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
是銀子的事嗎?
改善生活,好像也可以是銀子的事。
賈敬慢慢笑了,“回家跟你們太太說,我謝謝她了。”
說來赦弟、珠兒幾個都是笨蛋,給他銀子都偷偷摸摸,不敢放在明面上,以至于他明明有銀子,為了他們都不太敢花。
但敏兒不一樣。
她是林家人。
林如海在江南干得不錯,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皇上,對他都甚為滿意。
她可憐他這個堂兄,送點銀子,讓他改善一下生活,似乎誰也不好說什么。
賈敬朝望過來的一個道人招招手,“麻煩道兄把我今天的事替一下,我去去再來。”
受了這幾個月的苦,他這個曾經的貴公子落入了凡塵,懂了生活艱難,要把堂妹給他的東西,抱回自個房間沒什么錯吧?
如果林祥能聰明點,主動跟他說江南的事就更好了。
太玄觀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消息不靈通。
可惜,如今的他只能受著。
“舅老爺,這紗帳全由蟬翼紗所做,是我們太太特意讓人給您做的。”
林祥把賈敬最需要的東西抱出來,“山里蚊蟲多,多余的蟬翼紗,您就留著糊窗戶,或者再做個紗簾。”
“……好!”
以前這些,都有他夫人張羅。
如今……
這半個月已經有了蚊子,賈敬最近常跟一個兩個蚊子奮戰一夜。
可惜,那小東西太狡猾,他常常只聞其聲,不見其形。
就是見到了,也常常因為動作慢了一拍,或者發揮不好,讓人家逃之夭夭。
等他歇了,人家照樣過來找他報仇。
蟬翼紗帳好。
有了它,他只要把床上的空間清理干凈就行。
“這東西送的甚為及時。”
林祥看了一眼賈敬下巴上的包,心中一嘆,又拿了兩套加了軟煙羅的竹衣,道:“這竹衣如今在我們江南甚為流行,給我們家老爺做的時候,太太也給舅老爺們準備了,天熱的時候,您就穿著,不過萬不可貪涼。”
“哈哈哈!自然!”
想到這個最小的妹妹,如今也持家有道,賈敬難得的心中暢快了許多。
兩輛馬車的禮物,一半贈與道觀,一半盡搬他的房里。
轉個眼,他又是整個道觀最富裕的人了。
“舅老爺,我們太太說了,您不好找舅太太的事,只管找她,但凡能做的,她一定都能給您辦到。”
林祥其實都想給他買上兩個道童,再買兩個身強體壯的,幫他做事。
曾經跟著林如海讀過書的他,深知讀書的不容易。
不說家世,舅老爺也是堂堂的進士老爺,就那樣跟老農似的把時間浪費在田間地頭,實在是太可憐了。
可惜,這話他不敢說。
也不好說。
舅老爺當初為何避居于此,他還是知道點的,送禮是親戚情份,再多就不行了。
“……成!”
賈敬很可惜這小子太實誠,說送禮,就只送禮,江南那邊的事是一個字不說,“去跟觀主道個別,回城吧!”
有女兒手印腳印的那點肥,他得想辦法弄回來給院里的蘭花們撒上。
“是!”
林祥很老實的去告別,沒多會,道觀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遠遠的,觀主看著賈敬又去干活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默默的回屋,磨墨拿筆,把該記的東西記下來,方便上面來人的時候查看。
榮國府,起晚了的賈璉和王熙鳳為了躲羞,把昨兒就準備好的禮讓人抬上車,就要往王家去。
“二奶奶,奴婢忘了一件事。”
平兒突然想起昨夜金釧兒來的事,“二太太昨兒半夜讓您過去,奴婢想著,您睡下了,就說一早過去。”
結果這一早就晚了這許多。
“半夜?”
賈璉聽到了,眉頭攏了攏,“那我們一起過去問問吧!”
他做官了,二嬸看他的目光好像還很慈愛,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種慈愛跟往日的又好像不太一樣。
但自小在二叔二嬸身邊長大,他對他們還是很有孺慕之情的。
父親得回榮禧堂他高興,二叔二嬸那里,在可以的情況下,他也愿意多付出點。
“……成!”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
今天起晚大概是逃不過一頓說了。
王熙鳳心一橫,應下了。
只是夫妻兩個一起去梨香院的時候,卻沒想,沒見到王夫人,卻先見到了剛回家的賈珠。
“大哥!”
賈璉與賈珠甚為親近,“今天休沐嗎?你怎么回來了?噢,我知道了,你是聽到了家里的事,特地趕回來的?”
“……是!”
賈珠看到黑了瘦了的兄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家里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干得不錯。”
父親跟他說的,重點在大伯娘的治倭之策。
京城流傳的卻是順天府那一排的倭寇尸體。
國子監里,昨夜就已經有不少學子,知道他是賈家人,而特意去拜訪他了。
“哈,我就知道,大哥會夸我。”
賈璉笑露八顆牙,讓聽到兒子回來,急匆匆趕回的王夫人甚為側目。
莫名的,她就有種賈璉要在她兒子這里炫耀的感覺。
“珠兒,你怎么回來了?”
王夫人迎向她兒子時,先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好像生怕他哪里不好似的。
“兒子請假……”
“好好的,怎么又請假?”
王夫人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許多,“你已經請了多少假了?”
說到這里,她看向朝她請安的賈璉和王熙鳳,“璉兒,家里的事,以后你可得多擔待著些,你大哥如今學問要緊。”
“……侄兒知道。”
賈璉忙應了。
此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斂了下去。
哥哥的學問什么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曾經,他吃不了讀書的苦,自然而然的聽著二叔二嬸的話,管家里的事,讓大哥沒有后顧之憂的讀書。
可現在,他就要去兵部任職了啊!
“姑媽,我們也是才知道大哥回來。”
王熙鳳上前一步,笑道:“昨兒收攏東西太晚,今兒起來遲了,這不,平兒一說,您昨兒半夜找我,我們就馬上過來了。”
對對對,她昨天半夜找她。
可半夜的事,現在……
“母親,有什么事,您找李氏啊!”
賈珠觀母親神色不對,忙轉移話題,“您老找鳳兒做什么?大半夜的,嚇著她就不好了。”
正常半夜找人,都是有急事,壞事。
兩房都分家了,母親卻還半夜找鳳表妹……
賈珠很無奈。
母親這樣做,不僅鳳表妹不舒服,大伯他們知道了不舒服,就是李氏知道了,也會不舒服的。
畢竟她才是親兒媳。
“您要是覺得精力不濟,我們二房的事,以后就交給李氏辦吧!”
王氏:“……”
她看著她兒子幾句話一說,就要把她當家主母的權力轉到媳婦身上,一股子氣不由從腳底板沖上頭頂,“怎么?李氏跟你抱怨了?”
這府里鳳兒是當家奶奶,那李氏是看著羨慕,所以,也想搶她的權?
“她是看鳳兒干得好,就覺得她也行?”
王氏陡然回頭,看向聽到賈珠回來,也急匆匆過來的李紈,“李氏,你是這個意思嗎?”
李紈:“……”
她是什么意思?
她都不知道他們在談什么。
“母親!”
李紈努力在臉上堆了笑,“媳婦剛過來,不知道您在說什么,倒是大爺,姑媽一會兒就要去東府了,你既然回來了,就先去給姑媽請個安吧!”
“我正要去的。”
賈珠還想安撫母親,“有什么事,回頭兒子再跟您說行嗎?”
“慢著,就在這里先把話給我說清楚。”
好好的又從國子監請假,這以后能考好嗎?
王氏胸膛起伏,“李氏,你是想當二房的家嗎?”
“媳婦絕沒有此念。”
李紈忙搖頭,“母親,媳婦還年輕,又不是二弟妹八面玲瓏的性子,如何管家?”
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才不要干。
以前她覺得大房亂,可是這一分家,李紈就看出來了,他們二房更亂。
“而且,您也還年輕,弟弟妹妹們也還小,您當家多年,經驗又足。”
李紈跪下來,“二房大任,兒媳真的承受不起。”
這還差不多。
王氏的面容緩和些,“起來吧,珠兒,以后不懂的事,不要瞎胡說。”
“……兒子知道了。”
賈珠甚為憋屈。
母親這個樣子,他媳婦就算應下管事之職,這家里也消停不了。
“去吧,你趕緊去見你姑媽。”
王氏朝兒子直擺手,又跟賈璉和王熙鳳道:“你們兩個隨我進院,我有事吩咐你們。”
“……是!”
王熙鳳和李紈對視一眼,跟著賈璉一起往梨香院去。
“你與我一起吧!”
賈珠扶起媳婦,“……對不起!”
他看到媳婦轉頭的時候,掉下一大顆淚珠。
“大爺以后說話想著點,或者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去國子監讀書,可她卻要在家里。
“太太這一會,沒時間說我,可是過幾天心氣不順了,肯定還要找我的。”
李紈垂淚。
“對不起,以后……再也不會了。”
賈珠拉著她的手,難受不已。
“說到要做到。”
李紈低頭,“走吧,快去給姑媽請安。”
雖然姑媽好像跟太太的關系不太好,但是,她也看出來了,對小輩們是一視同仁的。
賈珠急急的過去給賈敏請安了,這邊,王夫人喝了一口王熙鳳親自捧上的茶,定了定心緒,道:“璉兒,一會你和鳳兒是不是要去王家見你大伯和二伯?”
“是!”
賈璉忙點頭,“聽說大伯驚馬,我也甚為吃驚。不知那背后之人……”
“還沒查出來。”
王夫人嘆息,“不過現在好了,你進了武庫司衙門,可以幫人大伯一把。”
賈璉:“……”
“他在京營的日子艱難,以后,你能幫襯的,一定要多幫襯著些。”
“……是!”
到了這個位子,就避免不了這些。
賈璉早有心理準備。
但想要他違規干……,那也絕不可能。
這事昨兒他就和媳婦商量好了。
今天去王家,也打算正式跟大伯說清楚。
畢竟朝里各方勢力太紛雜了,一個不好,他可能不僅幫不了大伯,還會被人陷害。
“還有碧云寺那邊……”
王氏吩咐起侄子來,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雖然珠兒回來了,可他給你姑媽請了安,也必要回去的,這段時間,他請的假實在太多,所以元春那里……”
“我和鳳兒去接。”
賈璉義不容辭,“我也想大妹妹了呢。”
“成,你們夫妻辦事,我放心。”
王氏的臉上有了點笑模樣,“回頭晚上回來,再到我這里來一趟,我還有事跟你們商量。”
“是!”
兩夫妻對視一眼,一同應了。
離開梨香院的時候,他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姑媽這段時間,心情不好。”
王熙鳳道:“她的話,我們聽著就行了,實在應付不過去的……,我們就跟老爺和太太說。”
兩房已經分了。
姑媽這樣……,王熙鳳總覺得不好。
“我們畢竟已經分家,她也該……早點分清楚。”
“嗯!”
賈璉捏了捏媳婦的手,“你放心,我都聽你的。”
他媳婦的心向著他呢。
賈璉面露微笑,“不過大伯那里,你不用替我伸頭,我先來,我不行了,你再上。”
“成啊!”
王熙鳳橫他一眼,小夫妻一齊往外院去。
他們到王家的時候,王子騰雖然行動不便,卻還是讓人抬著迎到了二門。
只這待遇,就跟以前千差萬別。
“嗯,去江南一趟,是出息了許多。”
王子騰看賈璉,真是越看越滿意,“部里的大人,讓你什么時候上任啊?”
“皇上放了我三天假,三天后正式上任。”
賈璉保持微笑,“大伯,我進了武庫司,以后京營那邊有什么需要,只要是合乎規矩的,侄兒定幫您都辦了。”
“……京營這邊……”
王子騰想了想,“你倒是可以壓一壓。”
他想順利回職,恐怕也沒那么容易,“武庫司那里,各方盯的人多,你突然被提到這個位置,更當謹慎小心才是。”想要幫他,首先得把官做穩,“哪怕是合乎規矩的,你也要多聽聽上峰的意見。”
他教他做官,“官場上,都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你給足了上峰面子,有什么事,人家才能替你擔著點,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