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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生產(一)

  三月二十八日,宜搬家、動土、祈福、安床……

  福隆街上,陳府的人搬著東西,一件件的往馬車上送。

  沒一會,大家就都知道,這房子以后歸劉棠了。

  那小子從陳棠改名劉棠,到底搶回了他娘的嫁妝。

  只是多少年的老鄰居,雖然汪氏是個惡毒繼母,但對他們這些外人也算和氣。

  陳沖就更不用說了,現在這樣……

  眾人原本同情劉棠遭遇,對陳沖和汪氏不恥的人,又開始覺得他做事太絕。

  他們再不好,到底也把他養大了,也讓他讀過書,要不然,他憑什么考秀才?連字都不認得,又憑什么考舉人?

  “各位鄉鄰!”

  陳沖一副老了十歲的樣子,在大家看過來時,深深一揖,“這些年多謝大家照顧了,陳某的為人,各位鄉鄰都是盡知的,但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只是他們再不好,也是陳某的責任。今日陳某搬家至南來巷老屋,有什么用得上陳某的,還跟以前一樣說一聲,陳某必定竭盡所能。”

  說到這里,他又是一揖,“此間房屋是先妻嫁妝,從今日起已歸我兒……劉棠。”

  兒子的名字似乎讓他很難受。

  周圍的人都能聽出他的哽咽。

  不過,陳沖又似乎極力忍住了,“還望諸位鄉鄰一如以前,對我兒劉棠多加照顧!陳某……感激涕零。”

  他的樣子看得幾個老者心生不忍,一齊扶了一把,“父子哪有隔夜仇?南來巷離此并不遠,陳大人沒事也往這邊多走走,沒了汪氏,你們父子總會重歸于好的。”

  “正是!那汪氏不是已經被你們族里用了家法嗎?聽說打的嘴腫老高,連牙都掉了八顆。這也算給陳棠……,噢不對,劉棠那孩子出了點氣。總不能真的讓你休了汪氏,她好歹也把他養大了。”

  “是啊是啊!”

  眾人這一會是真的心疼起陳沖了。

  就像他說的,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這都是命。

  誰能想到,他在外面努力,家里的繼妻和親兒雞飛狗跳呢?

  就算知道了,有心想管,繼妻比他年輕近十歲,又給生了一對兒女,這心……總是要往那里偏一偏的。

  劉棠以前能忍得,以后其實也可以忍下去。

  只是汪氏做得太過份了,又惹怒了賈家。

  “陳大人放心,我們都會幫你勸勸棠哥兒,讓他把劉姓再改回來。”

  “對對,棠哥兒是個孝順孩子,如今當了父親,也一定會理解你的苦衷。”

  “多謝!多謝!!!”

  陳沖眼淚汪汪的跟各位鄉鄰告別,好一會才坐上馬車。

  但上了馬車,他還掀了簾子,依依不舍的看向他住了二十多年的陳府和街道,似乎每一個都讓他萬分不舍。

  眾人忍不住的唏噓。

  但誰也不知道,過了這條街,放下簾子的陳沖就滿臉殺氣的捶了一下坐墊。

  “去連升客棧。”

  搬家的戲已經演完了,接下來,就該是他的報復了。

  陳家老屋雖然也算靠街,卻只有三間,院子也是小小的,這一次,能把左右以及前面的屋子全都買下來圈一起,多虧了江南那邊的朋友。

  當然,他更清楚對方的目標也是賈家。

  江南富庶,鹽商更是富中的巨富。

  陳沖在心里打算著,陳家和汪家各出一條或幾條人命的價錢。

  合作嘛,當然是你出銀子,我出人。

  你銀子不夠,就別想我出人。

  這時候便宜就是虧。

  不做狠心人,難為人上人。

  馬車在人流中穿過,終于到了連升客棧。

  寧國府,沈檸最近對好大兒特別好,陳掌柜來請平安脈的時候,還特意讓好大兒也看看。

  賈珍吃著每天再加的一道菜,卻只覺驚慌。

  她娘最近在對每一個人好。

  父親的私產,她的嫁妝,祖母去世前的贈與,零零總總的都整理出來了。

  做好了她出意外后,這些東西的分配。

  就連焦大都得了一個后面住人,前面能做生意的臨街鋪子,好像生怕他和蓉兒不給他養老似的。

  “大爺,今天的烤鹿肉不好吃嗎?”

  尤氏感覺他吃得特別艱難,“你怎么……”

  “我難受!”

  賈珍放下筷子,“眼見就是四月了。”

  尤氏也跟著嘆了一口氣,“要不然從明天開始,我們都到母親的院子吃飯吧!”

  “成!”

  賈珍沒有猶豫的應下了。

  只是他還不知道,此時的京城,一張針對賈家的大網已經悄然鋪開。

  四月初二天快亮時,一場大雨讓很多人都沒辦法出門。

  好容易雨停了,大家該干什么,就要干什么的時候,長順巷子的盡頭就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叫。

  “哎呀,當家的呀,不得了了,你快來啊,兒子……,兒子……”

  門前的小溝里,一個男子身子在外,腦袋卻淹在了水里,一動不動。

  幾個膽子大的,上前把他翻過來時,驚得連連倒退。

  男子圓瞪雙目,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的十指指甲好多都翻蓋了,似乎被人強按進水里時,掙扎得太過,臨死前在溝渠的石頭上留下了好多劃痕。

  就是地面,也有很多腳蹬的痕跡。

  “我的天啊”

  陳老六看到兒子的慘樣,白眼一翻也倒了過去。

  圍在福隆街的幾條巷子,最近一段時間很不太平,人人都知道,賈家在報復陳、汪兩家人。

  今天誰誰跌斷了腿,明天誰誰又不小心跌破了頭,有時候甚至一天幾個。

  但大前天陳大人認慫搬家后,不是已經太平了嗎?

  怎么又開始了?

  還出了人命,這誰受得了?

  很快就有人報官。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賈家人干的,但周圍的鄰居,都認為是賈家人干的。

  下一個,也不知道是誰倒霉。

  果然,四月初三,福隆街曾經的陳府門前,就吊死了一個婦人。

  “哎呀,這不是汪崇景的媳婦嗎?”

  “我聽說她還是陳大人元配劉夫人的陪嫁丫環。”

  “對對,我也知道這事。”

  所有看到的婦人,都是一邊看,一邊交頭接耳。

  汪家的日子很能過得去,聽說汪氏對這個元配夫人的陪嫁丫環很大方,把她指給瘸了一條腿的堂兄時,還放了奴籍,給了好些個嫁妝。

  雖不至于呼奴使婢,但也比普通人家強。

  但現在居然吊死在這……

  怎么著也不對啊!

  在汪家人的嚎啕中,順天府的衙役很快過來,隨同一起的還有經驗豐富的仵作。

  這一天,興兒被帶去府衙問話。

  四月初四,福隆街后街又一個陳家老人在茅房外摔了一跤,當場死亡,同一天,距后街不過兩里地的九如巷,一個汪家的老太太也被發現死在家里,是老死,還是被人殺,得查!

  一時之間,福隆街周圍的住戶們人人自危。

  雖然他們不是陳家人也不是汪家人,可這兩家死人太頻繁,都要把這幾條街弄成兇地了,天一黑沒人敢出門。

  偏偏連著幾夜,都有人看到那忽明忽暗的幽火游蕩在街上。

  哎呀呀,這可是出了大事了。

  道士、和尚開始出入福隆街。

  初七,賈珍都被請去府衙喝了一杯茶。

  不過他才回來,就砸了一套官窯的茶碗。

  “王八蛋,到底是誰在害我?”

  他們家該撤的人早就撤了。

  但哪怕之前怒火最盛的時候,焦大他們也沒有傷人命。

  頂多斷個腿,再找幾個小混混,去兩家有鋪子的鬧一鬧,攪和生意的同時,再訛點銀子。

  所有一切,全都小打小鬧。

  “大爺……”

  焦大神情凝重,“之前我不是告訴您,陳十七那幾個人的傷,比我們原先打的重嗎?”

  或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不是讓你們查了嗎?”

  賈珍瞪眼,“怎么?還沒查到?”

  “……那人的動作比我們快。”

  連著兩次,他們都只看到一個影子,根本就追不上。

  焦大也是無奈,“大爺,要不然,老奴去跟董大人說吧!”他跟著老爺賈敬的時候,就見過董大人,“這件事,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厲害。”

  “……不用了,董大人讓我們小心點。”

  他爹的這位同年還是很不錯的。

  但無形的敵人,還是讓賈珍焦躁了,“蓉哥兒要上學,多派幾個人跟著。”

  誰在對付他們家?

  “還有,這事先不要跟太太說。”

  再熬幾天,母親大概就會生了。

  “你們……”

  賈珍轉過來轉過去,站到焦大面前時,終于又道:“一個府衛帶上四個小廝,從今天開始,跟著巡街的衙役,每隊分明暗兩組,給我盯緊福隆街。”

  敢嫁禍他們賈家,那是找死。

  之前他沒查到人,現在……

  “大爺,盯是沒問題的。”

  焦大也憋著一肚子火,“但我們現在首要問題,還是找到陳沖和汪氏。他們既然跟背后之人有合作,那陳、汪兩家這樣死人,他們就一點也不怕嗎?他們若是蠢的沒怕,我們也得看著他們別被人滅口了。”

  他活得挺長,見多了被滅口的蠢人和自以為聰明的聰明人。

  “對對對!”

  賈珍反應過來,“套車!”

  他要馬上去見陳沖。

  興兒匆忙奔了出去。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環闖了進來,“大爺,太太發動了。”

  什么?

  賈珍驚的自己先往外跑。

  經過這些天的休養,鐘婆子的傷沒事了,劉婆子也可以在旁協助,但她們到底不是大夫。

  當日賈妍難產,陳掌柜帶的藥丸和急開的藥就很管用。

  眼見賈珍跳上車,輪班的府衛也跟上了,焦大神情特別復雜的看了一眼內院,這才快速出去找人。

  此時的沈檸陣痛已經開始。

  她的臉色很難看。

  倒不完全是肚子疼的受不住,而是她和焦大約定,生產之日,就是動手之時。

  剛穿來時,超級不喜賈珍,甚至都想過敲斷他的腿,從此把他圈在家中讓尤氏管著。

  可這段時間相處以來,賈珍還不是紅樓里那個母死,父不管,作天作地的混賬人。

  他事母至孝,雖然不是很聰明,卻是個聽勸的。

  吩咐的事,從來不打折扣,全都完成的很好。

  沈檸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但事到臨頭,她也沒辦法再找焦大撤回了。

  “太太,吃點東西吧,要不然一會該沒力氣了。”

  鐘穩婆和劉穩婆原先對她很有信心,可現在一看……,又都心中打起鼓來。

  “成!”

  沈檸也怕沒力氣,沒力氣就代表著死。

  可是,才吃兩口,她就咽不下去了。

  再吃就想吐。

  從心理上,她就是吃不下。

  “準備參吧!”

  又是一陣陣痛襲來,沈檸艱難道:“等我沒力氣的時候,就含一片參。”

  “參已經準備好了,”劉穩婆右手斷了,沒辦法幫她摸肚子,只能道:“太太您現在不要想其他的,就想您的孩子,把她平安生下來,才是最要緊的。”

  沈檸沒說話了,微微點了下頭。

  鐘穩婆小心的查看她的肚子,確定沒有問題,也安慰道:“您不要怕,孩子一切都好,您的身體也好,一定能平安生產的。”

  產婦不能害怕,一害怕就容易出問題。

  明明加把勁,就能過去的坎,她害怕了,認命了,很可能一下子就卸力了。

  到時候真的會一尸兩命。

  “我不怕!”

  沈檸其實有些害怕。

  雖然努力了這么久,孩子也沒養太大,可現代生孩子都有意外,更何況如今了。

  早前聽老人說過,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

  她才在這邊適應下來……

  “尤氏呢?”

  真要有意外,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抱到西府給賈母養。

  “來了來了,母親,我在這呢。”

  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尤氏沖進來,“母親,我在這,您別怕,大爺去請陳掌柜了,妍姐兒那么難,都把孩子平安生下來了,更何況您了。”

  “我不怕……”

  尤氏很聰明,雖然家境好像配不上賈珍,但當初娶她的時候,原身和賈敬也是看了又看。

  沈檸想跟她說,我把賈珍、蓉哥兒和肚子里孩子,都交給你。

  但這話她說不出口,說了好像交待遺言似的。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到外面等著去,賈珍……,幫我看好他,還有蓉哥兒,讓他們不要急。”

  再有一會,蓉哥兒就要散學了。

  沈檸道:“蓉哥來了,就讓他在院里讀書。”

  她真要有意外,只憑這個吩咐,賈蓉也會好好讀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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