,真的好似能吃人一般!
雷諾夫對于巫法煉器,并不熟練,他只是依樣畫葫蘆的念誦秘咒,任憑秘咒催動重劍中的一些殘破巫陣,自行吞噬甲胄碎片,融合雷諾夫的精血。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重劍就已經重鍛完成。
更重,更亮,更熱。
除此之外,這柄重劍,本質上并無多大的變化。
最少,在得到了《原始巫經》的刑天鯉看來,雷諾夫剛剛施展出來的手段,就好像一頭熊瞎子拎著一根狼牙棒再學繡花,端的是不倫不類,丟人現眼到了極致!
“來,戰!”
雷諾夫厲聲高呼!
刑天鯉剛要開口,身后一股可怕的煞氣沖天而起。刑天鯉渾身冰冷,好似被一口巨大無比的青銅棺材死死封印,然后被重重的鎮壓在了萬萬年的太古冰山下方。他的神魂無礙,但是肉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徹底凍結!
穆里瑪!
老怪物!
他顧不得一旦出手,這一方淪為末法的天地會對他的天仙修為造成多大的折損,他身上三處致命要穴中,三枚烏光森森的青銅棺材釘‘嗤’的一聲噴出,可怕的煞氣從三處要穴內洶涌而起,他的身軀驟然拔高到了七尺開外。
身軀暴漲,渾身肌肉墳起。
穆里瑪右手張開,身后一頭捉拿日月、腳踏青山、身邊環繞著無數星辰的黑熊虛影浮現,他渾身充盈著可怖的威壓,右手膨脹到丈許大小,一巴掌朝著雷諾夫抓了下去。
“小兒休得猖狂!你要戰,爺爺就陪你戰!”
穆里瑪這話,是不要臉了!
雷諾夫開口挑戰的,分明是刑天鯉。
但是穆里瑪見到雷諾夫當中吞服老參,而那老參的年份,似乎有點古怪,根本不應該是在末法時代出現的寶貝。
顧不得體面,顧不得身份,什么以大欺小之類的,也全都顧不得了。
穆里瑪一掌拍下,頓時方圓數里大地微微一震,地面驟然凹陷一尺。
恐怖的威壓席卷四面八方,這是天仙級的神魂威壓,更是穆里瑪外泄的精氣神造成的恐怖壓力。哪怕穆里瑪身上,還有若干顆棺材釘封住了要穴,鎮壓了修為,他開啟了三處要穴,更是悍然出手,他體內的精氣神就宛如漏了口子的高壓鍋,不斷向外噴射。
方圓數十里的蘆葦蕩,所有蘆花齊齊粉碎,漫天都是白色蘆花絮子亂舞。
刑天鯉等人,從南方逼向碣石村。
雷諾夫面南而立,身后十數里外,就是大江。
穆里瑪這一掌轟出,外泄的精氣神向北方激蕩,就聽‘嘩啦啦’水聲不斷,寬達百里的大江出海口,居然有半邊江水被無形的壓力迫開,露出了濕噠噠的江底。
碣石上,一直表現得云淡風輕,對岳家兄弟,包括對雷諾夫,都不屑正眼的奧古斯和帝斯,臉色驟變,渾身僵硬,額頭上,脖頸后面,冷汗不斷的滲了出來。
雷諾夫一如刑天鯉,被穆里瑪以老欺小的一掌,壓制得動彈不得。
他的神魂之力,遠不如刑天鯉,更不如穆里瑪這積年,活了不知道幾百年的老天仙。巨掌剛出,雷諾夫就渾身齊齊噴血,每個毛孔中都有細細的血水噴出,整個人身邊血霧彌漫,驟然化為一個猙獰的血人。
他的眼球更是直接爆開,七竅鮮血狂噴,哼都沒哼一聲,就被碾壓得昏厥了過去。
眼看雷諾夫就要被穆里瑪一巴掌抓在手中,一聲極其邪詭的冷笑突兀的從雷諾夫手腕上的手鐲中傳來。
穆里瑪一掌震暈了雷諾夫,另外一只手正快若閃電抓向這枚手鐲。
猛不丁的,隨著那邪詭的冷笑聲,一根綠油油的白骨刺,帶著凄厲的尖嘯聲從手鐲中噴出,狠狠扎向了穆里瑪手掌。
穆里瑪怪叫一聲,猛地收掌,急退。
白骨刺還是劃破了他的手掌邊緣,他血肉豐美的一只大手,‘噗嗤’一聲,整個手掌血肉化為綠油油的膿血,炸得滿地都是。
膿血落地,肥厚的土壤被點點滴滴的膿血腐蝕,地面上當即出現了一個個茶杯粗細,深達數丈的小坑。
這白骨刺上的劇毒,簡直喪心病狂,堪稱聳人聽聞!
刑天鯉直勾勾的盯著那枚白骨刺,《原始巫經》光芒繚繞,數百枚巫紋從數以百萬計的太古巫紋中魚躍而起,在刑天鯉的神魂前,凝成了一篇透著森森邪惡猙獰氣息的巫藥方子。
《萬子腐肉膏》!
‘子’,是‘嬰孩’的意思。
‘腐肉膏’,顧名思義,就是用腐爛的血肉提煉出的,讓人血肉急速腐爛崩潰的劇毒!
這巫藥,單單看名字,就知道其配方是如何的慘絕人寰。
穆里瑪的手掌只是被那白骨刺稍稍劃了一下,整只手掌的血肉就悉數崩毀。他狼狽后退,剛剛咆哮了一聲,他左手掌血肉下的指骨,也變成了墨綠色,開始化為膿血滴落。
穆里瑪一聲大吼,右手狠狠一劈,將自己左手齊著手肘斬斷。
‘嗤嗤’、‘嘻嘻’、‘嘿嘿’!
邪詭的笑聲不斷從雷諾夫左手腕上的手鐲中噴出,絲絲縷縷的黑綠色邪氣從手鐲中冉冉浮現,勾勒出了一個高有六尺,身披三角兜帽大斗篷的朦朧人影。
“欺負小娃娃,算什么好漢?”
“小子,和你家老祖宗玩玩?”
那朦朧人影懸浮在雷諾夫頭頂,居高臨下俯瞰著穆里瑪等人。
童貫若無其事的,背著手,慢悠悠的,不緊不慢的連連倒退。
楊念祖張開雙臂,好似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保護著岳家兄弟,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卻。路過刑天鯉的身后,楊念祖還一把抓住了刑天鯉的肩膀,極有力的將他往自己身后甩了一下,差點沒把刑天鯉摔飛在地上。
刑天鯉吐出一口氣,一步一步的跟著楊念祖后退。
他死死的盯著那朦朧人影。
《原始巫經》中,大片太古巫紋宛如發瘋一樣盤旋飛舞,過了好久,好久,大片巫紋在刑天鯉神魂前浮現,這些巫紋造型扭曲而猙獰,宛如變異的百足蜈蚣,色澤更是漆黑、晦澀,充滿了極其不祥的陰邪氣息。
《原始巫經·巫聻(jian)注》(百度,鬼死為‘聻’(jian),即,鬼死后轉生的某種奇異存在)!
扭曲的,帶著滔天邪氣的巫紋一點點鉆進刑天鯉的神魂。
以刑天鯉天仙級的陽神神魂,融合、吸收這些巫紋的時候,他也只覺得神魂幾乎僵硬,渾身都在發冷,好似在冥冥中,有某種極可怕的存在,正一點點的吸掉他身上的生機和活氣,一點點的剝奪他僅存的那點存在過的烙印。
這是一門極可怕,無比極端,不到絕境,不會有人施展的壓箱底的巫法。
太古之時,有大巫斗戰天地。
巫族手段無數,有無窮盡的手段,哪怕被斬首、剖腹、粉身、碎骨,哪怕一滴精血尚存,強橫的大巫們,依舊能滴血復生,繼續征戰八方。
但是也有那可怖的大神通者,用不可思議的手段,將那些大巫硬生生斬殺,徹底斷絕他們的生機。而巫族的神魂和血肉,結合得無比緊密,若是肉身被斬,神魂也自然消亡。
什么輪回轉世之類,對于巫民而言,是極艱難的事情。
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
于是,就有那手段逆天的大巫們,在真正的‘寂滅歸冥’之后,從血肉中提煉精血魂氣,用巫法轉化為‘巫鬼’。
這種巫鬼,門類眾多,其中一些強橫邪異的巫鬼,就和生前一般,有血有肉,靈智不失,甚至身軀的力量更甚生前,諸般法力、神通,更是遠比活著的時候更加玄妙莫測。
有一些巫鬼,則是拋棄了實質的身軀,化為一縷火、一縷煙、一縷氣、一縷風,來無影,去無蹤,用各種邪門手段擊殺敵人,更是讓人難纏頭疼。
而‘巫聻’,就是‘巫鬼’再次被斬殺后,按照天地運轉的大道綱常,絕對應該是煙消云散,再無任何幸存之理。
巫族那些可怕的大巫們,在‘巫鬼’被斬殺后,用極惡毒的手段,極可怕的神通,用逆天的大法力,配合諸般極苛刻的外部條件,更耗費極可龐大的資源,將‘巫鬼’再次轉生為‘巫聻’!
巫聻近乎無解!
祂根本就不應該是天地間應有的東西。
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個‘正常’的、‘運轉自如’的‘正經’世界,不應該有‘巫聻’這種概念存在。
因為祂們不應該存在,所以,沒有法子克制祂們。
《原始巫經·巫聻注》中,對于巫聻的克制法門,只有兩條——其一,‘圣人’可磨滅之;其二,‘純陽功德至寶’,可抵御之。
除此之外,別無任何應對、克制、傷害,甚至是誅滅的辦法。
刑天鯉看得是膽戰心驚!
‘圣人’可‘磨滅之’?
居然不是‘消滅’,而是‘磨滅’?堂堂‘圣人’,也不能隨意將其覆滅,而是要耗費時間,一點點的‘磨滅’?
又或者,‘純陽功德至寶’,可抵御之?
活見鬼了!
‘純陽功德至寶’,在這末法時代,弄一件法器都千難萬難,刑天氏祖宅地下大殿中,那些曾經的巫器都已經化為凡鐵了,你讓刑天鯉去哪里尋找‘純陽功德至寶’?
不要說這輩子了,上輩子他也沒見過啊!
靈臺紫府上,青銅古劍微微晃了晃。刑天鯉五臟和手心、腳心中,九口人頭大小的大鼎微微一晃。青銅色神光縈蕩全身,刑天鯉只覺遍體陽和,暖呼呼的好生舒暢!
刑天鯉張了張嘴,那兩個字,終究沒吐出口來。
‘九鼎’!
他體內凝聚的這九口小鼎,赫然就是那‘九鼎’?
腦殼里好似有無數雷霆劈過,刑天鯉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嗯,有這九口‘小鼎’鎮壓自身,起碼這巫聻的很多手段,對刑天鯉就沒辦法施展了。
不過,那根白骨刺,還是碰觸不得!
穆里瑪也是堂堂天仙體修,他的肉身,都被那白骨刺一擊毀掉了半條手臂,換成刑天鯉這小身板,這白骨刺頃刻間就能讓他化為一灘膿血!
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刑天鯉收斂氣息,藏在了楊念祖身后。
得了,該慫,還是得慫啊!
“道友何人?”楊天驥扶住了身形踉蹌的穆里瑪,一張老臉急速抽搐著,好一陣子才跺跺腳,從貼心掛著的一個錦囊中,掏出了半顆赤紅色的丹丸,小心翼翼的掰下了三分之一顆,極其心痛的塞進了穆里瑪嘴里。
穆里瑪將那小小的一小片丹丸吞了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咔咔’聲中,他被自己斬斷的左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截一截的重新生長了出來。
那懸浮在雷諾夫頭頂的巫聻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喃喃道:“啊,我是誰?嘿,我是誰?嗯,我是誰?”
翻來覆去的念叨了幾句,巫聻輕輕一拍手,發出極輕微的一陣風聲,他攤開雙手,感慨道:“我忘了!”
刑天鯉等人一口血差點沒吐了出來。
你,忘了?
“末法時代,真讓人難受!”巫聻嘆了一口氣,化為縷縷邪氣,一點一點的鉆進了雷諾夫手上的手鐲:“這個小兒輩,是我看中的,爾等,不許欺負他,否則,嘿嘿,縱然是末法時代,我也能和你們同歸于盡!”
“天仙?”
巫聻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凌亂的癲狂:“好像是有點了不起的。不對,天仙算個屁啊?啊呸,屁都不是的東西!”
“不許以大欺小,否則,咱們玉石俱焚!嘿嘿。”巫聻的聲音漸漸消散:“不過,也說不定,你們死了,我說不定還活著呢?啊呸,我這也不算活著,我算什么呢?”
“我是什么?”
“我算什么?”
“我是誰呢?”
“究竟是誰?”
巫聻的聲音一點點的消失了。
雷諾夫體內,磅礴的精血沸騰,他爆碎的眼珠呼吸間就已經重新生了出來,他體內更是一團略帶淡青的火焰在心口附近熊熊燃燒,他體內所有的精血都朝著心臟匯聚,整個人驟然瘦了一大圈,全身的精血都在那團火焰的灼燒下,瘋狂的提煉。
刑天鯉看得是羨慕嫉妒無比。
雷諾夫這廝,分明是借助那一株老參的藥力,強行提煉精血,強行強大血脈。
之前他的肉體力量,大概就有六百萬斤上下,按照巫民血脈提煉的常規效率,每一轉血脈的提升,力量就增強一倍!
只要雷諾夫這一轉精血提煉完成,他的力量,就直破一千二百萬斤。一條五六千噸的大型護衛艦,以他的肉體力量,也能將其舉起了!
這支老參的藥力,如果能支撐雷諾夫提升兩次。
兩千四百萬斤的可怕力道,除非穆里瑪、楊天驥等人出手,否則,就算是奧古斯和帝斯這群金發異族,也會被他輕松一巴掌拍成肉餅!
雷諾夫一聲大吼。
他心臟內,一陣轟鳴傳來,那團本來只有一點青色的火焰,驟然大半都變成了淡青色。他的氣息突然飆升,毛孔內,不斷有污濁的廢血滲出,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體內不斷滋生新的精血,不斷涌入心臟,被那一團火焰迅速煅燒、提純。
雷諾夫頭上淡紅色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當他體內再次發出一聲雷鳴時,他的頭發已經長到了小腿附近,風吹過,滿頭亂發狂舞,好似一裘燃燒的戰旗在身后滾蕩。
所有人都被剛才巫聻的可怕手段震懾,就連吃了大虧的穆里瑪都只是靜默不說話。
雷諾夫就這么,站在月光下,站在戰場的核心。
他身后,眾多潰散的聯軍士兵,一點點的匯聚了起來,在軍官們的輕聲呵斥聲中,逐漸站成了整齊的方陣。
碣石村內,各國高層也紛紛走了出來,一個個神色復雜的看著雷諾夫。
有圣羅斯帝國的小國,原本信仰就是所謂‘圣父’的官員,看到渾身籠罩在火焰中的雷諾夫,他們下意識的用右手按在心口,左手結成了一個粗陋的巫印形狀,‘咣咣咣’的跪在了地上。
他們齊聲頌唱贊頌‘圣父’的經文,大意就是——圣父突破寒風,降臨雪原,他為無邊荒原帶來了春天的暖陽,在地下開辟了溫暖的火脈;圣父讓荒原長出了植被,擁有了綠色,他是北方無垠荒原的生命之主,他是北荒所有生靈的庇護之主!
更有人在喃喃念叨,此刻的雷諾夫,他的形象,就和北方冰原上,圣父教傳說中的,那位擊碎冰川,融化了冰山,為無垠北荒帶去了溫暖和生命的圣父,幾乎是一模一樣!
紅發,紅眼,渾身都散發出讓人不可直視的神炎!
“圣父臨凡!”有某個小國的總領事低聲嘟囔。
“那么,現在坐在神皇皇位上的那位,是什么?”有更大膽的,和雷諾夫更親近的小國總領事,很高聲的在嚷嚷:“那位坐在皇位上,卻沒有任何神異的,是什么?”
圣羅斯帝國疆域廣大,而且民風彪悍,侵略成性。
但凡和圣羅斯疆域接壤的國家,要么成為他們的附庸,要么被他們直接吞并。是以,圣羅斯一個國家的附庸小國,就有三十幾個。
這些國家的總領事聚集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間,一個個變得面紅耳赤,似乎有了某些決斷。
雷諾夫體內,再次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
他的精血,再一次提煉精純。
又是一轉。
果然,肉身力量提升到了兩千四百萬斤!
何其恐怖的肉體力量!
這份力量帶來的,更是血脈伴生的巫炎威能飆漲。雷諾夫此刻全身都在噴涌淡青色的火焰,他腳下的地面,直接被燒出了一個深達尺許的大坑,大片泥土都被融成了巖漿。
這家伙用力的搖晃著身體,渾身筋骨不斷發出沉悶的,宛如弓弦震蕩的巨響。
他喘著氣,拎著那柄重劍,齜牙咧嘴的嘶吼著,皮膚下方,一條條青紅色的血管急速蠕動,化為一枚枚扭曲的巫紋,一點點的收攝精血,將體表涌動的火焰強行納入體內。
末法時代,就算他得到了一枚千年老參的幫助,強行將修為提升了兩轉,如果他膽敢肆無忌憚的釋放精血氣息,以他如今的修為層次,不出一個月,他就會流失掉所有的精氣神,再次化為一個凡人。
很快,雷諾夫體表異兆悉數消失。
他大聲的喘著氣,右手一抹左手腕的手鐲,一大壺烈酒憑空出現,他舉起酒壺,‘咕咚、咕咚’就是一通暢飲,隨后又掏出了一株宛如蛟龍盤繞的老黃精,大口吞了下去。
刑天鯉等人看著那一株幾乎有胳膊粗細的老黃精,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活見鬼了,又是百年以上的老貨,大補元氣,極補血氣。
雷諾夫借助老參之力強行提升修為,強行提純精血,同時也耗費了體內巨量的營養。這株老黃精,正好為他補益精氣,讓他迅速度過了修為提升后的虛弱期。
雷諾夫大口喘著氣,惡狠狠的盯著刑天鯉。
楊念祖擋在了刑天鯉等幾個青年面前,沉聲道:“談談?”
雷諾夫齜牙咧嘴的怪笑:“談什么?”
刑天鯉輕聲道:“當然是,你們的戰場,不能放在大玉朝的疆土上的事情!”
在趙青苘執意要發動對聯軍的突襲打擊后,刑天鯉就向趙青苘,向頤和郡主,提出了他的意見——既然要打,那就打出威風來,借著這股子威風,起碼可以讓這些極西百國的蠻子,將戰場放在大玉朝之外!
雷諾夫瞪大了眼睛:“哈?”
他身后,戴高等各國高層,也紛紛瞪大了眼睛。
刑天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們今晚上,也見識到了我們的實力。東國,神州,不可輕辱。不管你們因為什么借口,什么理由,想要爆發戰爭,請將戰場,挪到大玉朝之外!”
雷諾夫昂起了頭:“可是,該死的混蛋小子,除了東國,哪里能容納我們就要到來的軍隊?”
刑天鯉,頤和郡主,穆里瑪,楊天驥,還有所有大玉朝在場的官員,全都心頭一沉——果然,現在的戰爭只是小打小鬧,各國果然正在增兵!
“黑婆羅洲就不錯!”刑天鯉微笑:“那里,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雷諾夫身后,南嶼魷二猛地跳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咆哮著:“我反對!”
刑天鯉手一指,一道劍芒激射。
‘嘭’!
南嶼魷二的頭顱爆開,血漿噴出老遠。
“現在,沒人反對了!”刑天鯉微笑看著臉色驟變的戴高等人,輕聲道:“大玉朝的國力,的確遠遠不如各位的母國。”
“但是,諸位也不想,半夜被我這樣的人,摸進你們的臥室吧?”
穆里瑪、楊天驥,同時咳嗽了一聲。
穆里瑪更是一跺腳,頓時方圓數里的地面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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