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大牢里臭氣熏天。
周瑞拉肚子拉的快要虛脫了。
“救……救我。”
他爬到牢門前,用力敲擊著,可是沒人應他。
但肚子再次傳來絞痛,又一輪的‘噗噗’開始了。
周瑞無力再爬到恭桶旁邊,當然他也站不起來了,此時只能像死狗一樣就那么由著熱乎乎的東西從屁股后面冒出來,淹濕褲子,進而再淹濕褂子。
曾經到哪里都被恭維的周大爺,哪受過這種委屈?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當場咬破手指,就想寫下什么,可……
一滴血濺在地上,周瑞卻遲遲不敢寫下來。
太太因為那些銀子,不會舍得馬上要他的命,老爺……,什么都不知道。
大老爺只在乎馬上要摟到手上的,他倒了,大老爺馬上就又能發上一筆,而且對賴大他都能給人留個后,還給幾百兩安家銀子,那么他這個隔房的奴才死活,就更不會在意了。
所以大老爺也可以排除,那么……
周瑞的嘴唇抖了幾抖,他已經有些明白出手的是誰了。
怪不得這一會連個衙役都沒有。
就在他絕望待死的時候,腳步聲由遠及近。
周瑞急忙看去,是衙役,難不成他猜錯了?
“這是怎么啦?”
“大人,大人,小人吃壞了肚子,煩請…煩請您給小人請個大夫啊!”
周瑞又升起希望,從衣領里拽出一顆金瓜子,“求求您,求求您了。”
“等著!”
衙役收了金瓜子,倒很盡心,以最快的速度又跑了出去。
周瑞心中有了希望,忙艱難的爬起來,先脫褲子,再挪到干凈一點的地方。
只是才做完這一切,肚子再次傳來巨痛。
“啊~”
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屎尿齊流間,他被一陣又一陣的巨痛壓倒,徹底暈了過去。
但大夫來的很快,先塞藥丸,再扎針,一系列的搶救動作非常標準。
周瑞的氣息終于又慢慢穩住了。
“病人的情況很不好。”
鄭大夫的手上沾了好些不明之物,臉色也不好,“得看今夜的情況,若今夜穩住了,就還有救,若穩不住……”
“鄭大夫!”被驚動的典史也在這里,聞言忙拱手,“敢問他是突發急癥,還是中毒?”
鄭大夫看看被他們拎在手上的食盒,輕輕搖了搖頭,“也不完全算急癥,看他脈像,內里熱毒極重,這幾天應該都有拉肚子,不過沒引起重視罷了。”
什么?
典史拱拱手,“那煩請鄭大夫再幫我們驗一下這里可有什么相克之物?”
大家豪奴,突然在他們牢里一病沒了,怎么著都不太對。
典史懷疑是有人想滅口。
“沒有!”
鄭大夫細細查了一遍,“都是尋常之物,大人若不相信,可以派人再查。”
“哪里哪里,多謝鄭大夫。”
典史就算還有懷疑,要派人再查,此時也不會說什么,“今個麻煩您了,這邊寫個脈案方便府尹大人查看便可。”
這是牢里的規矩。
犯人總不能糊里糊涂的死了。
“應該的。”
鄭大夫當場就去給他寫脈案。
隔壁女牢周瑞家的摟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昏昏沉沉。
已經連著好幾天了,太太都沒能把她救出去,他們家……
其實知道周瑞在外面另有一個家,她就有一種天塌的感覺。
雖自小伴著太太長大,但太太讓她嫁給周瑞,本就有讓她看著周瑞的意思。
結果這個混蛋居然當著她的面,另外置了一個家,還貪了那么多……
太太不會饒她了吧?
周瑞家的閉著眼睛,忍不住哭了。
她不僅害太太丟了府里春秋兩季的租子,還把府里的差事也弄丟了。
這一會,大老爺那邊只怕把所有肥差都握在手上了。
太太一定恨死她了,她……
想到今日牢頭那鄙視的眼神,周瑞家的慢慢抽出了腰上的汗巾。
等著太太處置,她一家都逃不過。
但是如果她死了,太太或許也能念著她曾經的一點好,給一雙兒女留下活路。
畢竟連賴家都有孩子活下來,她……
夜色漸濃,汗巾終于掛到了牢門上。
榮國府,賈珠讀了一上午的書。
“怎么啦?”
抬頭的時候,發現來福一臉急相,顯然有事。
“大爺!”
來福的臉色有些蒼白,“您不是讓我留意周瑞的事嗎?剛收到消息,周瑞夫妻都在昨夜沒了。”
什么?
賈珠大驚,“確定?”
“是!”
來福哪里敢撒謊,“衙門來報,周瑞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不停的拉肚子,請了保和堂的鄭大夫,雖然暫時止住了,可是昨夜他還是便血而亡。
周瑞家的則是半夜上吊死的,太太這一會正傷心呢。”
賈珠:“……”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但殺人,還是在順天府大牢里殺人……
賈珠的眉頭深鎖,“周瑞匿下的財物,可還回來了?”
“大舅老爺派人押回來的,”來福道:“但看太太的樣,可能也丟了不少。”
進了衙門一趟,肯定要被盤剝掉一層。
“……伯父回來了嗎?”
“沒有。”
來福感覺大爺的聲音有些不對,回話的時候,忍不住更小心了些,“但大太太已經派人去找大老爺了。”
那就好。
但……
賈珠拿著書,忍不住在房里多轉了兩圈。
他爹一向愛惜羽毛,輕易絕不會殺什么人。
周瑞夫妻又是母親的人,父親更不可能動手。
母親……
會是母親做的嗎?
也不對,就算母親的手能夠伸到順天府衙,想要一點痕跡也不留的殺人,也是千難萬難的。
那……
賈珠突然頓住,“大舅爺昨天過來看母親了是吧?”
“是!”
來福老老實實。
但賈珠的面色卻漸漸變了。
大舅舅既然出手了,能只對付一個奴才嗎?
母親給東府的伯娘道歉,卻被駁了回來,可她不僅沒有任何羞憤,好像心情也很好。
賈珠的心中有個非常恐怖的猜想。
高門大戶的婦人多死于生產,那大伯娘……
想到大伯娘身邊的兩個穩婆,賈珠的心又慢慢穩下來。
但不能從內宅動手,又能在哪里動?
賈珠把自己代入到大舅舅那里。
大舅舅是個極為護短的人,又和母親感情好,而大伯娘自那場流言之后,也豁的出去,連國庫欠銀都能逼著家里還回去,只這一點她就得罪了大舅舅。
王家也有欠銀。
大舅舅在軍中的一切又基本來自于賈家,所以他要除的是大伯娘的倚仗。
敬大伯出家了,大伯娘現在靠的是珍大哥。
想通這一切后,賈珠的面色越發白了。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他喘著氣,“打聽一下珍大哥出門都帶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