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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憶往昔

  壽康宮,太上皇親見了賈珍。

  看著誠惶誠恐的年輕面龐,太上皇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賈家的忠心是有的。

  所以,他如父皇當年一樣,早早的就在賈家選了最厲害的賈敬給太子。

  想著他們將來也能君臣相得。

  可能是年紀大了,可能是心里又有點后悔了,昨晚他又夢到了曾經鮮衣怒馬的太子。

  那時看到太子他是何等的高興,何等的驕傲啊!

  一天的疲憊總會因為太子而消散,生病了,睜開眼的第一時間,見到的必是太子,養病時,太子也必會帶著處理不完的政務,陪在他的寢宮,如現在的皇帝兒子一樣,簡單的先替他處理了,為難的,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問他。

  他從來不擔心,不在了,太子不能勝任。

  那時候,太子的身邊也總有賈敬。

  就好像他的身邊總有二賈一般。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

  太子死了,他也冷落了二賈,兩人也在那一年積憂成疾,以至于身上舊傷大爆發,相繼離世。

  那一年,死了多少人啊!

  太上皇閉了閉眼睛,溫聲道:“賜坐!”

  “……謝太上皇!”

  發現真的要聊家常,賈珍的心好慌。

  他不知道該聊什么。

  家里沒什么出彩的。

  “你現在是賈家族長了,族中事務可能處理的明白?”

  太上皇其實知道,賈家在養廢這個孩子。

  曾經他還跟太子說過,寧國府連著三代都是他們的身邊人,到第四代的時候,該注意,還當注意。

  結果太子卻說,四王八公里,賈家最知進退,決不會做出讓皇家為難之事。

  果然,這孩子跟代儒的長子一樣,文不成武不就的。

  “勉…勉強還可以。”

  賈珍嚇得額頭冒汗。

  他這個族長當得不稱職,“不懂的,臣會詢問母親。”

  話剛說完,賈珍就又跪下了,“臣謝太上皇賞我母親體面!”在這一點上,他是真的感激太上皇,所以磕頭的時候,很誠心的又磕出了好些響來,“只盼太上皇能長命百歲……”

  這百歲一出,賈珍又嚇得一身汗,“只盼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坐吧!”

  太上皇聽膩了后面的萬歲,古來皇帝多短壽,他只盼著自己能長命百歲便可,“朕與你祖父、叔祖自幼相交。一起喝過酒,一起騎過馬,一起……遇過險。”

  他們的年齡比他大,一直護衛著他。

  在前面的三個哥哥不是戰死,就是被人毒殺后,他這個父皇唯一的獨苗苗就被賈家父子兩代護著了。

  寧國公和榮國公一主內,一主外,再加上他們的兒子,真的把他護得跟鐵桶一般。

  太上皇很是感慨,“萬歲這話,也就聽聽罷了,百歲很好。”

  這孩子是個實誠人。

  “當年你大伯未到十歲,一病沒了,你祖父可是在朕面前哭了好一通鼻子。”

  喪子之痛,那位老大哥到死只怕都沒釋懷。

  所以,他的太子沒了,賈敬卻還能活著。

  “如今你有妹妹了,可有稟你祖父?”

  “稟了!臣兒子替臣在祠堂跟祖宗們報喜的。”

  賈珍的眼圈有些發紅。

  雖然想過太上皇可能會跟他話家常,可是沒想到會說這些。

  “那天臣被人刺殺,生死一線,母親也在產房掙命,多虧了皇后娘娘派了醫女過去,救了母親和妹妹一命。”說著,賈珍又磕了一個頭,“臣全家上下,俱感激不盡!”

  “……皇后確實很不錯。”

  太上皇也沒有想到,當初為兒子隨手指的媳婦,會是眾多兒媳中最好的一個。

  能幫他念著舊臣,想來皇兒也曾在她面前說過不少。

  這一會,太上皇對陪在宮里的皇帝兒子和兒媳,又難得的滿意了一些,“說到刺殺,那刺客可找出來了?”他原先記著的,后來事多就給忘了,這一會提起,自然就要問一問。

  “……還沒有,只知道跟前朝余孽有關。”

  該哭訴的還得哭訴。

  這是祖父還在世時就教他的。

  老頭子怕他自己和父親手上沒個輕重,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

  賈珍可憐巴巴,“太上皇,他們在那時動手,是想滅我一家啊!”

  他兒子還小呢。

  “臣前兒去刑部催了一下,那邊的大人還對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說他們已經在盡力追查。可臣在五城兵馬司的朋友又說,這案子只怕要不了了之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剛開始時重視了,如今就在可查可不查之間。”

  賈珍咽不下這口氣。

  他差點死了呢。

  所以,在看到太上皇的好臉之后,忍不住又告了狀。

  “還有這等事?”

  太上皇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來人,去刑部,問問那付老官是怎么回事。”

  “……是!”

  隨侍的小太監看了一眼賈珍,麻溜的去了。

  “謝太上皇為臣做主。”

  說著賈珍又磕了一個頭。

  太上皇擺擺手,“你兒子叫蓉哥兒?”

  “是!”

  說到兒子,賈珍臉上帶了笑,“他比臣有出息,如今已經讀到孟子,說將來蟾宮折桂,要來多給您磕幾個頭,好回祠堂跟祖宗們報喜呢。”

  太上皇:“……”

  他微微愣了一下,想到暗衛報上來的賈蓉年紀,緩緩的笑了,“那朕就等著他蟾宮折桂,來給朕磕頭,到他祖宗們面前報喜。”

  看樣子,他還很有些壽數。

  太上皇相當滿意,感覺賈珍這小子雖然不成器,嘴巴倒還挺甜,“對了,他既然比你有出息,你這個當爹的,就不能隨意打他了吧?”

  寧國公打兒子跟打賊似的。

  太上皇親眼見到,寧國公把賈代化打成什么樣,那真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的他都心驚肉跳的。

  偏偏后來,賈代化打賈敬也是一樣,有一次還把太子給嚇著了。

  太子跑他面前說,‘父皇您真好。’

  那時候是真好啊!

  “……臣……”賈珍扭捏了一下,“他有他祖母護著,臣一直都不怎么能打到他。”

  他已經好久都沒打過兒子了。

  賈珍略有些遺憾。

  臭小子比他少挨了多少打呀!

  “哈哈哈”

  太上皇看懂了他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朕還記得,你小時候進宮爬樹掉下來,你祖父嫌你爬個樹都爬不好,最后甩著鞭子把你又攆到了樹上。”

  這孩子可憐巴巴的,不僅被他祖父揍,還常被賈敬揍。

  “也是你祖母過來,抹著眼淚把你救回家的。”

  “太上皇,臣那時候才六歲呢。”

  提到當初,賈珍也忍不住的笑。

  可惜,祖母去的太早了。

  要不然,他不僅有母親護,還有祖母護。

  不過,自從祖母去了,祖父就不怎么打他了。

  如果時間能回溯,他真希望祖父還能打得動他,而祖母也還能每回都跳出來護他。

  從甄太妃宮里趕回來的戴權,遠遠就聽到太上皇笑得暢快,眉頭微蹙后,忙加快了腳步。

  此時的皇帝難得操心了一下皇后那邊。

  沈氏讓林如海實驗的鹽田收效太好,江南那邊的暗衛已經傳書回來,不給恩典實在過意不去。

  但父皇明顯想要按著,他這個皇帝想給也給不成。

  只能給一個看樣子很重的承諾。

  雖然自覺沈氏是個聰明人,就算提要求也不會太離譜,可皇帝身無長物,難免心虛。

  “皇上!”

  劉公公喜氣洋洋的過來了,“小三子剛剛來報,沈夫人請皇后娘娘放女史元春歸家呢。”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甚喜。

  “也不知道她們都說了什么,皇后如今要給新平侯保媒。”

  新平侯?

  皇帝想了一下,慢慢點頭,“確是良配!”

  父皇也在操心這件事。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走,擺駕壽康宮。”

  讓父皇下旨賜婚最好了。

  否則夜長夢多的,讓甄太妃破壞了就不好了。

  皇帝在甄太妃手上吃過太多的虧,現在就打定一個主意,決定的事,只要有三分把握,馬上就辦,絕對不能拖。

  坤寧宮里,沈檸才跟皇后打聽了新平侯程洛的身體。

  確定他手腳俱全,因為家變,略有體弱,身邊也無侍妾,以后更不可能上戰場,當場就應下了。

  生怕應慢了,元春回家要被賈母和王氏糟蹋。

  她們一個是祖母,一個是親媽,在元春的婚事上,比她更有發言權。

  萬一王氏糊涂,想替王家拉攏誰誰,把元春許給軍中將官那就完蛋了。

  “夫人對這個女婿,看樣子是相當滿意了。”

  保的媒能得女方滿意,皇后也甚高興,“回頭我跟皇上說說,看看能不能下旨賜婚。”

  “如此就更好了。”

  沈檸感謝,“一切麻煩皇后娘娘。”

  “哈哈,說什么麻煩,他們婚事成了,我們兩家也算親家了。”

  皇上對寶豐公主的事,很有些難過。

  那是曾經照顧他的姐姐呢。

  皇后因為皇上,對程洛的事,當然也就上心些,“如今的程家,程洛也只有一個庶兄了。”

  另外一個跟程洛一般大的,也被寶豐公主帶走了。

  其實要皇后說,寶豐公主還是太心慈了,既然干了,就應該把程家那個老太婆和她喜歡的庶孫,一并全都帶走才是。

  堂堂公主的性命,居然只帶走了兩條命。

  害得程洛還要因為孝道,敬著那老太婆。

  “程家本家也沒多少人。”皇后道:“當初出事,皇上甚為震怒,本意是想給他們分家的,可惜最后出了一些事,也沒分成。”

  老太婆走了南安太妃的路子,太妃找了甄太妃,人家又在太上皇那里歪了一嘴,一個‘孝’字生生的壓住了他們所有人。

  “等到程洛成婚……”

  “為了我家女兒的安全,我自會看著,盡量讓他們分家。”

  沈檸笑容滿面。

  沒機會也可以創造個機會。

  雖說她沒有宅斗的經驗,可是宮斗劇著實看過不少。

  元春又能在宮里生存至今,也許稍提一下,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夫人喝茶!”

  皇后就喜歡沈夫人這樣聰明又有底線的人。

  剛剛甚至打聽到程洛有無其他隱疾。

  顯然,稍有不好,她就有可能反水。

  皇后挺佩服的。

  放棄那么重的承諾,為一個隔房的侄女能做到如此,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是今年新出的明前茶,你要是感覺好,回去帶上幾罐。”

  “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檸和皇后相視一笑。

  兩人還不知道,因為她們相談過久,已經有小宮女往外報信了。

  王氏花大筆銀子送進宮的信,甄太妃早就看過。

  元春能不能往皇上身邊湊,她原本是不太在意的。

  畢竟她遠不能跟她比。

  皇上最愛重的是皇后,元春想學她走寵妃的路子……,根本不可能。

  賈家日薄西山,子弟不肖,更不能跟他們甄家比。

  不過賈家再日薄西山,軍中也還有點人脈。

  甄太妃一直等著,想看元春和賈家的所有底牌。

  看清楚了,才能掌握住。

  太上皇的身體雖然還好,但皇上也漸漸站穩朝堂,想要再把他拉下來,很難很難。

  甄太妃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只是這想法,太需要元春的配合了。

  她還是只能等,等她在宮里處處碰壁之后再說。

  “娘娘,皇上又來見太上皇了。”

  宮人進來,低聲回稟。

  “知道什么事嗎?”

  “不知道,不過皇上滿面春風的,似乎是有什么高興事。”

  “……那就去打聽著。”

  甄太妃想到什么,“對了,那賈珍走了沒?”

  “還沒有。”

  宮人搖頭,“聽說因為他,太上皇已經笑了好幾場。”

  什么?

  甄太妃一下子站了起來,“怎么不早稟告?”

  做為枕邊人,她知道太上皇因為年紀大了,越發喜歡回憶往昔。

  賈家兩代人的相護,一直記在太上皇的心里。

  若沒有太子那事,她兒子都要看賈敬的臉色。

  “走,去看看。”

  說來,甄家和賈家也是拐著彎的親戚呢。

  她的一個嫂子就是史家人。

  雖然早逝了,但真要攀,還是能攀得上的。

  甄太妃帶著人急匆匆去時,卻不知道,皇上已經笑容滿面的在跟太上皇提程洛和元春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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