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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下午沒太陽,天有些陰,起風了,雨還處于似下未下階段。

  在漫長的酷暑季節里,此時算得上難得的愜意間隙。

  李三江靠在藤椅上,左手夾著煙,右手托著茶缸,墻壁上用木箱包裹的老式收音機正播著新聞。

  李追遠坐在他旁邊,低頭吃著西瓜。

  新聞里,正播著中東局勢。

  李三江坐起身,將煙頭塞入裝著水的健力寶罐子里后,又拿起罐子晃了晃。

  “太爺,吃瓜。”

  “你吃吧,太爺嘴不饞。”

  “瓜不甜。”

  “哦,好。”

  李三江笑吟吟地拿起一塊瓜,還以為是曾孫故意騙自己吃呢。

  結果咬了一口,當即罵道:

  “喪良心的,我讓他給我選個好的,他敲來敲去,居然給我選個孬的。

  那個,剩下的這些,待會兒拿給潤生吃去。”

  “潤生哥他們有。”

  “有多少都不夠他們吃的,以前就一個潤生吃得多,現在壯壯飯量也被帶起來了。”

  “彬彬哥最近在動腦子吧。”

  那天早上,自己將一整本數學題遞給譚文彬時,雖然自己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空氣停滯了足足半分鐘。

  譚文彬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忍下了。

  不過,那本數學題,他一開始就丟那兒,壓根沒看。

  等跟著潤生開始器具學習,李追遠也專門抽時間講了些看相算命的基礎后,譚文彬這才意識到:

  有些你想逃避的,會一直在人生路上等著你。

  他原本以為自己開啟了一扇嶄新的大門,可等真的進去后,才發現這扇門是和高考共用的。

  換做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學個撈死倒居然也要先過數理化。

  不過,長篇大論的道理灌輸,確實比不過一次去死倒家做客吃頓飯。

  他終于把那本數學題拿起來,開始做。

  他學習成績本就很一般,這題出得又比較難,所以他做得很慢,可至少沒再放棄。

  這也就導致他最近的飯量激增,他很開心,覺得自己這是在長腦子。

  “話說,那邊怎么還在打仗。”李三江拿起旁邊帕子擦了擦手,“記得剛建國那會兒就在打了,那時候村里還掛橫幅寫大字,聲援他們、反對帝國主義。”

  “嗯,好像是打了很久了。”

  新聞播放結束,開始進入下一個節目,男女主持人開始聊天,講起了讀書。

  男主持人舉例說,有個民族對知識很尊重,大人會在書上涂抹蜂蜜,孩子翻書看時就會覺得知識是甜的。

  他還說尊重知識與科學,才是這個民族流浪兩千年依舊生機勃勃的原因。

  女主持人聲情并茂地附和,贊揚它不愧是世界公認的最聰明民族。

  李三江用蒲扇柄撓了撓脖子,說道:“不對啊?”

  “啊?”

  “小遠侯啊,你說,一個最聰明的民族,是怎么做到還能流浪兩千年的?”

  “太爺你說得對。”

  這時,阿璃從樓梯處走了上來,手里端著一個大碗。

  聞到中藥味,李追遠知道,自己該喝藥了。

  從阿璃手里接了過來,放在面前,拿起勺,開始一口一口地喝。

  早前自己僅僅是流鼻血時,劉姨給自己煎的藥比較溫和,自從瞎了后,這藥性就強烈多了,連味兒也苦得令人發麻。

  李追遠也只能一邊喝一邊勸慰自己,良藥苦口。

  李三江笑瞇瞇地看著女孩,不住點頭。

  將藥喝完后,李追遠跟李三江打了聲招呼,就領著阿璃回到自己房間前,他先走了進去,拿出三瓶奶。

  李三江這陣子賺了一大筆,牛家三家出喪,都請了他去坐齋。

  原本在聽聞牛家仨兄妹幾乎同一段時間都死了時,他心里是有些惴惴的,總覺得是因為自己上次的冥壽沒辦好。

  可一來這仨兄妹在村里本就名聲不好,二來仨兄妹家人最清楚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

  人死前想著弄死他好趕緊解脫,可等人死后,他們這些小輩就害怕起來,生怕步了后塵。

  就趕忙都來請李三江去坐齋,紅封也給得很豐厚。

  李三江就去了,齋事在同一天,一天趕三家活兒,這錢掙的,那叫一個舒坦。

  然后,馬上給自己曾孫一下子買了好多吃的喝的。

  李追遠屋里,零食是成柜放,飲料是成箱擺。

  要不是他及時阻止說夠了,怕是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和村里張嬸競爭開小賣部了。

  這奶李追遠并不愛喝,就帶一點點奶味,主要還是糖精味兒。

  不過,阿璃第一個收藏箱,已經擺滿了健力寶,現在剛開啟第二個箱子,自然得放點新的東西。

  男孩女孩各自拿著飲料,坐在藤椅上。

  上午已經下過棋,下午就不玩了。

  李追遠低著頭,面朝著空無一物的小桌面,看起了書。

  他眼睛現在依舊看不見,卻仍然可以看書,書念過后,就都存在了腦子里,現在正好可以重新翻出來,反芻。

  阿璃應該是知道男孩在做什么,像以前那樣,貼著他坐。

  每次李追遠在心里“翻頁”時,都會習慣性“看”向她,她也會抬頭回眸,兩個人進行著并不存在的目光交匯。

  就這樣看到黃昏,天色漸暗。

  劉姨喊道:“吃晚飯啦!”

  李追遠起身,輕輕伸了個懶腰,這樣的“看書”方式也挺好,不用擔心亮度不夠傷眼睛。

  下樓吃飯,柳玉梅開口道:“明兒早我和阿婷會帶著阿璃出去一趟。”

  李三江聽到這話,剛拿起的筷子直接滑落。

  “爭取后天晚上回來。”

  李三江將筷子撿起,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舒了口氣。

  潤生說道:“沒事,我來做飯。”

  李三江罵道:“讓我們大家跟著你吃香啊?這兩天煮粥就著小咸菜先湊合著,正好清清胃。”

  飯后,阿璃進屋洗澡,柳玉梅對李追遠招了招手。

  李追遠沒反應。

  柳玉梅這才反應過來,喊道:“小遠,你過來一下。”

  “來了,奶奶。”

  “喝茶不?”

  “奶奶,剛吃完飯喝茶對腸胃不好。”

  “無非是找個說話的由頭。”

  “那您說。”

  “按理說,我現在是不該帶阿璃離開這兒的,可明兒個日子特殊,又不得不走這一趟。”

  “奶奶,這是您的家事,還有,阿璃也確實應該去的。”

  “你是猜出來我們明兒要去做什么了?”

  “怎么可能。”

  “呵呵,要不是你眼睛還沒好,本該帶著你一起出去轉轉的,但估摸著你現在應該也沒這個心情。”

  “奶奶,您不用顧慮我。”

  “行了,就這樣吧,阿婷會把明后日的藥提前煎好,你記得按時吃。”

  “嗯,我會的。”

  李追遠往回走,經過潤生和譚文彬身邊時,停下腳步。

  潤生將一個小板凳送到李追遠身后,譚文彬則扶著他坐下。

  電視機里正放著電視劇《陳真》,主演是梁小龍。

  潤生一邊看一邊在扎紙,譚文彬則在做題。

  李追遠聽到了筆在演算紙上“唰唰”的聲音,不由說道:“彬彬哥,你待會兒去我房間把臺燈拿下來用吧。”

  “好。”譚文彬點點頭,沒客氣,反正小遠現在也用不上。

  潤生晚上喜歡把電視挪到屋外壩子上,一邊干活兒一邊看,這樣方便清掃。

  屋外有個桿子,吊伸出一個燈泡,亮度是夠的,但角度不夠好。

  潤生問道:“阿璃她們家明天出門做什么?”

  “不知道,應該是有事的。”

  其實,李追遠大概猜出來了,柳玉梅應該是去給阿璃父母掃墓的。

  他很早就看出,秦叔和劉姨不是阿璃的親生父母,只是掛了個名義。

  “小遠,那你明天就有空嘍?”

  “沒開學呢,我哪天沒空?”

  譚文彬小聲嘀咕:“開學了你也有空。”

  “我白天去送扎紙時路過鎮集,發現那里有人搭了個小臺子在說評書,下面聽的人不老少呢,我問過了,明兒也在,小遠,我明兒帶你去聽吧。”

  “好呀。”

  李追遠不想拂了潤生的好意,他也是在為看不見的自己努力找樂子。

  翌日清晨,李追遠特意起得很早,但等下樓走到東屋前,還是摸到了門上的鎖。

  柳玉梅她們,應該凌晨就走了。

  走得早,也是為了能回得早。

  李追遠干脆摸了一張板凳,在壩子上坐著。

  “啊,小遠,你醒得可真早。”潤生揉著眼下了桌,“我去做早飯。”

  “潤生哥,我們去鎮上吃吧。”

  “那成,我去把方便面擺灶臺上,這樣大爺起了可以自己煮面吃。”潤生走進廚房后又很快跑了出來,把譚文彬拍醒,催促道,“起來洗漱了,我們去鎮上。”

  譚文彬打了個呵欠,雖然沒睡飽卻也點點頭。

  簡單整理后,潤生騎著三輪,載著李追遠和譚文彬前往石南鎮上。

  早餐店門口鋪了好些張桌子,三人特意選了最偏的一桌,因為潤生要抽香煙。

  李追遠要了三碗小餛飩,三屜小籠包。

  本來李追遠要多叫些的,卻被潤生制止了。

  等餛飩和小包子背端上來,李追遠關心地問道:“潤生哥,這么點你吃得飽么?”

  “小遠,你瞧瞧這是啥。”

  李追遠手里被潤生塞了一個干干硬硬的片狀物,摸索時可以感知到粗糙和小孔。

  “饅頭片?”

  “嘩啦啦。”潤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嘿嘿,我帶了一大袋,正好可以泡餛飩湯里。”

  “潤生哥……”

  “小遠,你吃你的,我嘗嘗鮮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飯量多大,哪能在外頭店里放開了吃,那不是敗家么。”

  “給我也來點。”譚文彬伸手抓了一把,放過去,他大概會豪邁地說“隨便吃我請客”,現在他不會了,因為以前不熟,現在是好朋友。

  李追遠用力咬了一口干饅頭片,沒咬動,最后還是放進碗里泡著。

  旁邊,潤生咬得嘎嘣脆,期間還和譚文彬一起,又跟老板續了一碗湯。

  “呼……舒坦。”

  “嗝兒……”

  倆大肚漢吃完后,各自拍著肚子,他們應該是把上衣擼起來了,因為這聲兒聽得很悶脆。

  “喲,還有么,給我也來一片。”

  李追遠耳朵微動,他第一次聽到播音腔的南通話。

  “還有兩片。”潤生拿起來遞給他。

  “好,夠了。”

  那人端著一碗面或者餛飩在同一桌坐下,然后扭開一個蓋子,空氣里很快彌漫出腐乳的味道,還有些許辣味。

  譚文彬嗅了嗅鼻子,問道:“你這腐乳怎么是這個色兒的?”

  “我這是川味腐乳,加了辣椒的撒。”

  又是一口播音腔四川話。

  “咦,你是昨兒個臺上說書的那個。”潤生一拍額頭,“你那長袍子沒穿,我都認不出你了。”

  “嘿嘿,你們今兒來聽說書啊?”

  “那可不,特意來的。”

  “喲,那可是尊客。就是現在開場還早,你們要是愿意給我點杯茶水,等我吃了早飯就給你們仨開始說。”

  “好啊。”李追遠答應了。

  那人早飯吃完了,說了聲:“請。”

  三人跟著他來到臺子下,臺子很粗糙,就幾個柜子搭了個小臺,后頭掛著兩面帆。

  潤生中途去小店里買了瓶礦泉水,回來時見李追遠拿出錢,遞給了說書人,說書人笑著接下了。

  潤生這才意識到,點杯茶的意思是給點小費,而不是傻乎乎的真去買瓶水。

  這錢其實不多,也就兩罐健力寶的錢。

  說書人沒上臺,而是在下方自己擺的木長凳上一坐,與李追遠三人面對面。

  他先做了個簡單開場白,介紹自己是個跑江湖混飯吃的,姓余名樹,初到貴寶地,為交朋友為漲見聞為一口飯。

  接下來,他就開始講起評書,講的是秦王李世民虎牢關前大破竇建德。

  因聽眾是三個年輕人,他就沒用南通話而是用的普通話,故事講得抑揚頓挫、精彩紛呈,還兼了段口技。

  潤生和譚文彬聽得很入迷,不時拍手叫好。

  李追遠一邊跟著鼓掌一邊心里驚疑,這是哪路大師跑江湖體驗生活來了?

  這人分明不是本地的,卻能到一處新地方馬上學會當地方言,而且嘴皮子功夫那是真瓷實。

  雖說當下傳統文化市場正遭遇著嚴重萎縮與低迷,但怎么都不至于讓這樣一個人江湖流浪。

  故事的潮點在李世民率玄甲軍反復沖擊竇建德中軍,尾聲落在李世民得勝還朝,受封天策上將。

  故事精彩,演繹精妙,大夏天的,像是吃了一大塊冰鎮甜西瓜,從頭到腳一陣酥爽。

  雖然看不見,卻讓耳朵得到了一段真正的享受,而且還是面對面的小包場,這錢,花得值。

  李追遠再次將手伸進口袋。

  “別了,茶水給過了,都是沒上班掙錢的,哪能再收你們的賞;再說了,不是已經賞過倆饅頭片兒了么?”

  “講得真好。”李追遠由衷道。

  “謬贊了,你這孩子,眼睛沒大事吧?”

  “會好的。”

  “那就好,叫什么名字?”

  “李追遠。”

  “李追遠,李追遠,是一直姓李么?”

  “不然呢?”

  譚文彬意猶未盡地問道:“能再講一段么?”

  “講不動了,得留著正午開正場。”

  譚文彬點點頭:“那我們等著。”

  “哎,那可不用了,中午講的也是這段,就是多注了些水,講了講李唐朝堂上的李淵李建成,再嘮一嘮洛陽城里的王世充,不聽也罷。”

  “那真可惜,那晚上呢?”

  “一樣的是這一段,水更多了些。”

  譚文彬:“……”

  “出來混口飯吃的,肚子里的貨就這么多,哪能一咕嚕全掏出來呢,再說了,這地兒也鮮有人能一天聽幾場的,有這閑工夫的,一般也沒錢。”

  李追遠好奇問道:“余師傅,你是哪里人?”

  “孩子,你是問我老家?”

  “嗯。”

  “我老家可真說不上來,爹媽走得早,自己打小就沿著這長江,從山城至荊楚再到這入海口,一年四季來回溜達。

  按這么說,我老家,應該是在這江上。”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意,似乎聽到一個很有趣的回答,但心里卻默默沉了下去,因為他曾在柳玉梅那里,聽到過一個相似的回答。

  “天色還早,那我就再給你們講一段嚇人點的小故事。”

  “好啊,好啊。”潤生鼓掌。

  “我喜歡聽這個。”譚文彬激動地握拳。

  余樹開始講起來了。

  剛起了個頭,李追遠就聽出了不對勁,背景在明末清初,主人公是個書生,坐船進京趕考途中船翻了落水,被一白姓娘子所救,書生對其傾慕,稱呼其為白家娘娘。

  不等對方繼續講下去,李追遠就捂著眼睛吸了口涼氣:“潤生哥,彬彬哥,我眼睛好疼,帶我回去喝藥吧。”

  要是其它事兒,他們倆現在肯定是不會走的,但涉及到小遠的眼睛,倆人當即不敢耽擱,和那余樹道別后,馬上背著小遠坐上三輪車往家趕。

  回去路上,面對潤生和譚文彬關切地詢問,李追遠選擇說出自己的顧慮。

  “哥,我眼睛不疼,我是懷疑那人身份。”

  都已經講到白家娘娘了,再說下去就必然會出現死倒,然后潤生和譚文彬面色就會發生變化被對方瞧出。

  這也是李追遠裝眼睛痛提前離場的原因。

  聽完李追遠講述后,騎車的潤生發出一聲感慨:“這是遇到同行了。”

  譚文彬則愣了好一會兒,疑惑道:“咱們這一行的人,都這么多才多藝的么?”

  潤生回了句:“你也有才藝,你會扎紙。”

  譚文彬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哦。”

  潤生和譚文彬雖然很意外,卻沒被嚇到,一是他們沒經歷過白家娘娘的事,二是他們也不清楚柳玉梅的真正身份。

  前者涉及到亮亮哥個人隱私,后者涉及秦柳兩家的秘密,李追遠不方便擅自講出。

  回到家后發現太爺并不在,灶臺上的方便面倒是被下著吃了,應該是出門去了。

  三人繼續做各自的事,李追遠繼續“看書”,潤生看電視,彬彬做題。

  午飯時,太爺也沒回來,潤生煮了粥。

  晚飯時,太爺還是沒回來,潤生又煮了粥。

  雖說吃粥也挺好的,但由奢入儉難,劉姨不在的日子,大家生活質量嚴重下降。

  而且,少了劉姨那一聲聲“早中晚”開飯了,李追遠都覺得自己生物鐘都有些紊亂。

  晚上扒拉粥時,譚文彬懷疑道:“嘿,提議喝粥的是李大爺,不回來去外頭打牙祭的也是李大爺。”

  太爺沒回家,大家倒是沒怎么擔心,因為平日里李三江經常被留下來吃飯喝酒。

  寧靜的夏夜晚上,潤生和譚文彬繼續追著《陳真》。

  李追遠坐在旁邊,做著睡前眼保健操,等做到按太陽穴輪刮眼眶時,

  遠處村道上,傳來了汽車聲和摩托聲。

  譚文彬像是被電擊到了一樣,一個翻身,從電視機前坐到了放著作業的小桌前,“啪”的一聲,打開臺燈,即刻切換進冥思苦想做題法相。

  潤生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咋了?”

  李追遠猜測道:“彬彬哥,譚叔叔來了?”

  “嗯!”

  他認得自己親爹的摩托車聲,打小在家偷看電視時,一聽到這聲音馬上就關電視去做作業。

  只是,等呀等呀,也沒見摩托車開過來,更沒見人走上壩子。

  潤生疑惑道:“你爸不要你嘞?”

  “你爸才不要你了。”

  “我爸本來就不要我了。”

  “艸,你作弊。”

  頓了頓,

  譚文彬補了聲:“對不起。”

  潤生笑了:“呵呵呵。”

  譚文彬站起身:“我爸不是為我來的,小遠,潤生,想要去看看不,可能村里又出案子了。”

  潤生搖搖頭:“不去,之后,精彩馬上繼續。”

  “我陪你去吧,彬彬哥。”

  “好嘞,咱們走,小遠。”

  譚文彬牽著李追遠的手走了出去,經過張嬸小賣部時,譚文彬問了聲先前經過的汽車摩托往哪兒去了。

  張嬸正在嗑瓜子,瞥了西北面一眼,說道:“朝著以前大胡子家去了。”

  去大胡子家路上,譚文彬有些擔憂地問道:“小遠哥,你說我爸他們去那里干嘛,難不成事情被發現了?”

  “不知道。”李追遠搖搖頭。

  要出事露馬腳,也該是那車死去的水猴子身份暴露了。

  好幾輛警車和摩托停在大胡子家外面,警察人手一個手電筒在照著。

  不過現在應該照不出什么,魚塘已經被填了,上面這一大塊地也都被種上了樹苗。

  “咦,小遠哥,我看見李大爺,他在壩子上。”

  “我太爺沒事吧?”

  “沒事,沒被戴銬子,李大爺還在抽著煙呢。”

  “彬彬?是彬彬么?”

  “是我,趙叔。”

  “呵,你怎么在這兒呢?”

  “我親戚家在這兒,我住他家玩呢。”

  “行,我去喊你爸。”

  “趙叔,幫我跟我爸說,小遠和我一起來的。”

  “哦。”

  不一會兒,譚云龍就走了過來。

  “爸!”譚文彬熱情揮手。

  “邊上去。”譚云龍無視了自己兒子,來到李追遠面前,小聲道,“上頭來了人,上午我們派出所去接了你太爺,中午一起吃了飯,下午一起去了幾個地方,西亭鎮,石港,都是你太爺撈過尸的地方。”

  “叔叔,是什么人啊?”

  “這我不清楚,但應該不是搞刑偵的。”

  “我太爺有事么?”

  “沒事,就來了解了解情況,當個向導,講講當時發生的事,這房子和四周這些地,也都在你太爺名下是吧?”

  “嗯。”

  “放心吧,沒什么事,快收隊結束了。”

  “謝謝叔叔。”

  “謝什么謝,不是辦案,也不牽扯什么保密條例。”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好了,辛苦大家陪著跑了一天。”

  緊接著,李追遠就聽到自家太爺和那人的對話:“大爺,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配合工作嘛。”

  “您早點回去休息。”

  “你也是,呵呵。”

  這聲音,是余樹。

  “喲,小朋友,你怎么也在這里?”余樹發現了李追遠。

  李追遠反問道:“咦,說書先生,你怎么會在這兒啊?”

  “中午場沒什么人來聽,我就收了攤子,出來做兼職了。”

  余樹說著在李追遠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摸了摸李追遠的頭:

  “小朋友,你家在這兒么?”

  李三江這會兒散完煙走來,瞧見這一幕,馬上道:“這是我曾孫,呵呵,這棟房子以后就是他的。”

  “你曾孫?”余樹顯得很詫異,“親的?”

  “當然,我遺囑寫的都是他的名字。”

  “哦,是么,挺聰明的孩子,我很喜歡。”

  “那可不,我家小遠侯聰明著吶。”

  “好了,李大爺,我要走了,以后有機會再請你喝酒。”

  “好說好說。”

  譚云龍主動走向余樹,問道:“明天還有什么安排么?”

  “沒有了,這里沒什么事,很干凈,我明兒就走了,辛苦你了,譚隊。”

  “我只是服從命令。”

  大胡子家這邊警察們已經散場了,李三江帶著倆人往家走,路上,李三江不停抱怨著今天莫名其妙的,上午就被警車請去派出所,下午一連趟跑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居然村兒里來了。

  不過,倒不是完全沒收獲,臨了那人還塞了一條煙。

  李追遠一邊聽著一邊在思索那位說書先生的身份,顯然,說書先生才是他的兼職,可能把兼職水平玩成那樣,也真是罕見。

  不過,退一萬步說,對方既然能和警察在一起做事,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壞人。

  自己這里,也就不用擔心了。

  回到家里壩子上,潤生還在一邊扎紙一邊看電視。

  李三江走過去敲了一記毛栗子,潤生也只是笑笑。

  譚文彬坐下來,很熟練地拿起藤條開始扎紙,同時懊悔道:“早知道我就把作業本帶著一起去了。”

  李追遠剛欲上樓,耳朵動了動,小聲道:“彬彬哥,快回去做作業。”

  “嗯?”

  嘴巴里還在發出疑惑聲,可身體卻因慣性丟下手中活計,又是一個側翻,坐到小書桌前,拿起筆,表演思考。

  很快,譚云龍走上壩子。

  譚文彬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嘴角默默勾起。

  誰知譚云龍走過來,對著他后腦就是一拍,罵道:“你在糊弄鬼呢!”

  譚文彬很委屈,心道:爸我這么努力學習你怎么還誤解我?

  “啪!”

  下一刻,譚云龍按了開關,臺燈亮起。

  譚文彬:“……”

  潤生把電視搬到屋外看,借著電視機的光夠干活了。

  譚文彬習慣陪著潤生在旁邊寫作業,不過因為小遠把臺燈借給自己了,他就不再開上面桿子上的燈泡了。

  所以,他剛剛在他爸視角里,是幾乎在一片漆黑下做著作業。

  譚云龍提來了一袋子東西,放了下來,是他妻子特意弄來的一些偏方藥。

  他仔細篩選過了,無毒。

  “小遠,剛剛忘記把這些給你了,你看著吃一吃。”

  “嗯,謝謝譚叔叔,我眼睛快好了,到時候還得請譚叔叔帶我去報名上學。”

  “這是當然,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就去,那邊學校也說了,你什么時候去都可以,看你心情。”

  “嗯,好的,譚叔。”

  譚云龍轉身,準備走之前,還是在兒子面前停下,拿起小書桌上的作業本,翻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解題過程。

  “爸,這是小遠給我出的題。”

  “嗯,好好學。”譚云龍放下本子,摸了摸兒子的頭,走了。

  潤生每晚都會把電視臺看下班。

  等電視機上出現彩色固定屏后,他關閉了電視,回頭看見譚文彬居然還在做著題。

  “你還不睡?”

  “你先睡吧,我再做會兒。”

  “哦。”

  潤生洗洗睡了。

  早上醒來時,發現隔壁圓桌上沒人,扭頭一看,發現譚文彬趴在小書桌上睡得正香,手里還握著筆。

  潤生走到小狗籠子前,摸了摸它的狗頭。

  小黑狗睜眼看了他一眼,繼續翻身睡覺。

  潤生嘀咕道:“沒用啊。”

  李追遠醒來后,除了下來吃粥,其余時候都坐在二樓露臺。

  他已經連續“看”了好些天的《柳氏望氣訣》和《秦氏觀蛟法》,他覺得自己在眼睛不能看的前提下,說不定能對風水之術產生新的理解。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這些天的反芻,他弄明白兩件事,一是那些“瞎子”形象算命的,普遍不靠譜;二是一定要保護好眼睛。

  今晚,李追遠在外頭等了很久,沒等到柳玉梅她們回來。

  聽到樓下潤生哥的電視機發出沒臺的“嗶”聲,李追遠也走進房間,做了一遍眼保健操后,躺下睡覺。

  一覺醒來,再次習慣性睜開眼,側頭看去。

  他看見一身白裙頭戴簪花的女孩,很是端莊地坐在那里。

  第一反應是,她還是那么好看。

  然后就是:

  我眼睛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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