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硨磲港。
超過五百條大小艦船,其中就有當量超過一萬五千噸的‘腓烈特親王號’,大大小小的艦船,船底不斷冒出密集的水泡。
伴隨著隔水艙爆裂的悶響聲,一條條艦船,連同船上沒有搬運下來的軍械,包括大小口徑的火炮,無數的炮彈、炸藥、槍支、子彈等物,不斷的沉沒。
白硨磲港是天然的深水港口,港口外,經過三十幾里地的平緩陸架,就是一個陡然下沉的陡坡,這里的水深達到了驚人的三千米。
而且這里深水中暗流洶涌,兩大洋流在這里匯聚,海底情況極其復雜,無比危險。
這些艦船沉沒后,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再去尋訪這些艦船的殘骸蹤跡。
刑天鯉施展水遁,靜靜的懸浮在距離海面百多米的深度。每一條大致保持完整的艦船沉沒,他大袖一揮,整條艦船連同上面的物資,就悉數被他收起。
五百條大小艦船,平均當量在六千噸以上,這就是三百多萬噸上好的鋼鐵。
刑天鯉身邊,青銅色的巫炎靜謐的燃燒著,他一邊收集這些沉沒的艦船,一邊傾力熔煉鋼鐵,一點點的祭煉紫綬道衣、通天妙竹、通天御靈幡,一點點夯實自己的修為。
數十條嗜血的鯊魚,小心翼翼的朝著刑天鯉靠近,它們對于這一團在海水中的發光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是當它們逼近到刑天鯉一里左右時,刑天鯉身上,一縷濃烈的血脈氣息輕輕一放,這些體長超過六丈的大鯊魚宛如見鬼一般,甩開尾巴亡命奔逃。
洪荒。
古老。
凌厲。
肅殺。
體內精血一點點的凝煉,生命能級在快速提升。刑天鯉的心跳聲越發的有力,在這無人的深水中,他短暫的放開了對自己氣息的收斂和壓制,在那些大鯊魚的感知中,就好似一條體長超過百丈的太古魔物,突兀的闖入了深海。
刑天鯉靜靜的感應著那些大鯊魚體內傳出的,對自己刻骨銘心的大恐懼。
這種原始的、純粹的恐懼感,引動了刑天鯉的血脈力量,他瞇著眼,眼前有一幕幕朦朧的影像飛閃而過——那些身披獸皮,赤手空拳,披散著長發,狂呼大笑,在無垠的荒野中狂奔而過,輕輕松松就用拳頭擊穿了一頭頭巨獸頭顱的魁梧人影!
拳頭擊碎了風。
拳頭撕裂了地。
當天空有雷霆落下,密布繭皮的拳頭,輕輕松松的將萬丈雷霆都轟成粉碎。
精血在塌縮,在凝煉,更加原始、蠻荒的氣息,在刑天鯉骨髓中緩緩滲出。
他以更加超然,更加高高在上的心態,俯瞰四面八方,無數大大小小的海洋生物——‘巫’的先祖,曾經用最純粹的力量,征服了天地間的一切生靈;而他這個‘巫’的后裔,此刻正在拿回屬于先祖的力量。
天地之間,所有的生靈,理所當然也應該一如‘祂們的始祖’一般,跪伏在刑天鯉這個‘巫’的后裔腳下。
肉身在強化,血脈在提升。
刑天鯉的心態,無論是前世那個‘天仙刑天鯉’,還是今生這個‘巫民刑天鯉’,他的心,他的靈,他的神,都無法避免的受到血脈的侵染。
屬于‘仙’的‘飄逸出塵’,正一點點的,被屬于‘巫’的‘霸道強橫’沖刷、洗滌,一點點的更替。這種更替,是緩慢的,是滴水穿石的。
刑天鯉意識到了這種更替,但是他無力改變,他也……無心去改變!
這種‘霸道強橫’的心態,還不錯!
體積最龐大的‘腓烈特親王號’,伴隨著‘咕嚕嚕’的水泡聲,緩緩從海面沉下。
刑天鯉咧開嘴,無聲的笑著。修為剛剛提升到一個極限的他張開雙臂,體內所有‘舊’精血瞬間燃燒一空,神魂之力在一瞬間幾乎消耗殆盡,九口小鼎中,那一柱金光也瞬間燃到了盡頭。
透明的青銅色巫炎膨脹到百丈方圓,將巨艦整個包裹在內。
刑天鯉一聲輕喝,九口小鼎齊齊一震。
小鼎上,無數山川河岳、神獸飛禽的紋路逐次亮起,無數蠅頭大小的符文化為螢火從鼎內飛出,繞著小鼎急速盤旋。
九口小鼎組成奇異的陣法,上百倍的增強了刑天鯉的熔煉力量。
一萬五千噸當量的‘腓烈特親王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層一層不斷被熔煉。兩個時辰后,偌大的一條戰列艦整個消失,被刑天鯉熔煉、逆溯,化為磅礴的太初之炁納入體內。
嶄新的精血從骨髓中‘叮叮’噴濺而出,渾身骨肉震蕩,五臟六腑齊齊噴出五色洪流。精血十一轉,肉身五十一萬兩千噸力!
刑天鯉咧嘴大笑,笑聲如雷,震得四周海水震蕩連連,海面上掀起了三尺微浪。
恐怖的力量在身軀內涌動,刑天鯉在這一轉精血凝煉完成的一瞬間,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能夠將天地都撕開一個窟窿的錯覺。
修煉之道,何其玄妙。
巫之血脈,更是神異。
“這就是,‘道’!”刑天鯉眸子里噴涌著青銅色的幽光,低聲喃喃。他掐指計算了一番,自修煉以來,自己消耗的金銀銅鐵諸般金屬的總量,不過百多萬噸的金屬消耗,就換來了自己五十余萬噸的肉體力量!
如此‘渺小’的身軀,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非凡偉力!
“不過,有什么好稀奇的呢?一發五寸炮的高爆彈,重不過數十斤,卻能將一棟重達數百噸的鋼筋混凝土的小樓夷為平地。體型渺小的螻蟻,也能以微末之軀,舉起百倍于自身的體重。”
“螻蟻都如此神異,何況是,‘巫’!”
神魂之力籠罩全身。
刑天鯉‘看到’,自己渾身的骨骼、筋腱、乃至最細小的肌肉纖維,在最細微的層面,組織結構全都發生了巨大的‘變異’,變得和‘正常凡人’迥然不同。他的胳膊上,一根最細小的肌肉纖維,都比最堅韌的鋼絲要強韌百倍,收縮、膨脹的速度,更是高出百倍不止。
若是能將刑天鯉肌肉中的纖維取出,一根最細小的肌肉纖維,怕是能吊起數噸重物。這等強度的肌肉纖維,自身的重量卻是微乎其微,風一吹就能輕松吹飛。
而他的皮膚,他的肌肉,他的筋腱,他的骨骼,他身軀內的所有一切肌體結構,在體積絲毫未變,重量只是略有提升的前提下,強度數倍的增加,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力量特性。
刑天鯉暗自衡量,如今他身上,那一層薄薄的皮膚,擁有的防御力,大概就相當于‘腓烈特親王號’主裝甲板吧?
非大口徑戰艦主炮,無法破開他的皮膚!
“這就是,‘道’啊!”刑天鯉再次感慨。
海面上,所有被繳獲的圣羅斯艦船都已經沉了下來,被刑天鯉納入了紫綬道衣。他緩緩浮上海面,腳踏海水,身形飄逸,一步數十丈的向前疾行。
在海面下收納沉船,熔煉鋼鐵修煉,耗費了足足一個白天的時間。
月亮已經高懸中天,青藍色的月光極明麗,照得天地通明。白硨磲港內,大群大群的東云人無聲的忙碌著。搬運尸體,沖刷街道,四處潑灑石灰粉,防止瘟疫滋生。
更有東云人在刑天氏子弟的護衛下,在叢林中砍伐樹木,為重建被摧毀的港口建筑儲備材料。
高空中,數十頭刑天氏兄弟駕馭的大鷹在盤旋,它們眸子里閃爍著森森寒芒,從離地千多丈的高空,俯瞰著大地。被刑天鯉用巫法祭煉,和刑天氏兄弟們契約后,這些扁毛畜生原本就銳利的視力,更是增長倍許。
在高空中,它們能輕松捕捉到地面上一只小老鼠的行跡。
方圓百里內,外海出現的船只,都無法避開它們的目光。
幾頭大鷹敏銳的發現了刑天鯉,它們極親昵的撲騰翅膀,從高空驟然下降數百丈,伴隨著輕輕的鳴叫聲,在刑天鯉頭頂盤旋幾圈后,又振翅沖上了極高的天空。
刑天鯉站在白硨磲港的碼頭上,神魂之力悄然向四周一掃。
那些尸體,那些收尸的東云人,也就罷了。
刑天鯉目光看向了港口那高聳的燈塔,今夜燈塔上,并沒有亮起導航的燈盞,整個燈塔上燈火全無,極靜謐的矗立在小山上,靜靜的沐浴著月光。
“居然,不是三個人?”
月光下,塔塔正步伐輕松的,來到了高聳的燈塔下。他推開了底層的鐵門,順著燈塔內的旋轉樓梯,一步步走到了燈塔的最頂層。
這是很稀奇的事情。
自從在南潯鎮,第一次見到塔塔開始,他們這些‘阿彌忒’的信徒,無論在哪里,最少都是三人一組,從未分開過。很多時候,刑天鯉都很惡意的揣測,他們去茅房,或者洗澡沐浴的時候,是不是也都是三個人一定要聚在一起?
甚至,咳咳……
假如他們娶親了……
但是今夜,如此美好的月光,塔塔居然離開了他的隊友,一個人跑去了燈塔上方。
刑天鯉心生好奇,扛著通天妙竹,也走向了燈塔。
燈塔頂層,塔塔繞著碩大的水晶鍍銀聚光燈轉了一圈,小心的關上了下層通往頂層的鐵門,坐在了頂層的護欄邊,兩條腿愜意的從欄桿中垂下,在夜風中輕輕的搖晃著。
他看著海。
他吹著風。
他抬起頭來,眺望著天空那半殘的月亮,瞇著眼,很享受的沐浴著月光。
他張開手臂,解開了幾顆紐扣,袒露出了古銅色的胸膛。他讓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他眉心隱隱有一抹幽藍色,近乎淺紫的光紋閃爍。
如水的月光向他身上匯聚,一點點,一絲絲,一縷縷,漸漸地月光如露,落在他的額頭,落在他的胸膛,一點點的,沁入了他的身體。
如此過了足足一刻鐘,塔塔很是舒暢的呼出了一口氣,他向左右看了看,然后從袖子里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做工精美的羊皮封面的筆記本。他再次向四周張望了一圈,又取出了一支水筆,用極工整的字跡,一筆一劃的在筆記本上書寫起來。
他沒能察覺到,刑天鯉已經無聲的落在了他身后。
刑天鯉的瞳孔微縮。
活見鬼了。
塔塔在寫日記,記錄的是昨天夜里的那一場屠戮。
寫日記么,不是什么正經的勾當,哪個正經人會無聊到將自己的心事記載在筆記本上呢?記載的事,是好事,也就罷了;如果是一些不堪對外人道的尷尬事、羞恥事,甚至是觸犯法紀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寫日記,可不就有點不正經么?
塔塔不正經的寫著日記,偏偏他使用的文字,是‘太古巫文’!
刑天鯉的臉一陣陣的抽搐。
“寫日記呢?”刑天鯉突然開口,驚動了塔塔。
塔塔一聲怪叫,猛地翻身躍起,他眉心一抹幽光亮起,雙眸噴射著森森藍光,雙臂一揮,一抹流光回蕩,他的左右手腕上,兩枚幽藍色水晶制成的三寸寬手鐲齊齊變幻。
手鐲流動如水銀,左手腕的手鐲沁入皮膚,化為一枚華麗、華美的銀藍色圓月紋。
塔塔腦海中,極精純的精神波動往那左手腕的圓月紋涌入,‘嗡’的一聲,一面直徑三尺,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的透明光盾,就從那圓月紋中噴出。
而塔塔的右手腕上,手鐲化為流質沁入皮膚,化為一枚精巧的彎月紋。
同樣是一縷精純的精神力往那彎月紋中一涌,塔塔右手五指并起,一抹長有四尺的光劍就從他的掌緣噴出。寒光吞吐間,塔塔右手輕輕揮動,一劍朝著刑天鯉腰間橫斬而來。
“這劍,不錯啊!”刑天鯉退后了一步。
塔塔收力不及,光劍猛地劃過聚光燈旁的金屬護欄,足足手臂粗細的實心鋼柱護欄,就被輕松的斬斷。光劍斬過的時候,無聲無息,這鋼柱好似紙片一般,就被輕松撕開。
“李鯉閣下!”無比狼狽的塔塔看清了刑天鯉的模樣,他急忙收手。
兩只手臂上的月紋流光蕩溢,光盾和光劍齊齊消散,水銀般的流質從皮膚下涌出,重新凝成了兩枚護腕。塔塔朝著刑天鯉苦笑:“差點誤傷了您,這是我的錯。但是,您是怎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后的?”
刑天鯉沒回答塔塔的問題,而是好奇的看著他手腕上的兩枚手鐲。
塔塔跟著他這么些天了,刑天鯉居然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兩枚手鐲,有如斯奇妙的變化:“這是什么寶貝?看上去,極其的,有趣!”
剛剛手鐲化為流質,和塔塔的身軀結合的時候,刑天鯉神魂之力強行侵入其中,窺破了其中的一些玄妙——這手鐲中,居然有一些結構,分明走的是‘道家法器’和‘巫家巫器’融合的路子。
‘道家法器’,給了這手鐲‘變幻’之妙。
‘巫家巫器’,使得這手鐲‘血肉相生’。
但是這手鐲,卻絕對不是‘道家法器’、‘巫家巫器’的任何一種,很有點似是而非,經過了某種‘不甚高明’的‘魔改’的感覺。
月光落在兩枚手鐲上。
刑天鯉注意到,有極細微的月光沁入了手鐲。這兩枚鐲子,赫然在吸收月光,自行充能。
“這是阿彌忒賜下的‘月神器’!”塔塔很驕傲的昂起了頭:“只有最虔誠、最英勇,執行最危險任務的戰士,才能得到月神的恩典。”
刑天鯉挑了挑眉頭,手一指,剛剛塔塔落在地上的筆記本自行飛起,落入了他手中。
“日記?”刑天鯉晃了晃手上的筆記本。
塔塔用力的抿了抿嘴,他看了一眼筆記本,眸子微閃,刑天鯉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緊張的情緒。他輕咳了一聲,沉聲道:“并不是,我只是,在計算我的功勛。”
刑天鯉笑了。
他看似隨意的翻動筆記本,目光迅速掃過,頃刻間就將筆記本上的內容詳細瀏覽了一番。
是‘太古巫文’沒錯了,但是該怎么說呢?
‘太古巫文’,實則就是‘太古巫紋’的簡化版。而‘太古巫紋’的由來,就是最原始的大巫們,觀摩天地,感悟大道,從天地間提煉出的,天地運轉的大道痕跡。
‘太古巫文’么,就是從‘太古巫紋’中衍生而出,專門用來記錄、闡述‘巫紋’玄機,記錄大道妙理,傳承知識,傳承文明,讓巫族智慧星火相傳的記事工具。
是以,‘太古巫文’有著極嚴苛的語法,短短十幾個‘巫文’的排列組合,甚至能演繹出數百種不同的蘊意,這是一門極其精深、極其淵博的學問,在巫族橫行天地之時,能夠熟練掌握‘太古巫文’的,也只有部族中,那些皓首窮經,一輩子都在其中鉆研、參悟的千年老古董們。
刑天鯉么,自然是精熟‘太古巫文’的。這份學識,直接來自《原始巫經》的灌輸,是最純正,最原始,最原汁原味的‘巫文’傳承。
是以刑天鯉一看塔塔的日記,就差點沒把這筆記本給丟了出去。
塔塔日記中的語法,巫文的排序等等,在刑天鯉看來,簡直就好像一個學渣小學生,用自己空乏的腦漿,強行闡述‘相對論’的原理。
滿篇錯漏,不堪入目。
更讓刑天鯉頭疼的是,這些巫文還缺胳膊少腿的,絕大部分巫文都有著筆畫上的缺失。如果不是刑天鯉擁有完整的‘太古巫文’傳承,他還真沒辦法讀完這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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