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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亮哥,我們走吧,抓緊時間報警。”

  譚文彬拉了一把薛亮亮。

  他是隱約猜到小遠打算做什么了。

  剛認識時,自己喊男孩“哥”,半是出于對神童的尊重半是調侃。

  可自從目睹男孩不惜拼著眼睛流血致盲也要去報復,見過河面上漂浮的侏儒父子碎尸后,他稱呼中的“哥”就帶上了敬畏。

  這真是沒辦法的事,一個平日里也就打打架的高中生,忽然見到了這種狠人,而且這位狠人平日里還喜歡擺出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

  “小遠,不管你要做什么,你都要確保自己安全,明白么?”

  “嗯,我會的,亮亮哥。

  薛亮亮和譚文彬走了。

  李追遠走到峭壁邊,踮起腳往下看了看,問道:“潤生哥,可以么?”

  潤生彎下腰,示意男孩爬上自己后背。

  隨即,潤生站直身子,背對峭壁,提醒道:“小遠,抓緊了!”

  “好。”

  李追遠用胳膊,抱住潤生的脖子。

  潤生左手放在自己胸口,右手擦緊鋼管,深呼吸。

  然后,往后一跳。

  下落一段距離后,他就將鋼管插入巖石縫隙,右臂肌肉繃緊的同時,腰部也在發力,整個人幾乎筆直地掛在上面。

  然后將鋼管抽出,身形繼續下墜,再將鋼管插入。

  李追遠有種在坐海盜船的感覺,但這可比游樂場里的設施要危險多了,國外玩極限運動的還會系個安全繩,潤生就靠一根管。

  甚至,李追遠都懷疑,就算手里沒這根管,潤生也能徒手這般下懸崖。

  也是,以潤生哥那種恐怖的飯量,居然沒吃成胖子,顯然都吃進力氣里去了。

  一段一段往下,沒有合適的巖石繼可以插時,就多下墜一段距離找找。

  到最后,看剩余的高度差不多了,潤生干脆徹底放開,只在快落地時,單腿側踢了兩下巖壁以抵消部分落勢,等落地時一串倒退再來個轉身將李追遠放在上面,自己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沒事吧?”

  “沒事,還挺刺激的。”

  李追遠從潤生身上下來,潤生也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草木屑。

  男孩知道,要是沒自己這個累贅,潤生落地時就不用這般狼狽。這就是天賦啊。

  李追遠毫不懷疑,潤生要是有人教的話,那他未來必然不會比秦叔差。

  男孩本人其實沒什么門戶之見的,更沒什么道德潔癖,畢竟秦柳兩家的風水絕學自己也看了學了,可偏偏秦叔教給自己的扎馬步和吐納,他沒辦法教給潤生。

  這需要極為專業的人士,對你進行單獨的肌肉發力校對以及呼吸調整,自己現在練的這一套只適合自己,教給潤生的話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只能期望,等阿璃病好了后再見到秦叔時,請秦叔來教潤生。

  祠堂的院墻并不高,潤生先爬上去,再雙腿倒鉤上半身下探,將李追遠接了上來,二人就這樣翻墻進來了。

  不比在空間夾層時,那會兒就自己四個人,該踹門就踹門,無所謂,現在敢鬧出大動靜,肯定會把村子驚醒。

  祠堂的門,是關閉著的,意味著村里有人來過,等走進內廳時,發現供桌上擺著新鮮的貢品。

  應該是這幾天村里鬧鬼的事,還是讓村民人心惶惶了,連祠堂門都被“鬼”踹開,意味著先祖被驚動,那就自然得趕緊來拜拜,請求先祖保佑。

  “小遠……”

  李追遠笑道:“吃吧。”“哎!”

  潤生坐上供桌,右手抓起貢品,左手拔出香爐里還沒燃完的大粗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是真餓了。

  中午吃了一肚子草,下午就吃了些干玉米,拉磨的騾子伙食都沒這么差。

  當然,他其實是有補充渠道的,比如彬彬從屋子里拿出的臘肉,他就只吃了那一塊,沒再起身去屋子里拿。水潭里那么多具尸體,雖然沒變死倒味兒沒那么香醇,但也不是不能下嘴。

  他在忍著,一是他不愿意太過破壞自己在小遠面前的形象,二是也沒到真正山窮水盡的地步。李追遠拿了一些貢品,一邊吃一邊繞著廳堂轉圈。

  距離天亮還有段時間,而且就算天亮了可能村民也不會早早來這里,所以他現在時間很充裕。重新詳細地觀摩分析一遍后,李追遠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齊氏先人的水平,真的太高了。”

  修陵寢,除非是割據勢力,否則龍脈隨你挑,勞工隨你用,就算是王朝末年,朝廷再難,也會擠出財政來供給你發揮,所以,陵寢修不好是廢物,修得好算正常。

  可在這山溝溝里,如此簡陋的條件下,也依舊能修出這么精致的格局,那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是真正的技術活兒。潤生一邊吃一邊不解地問道:“那為什么老巢還被外姓給占了?”

  李追遠搖搖頭:“世上的事,哪能真靠風水就能一勞永逸,要真是這樣,那些王朝就不會滅亡了。”

男孩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這里風水局布置得越好,自己改起來的難度也就越大,怕是又要透支了,但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就不會再修改  優點是,在原有基礎上修改,就地取材,只要自己設計好圖紙,施工方面會非常簡單快捷。李追遠扭頭看向潤生,發現潤生正在剝皮吃著紅薯。

  他記得火車上自己買烤紅薯回來時,潤生是一邊心疼貴一邊剝皮吃。“潤生哥,我覺得紅薯皮也是好吃的。”

  潤生:“以前家里斷頓,只有紅薯可以吃時,我爺就叫我不能吃皮,必須余點漏點,好讓日子有點奔頭小遠,我吃好了。”潤生從供桌上下來,拍了拍撐起的肚皮,“嘿嘿,這次能撐很久。“

  “潤生哥,你把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李追遠給潤生布置了任務,要么是屋檐上銅錢和銅劍取下來或者對調位置,要么是院子里磚石的挖起重新布置。祠堂墻角那兒,有平日里用來修繕的工具,正好拿來使用,只需要注意不要發出太大聲音即可。

  這些,其實只是外圍的邊角料活計,不難卻費時,先讓潤生做起來。

  而真正核心關鍵位置的改動,還是在那三面石子墻壁上,只需要改變一些顆甚至就幾顆石子的位置,就能起到扭轉的效果。這不是李追遠有多高明,而是齊氏先人的造詣,人家是真的做到了布大局如烹小鮮。

  潤生操起工具,就開始忙活起來。

  李追遠搬來一張長凳,坐在廳堂中央,閉上眼,開始推演。

  只是剛一開始,男孩就覺得頭昏腦漲,眼角也出現了干裂的痛感。

  上一次,自己只是淺層解讀,讀出了三面墻壁上的拼圖留言,那其實是人家故意留下給自己后人看的,現在,他要去深度解析對方技藝層面上的運用,難度肯定不同。

  算著算著,李追遠感覺自己流“鼻涕”了。

  他沒睜眼,只能從椅子上滑下去,躺在地上,繼續推演。很快,“眼淚”也流出來了,他依舊顧不得去擦拭處理。一直到,腦袋都開始刺痛,李追遠終于有些煩躁了。

  因為他推演得越多,所能感知到的未知玄奧也就越多。

  要是放在過去,他會高興得跳起來,每天一點點來切香腸學習,可現在,他卻有點騎虎難下。

  李追遠睜開眼,用衣服擦拭了一下眼角的血漬,不能再這么死算下去了,自己還是過于高估自己低估了古人,必須得換個思路,要不然又得給自己整成瞎子。

  既然這里是祠堂,這墻壁上也留下了祖訓,那自己能不能切入模擬齊氏后代的視角來嘗試觀摩學習?

  這種行為類似于討巧,跳過大量推理論證,只記公式,但等真的代入進去后,李追遠忽然發現,這條路競意外得走得通。三面墻壁上的石子,在他腦海中居然重新組成了訊息,這很顯然,是齊氏先人對優秀后輩的留言。

  而這里的“優秀”,其實比較護犢子,大概站在先人角度,似乎早就對后輩的水平下滑早有預料。新的留言有三段,因不是純粹文字載體,屬于只可意會卻不可形草。

  第一段留言意思是,凡能看到這里的后世子孫,可得一部筆記,下面記載了筆記所在的位置,就在祠堂特定的磚頭下面,閱后放回,以待后人。

  第二段留言是,此處乃妙地有界,如真似假亦如假似真,因這一特殊性,才選址于此隱居,下面記載了牽引進入那地界的方法和出口方位。

  第三段留言是,若是族內有難,不得不遷移出這里,可改此地風水格局,下面記載了具體修改的方法。李追遠有些慶幸地笑了笑,還好自己臨時換了思路,這才發現原來人家先人早就把答案放在這里了。

  也是夠絕的,不管是后人主動還是被迫遷移離開這里,都可以通過改變這兒的風水格局,不讓之后住這里的人獲益,甚至是對鵲巢鳩占者進行可怕的詛咒。

  但很顯然,齊氏后人沒有這么做,也不知道是當年事發突然還是后人水平差到連“優秀”都達不到,看不見先人留言。李追遠把潤生喊了過來,按照記錄方位,選中一塊磚頭,示意潤生撬出來。

  潤生將小鏟子刺進去,再帶著手下壓,很快將磚頭松動拿出,再往下繼續挖,掏出了一個盒子。李追遠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開了盒子,然后皺眉,盒子里..是空的。

  這應該是被人取走了,且取走的人沒有再放回去,而且大概率應該是被齊氏某一位后代取走的,但他沒有遵照先祖意思,讓家族后人靠本事獲得閱這本筆記的資格。

  只能說,先祖有先祖的視角,后人有后人的現實吧。

  這本筆記,要么后來就伴隨著齊氏的變故失落了,要么就可能陪葬在附近山頭某個齊氏人的墳墓里。真可惜啊.

  李追遠心里很是遺憾,齊氏先人當年選擇在這路隱居,看中的就是這兒的天然空間夾層,那幫人水平都能高到這種地步了,其留下的筆記,得多珍貴啊。

  空間夾層進入的方法很簡單,在附近外圍,只需要人為降低自身三燈燭火就可自動進入。后者意思就是自己給自己“做”倒霉。

  出口則在祠堂太極圖案處。

  火車上跟過來的小女孩,恰好給四人提供了進入的前提條件,而自己本來應該沒事的,卻因為和薛亮亮他們三人牽扯太深,被一起裹挾帶進來了.就像是潤生手里的鋼管。

  不過,齊氏先人那幫家伙真的是一群瘋子啊,為了研究這個空間夾層,不惜自損自己三燈,很有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架勢。

  要是先祖們喜歡這樣玩,也不奇怪后代子孫傳承水平會直線下降了,因為越是天賦好的死得越快。

  “潤生哥,外面的活做完了么?”

  “都按照你要求搞定了,只是,小遠,你現在沒問題么?”

  很顯然,潤生看見了男孩臉上殘留的血漬。

  “沒事,這次瞎不了。”李追遠伸手指向東側墻壁,指了一枚綠色的石子,然后指向西側墻壁,指了一枚黑色石子,最后剛準備指向北面墻壁時….....

  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猛地籠罩在李追遠身上。

  他的眼皮,開始快速顫抖,心臟也在“砰砰砰”直跳。

  這使得男孩不得不身子前傾,雙手撐地,跪伏在了地上。

  他有種預感,自己如果真的指向北面那面墻壁上那枚紅色石子,再對潤生說撬出來依次調換位置,那么自己,必然會有厄運發生。

  “小遠?”

  李追遠站起身,來到廳堂門口,將潤生先前從屋檐上卸下的一柄銅劍拿起,銅劍打磨得很光滑,借著月光,勉強映照出了自己的臉。

  他開始給自己看相。

  只一瞬間,李追遠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自己再次觸犯了不能給自己看相的禁忌,但他不得不看。

  而結果是,自己現在面相差得…….比之前紅衣小女孩對亮亮哥三人所造成的,更慘很多倍。

  亮亮哥他們當時是被借壽,油盡燈枯相,而自己現在,則稱得上是“神憎鬼厭”,那是一種“生不如死”的命格面相,五弊三缺這類,都會被安排上。

  為什么會這樣?

  怎么了?”

  “潤生哥,我沒事。”李追遠脫離潤生的攙扶,重新看向墻壁。

他開始重新思索,自己把這里格局改變后,會發生什么  首先,水潭下面的尸體,會全部變成死倒,它們會沖入村子,將這里的活人全部殺光。

  這無所謂,至少李追遠認為是這樣,因為這本就是這個村子該得的報應。

  但…………接下來呢?

  自己是沒能力控制這些死倒的,也解決不了它們,要是它們沒有在完成復仇后自我消解,就會擴散出去蔓延去其它村子甚至鎮子,到時候,就是由自己親手引發出了一場浩劫。

  事實上,等這里風水格局顛倒時,這些死倒的怨念會更強烈,大概率在殺了仇人后也不會消散,那么這場浩劫就幾乎是注定的。

  這就…………算我頭上了?

  以前在南通時不也這么干的么,太爺也是這么做的呀,難道是因為現在太爺不在自己身邊罩不到自己?

  不,以前那種只是小打小鬧,這種大場面,就算太爺在這里,也肯定罩不住了。

  李追遠很不理解,憑什么劫道殺人的沒事,自己在這里除惡復仇卻得承擔罪責?

  抬起頭,望向夜空,要不是不能發出大動靜,李追遠真想跳起來怒罵:你這算哪門子的天道?

  潤生實在是覺得太不對勁了,小遠這一會兒流血一會兒暈倒一會兒又情緒激動的,讓他很不安。

  “潤生哥,你讓我靜靜。”

  “哦,好。

  潤生蹲到遠處角落,默默地點起香,將口袋里的貢品取出,繼續吃著,沒事做的時候,多填點肚子總是沒錯的。李追遠雙腿叉開,坐在地上,雙手則死死摳住身下磚繼。

  他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他忽然發現冷靜的效果太明顯了,又不得不重新低下頭,面露痛苦,心里不斷默念“阿璃”的名字,這才將那即將犯病的趨勢給遏制住。

  “呼…呼…”

  重新抬起頭,深呼吸。

  總之,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給下面潭水里的人復仇,他是不愿意的。

  反正薛亮亮那邊會報警,警察很快會出動包圍這兒,罪惡也會被繩之以法。

  就是這樣的話,心里有有點失落,有點不甘心,有點不痛快…………很多一點點累積起來,情緒就復雜多了。

  呵,自己居然有情緒了?

  一時間,李追遠都不懂自己該不該為此高興一下。

  雖然這些情緒,在集體出現后,又以很快的速度開始消退,但至少擦出過火花。這時候。

  他想到那對侏儒父子,他們明明很罪惡,可在行事風格上卻滴水不漏,似是在故意避開著什么。

  他想到了柳玉梅想到了秦叔,他們住在太爺家里,只把自己當作普通人,盡可能地避免一切越界行為。最后,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以前一直奇怪,那個人為什么不明確去寫幫死倒完成怨念也是讓其消解的好方法。

  他也一直認為,自己看見個風水格局腦子里最先想的就是如何將其改得極端,這里頭固然有自己樂趣心理作崇,但書上不教這些思路自己想做也無法下手,書上的內容,本身就具有引導性。

  “呵….”

  男孩笑了,他想明白了,答案就是魏正道——偽正道。

  自己想要的是一個結果,既然直線走的代價太大,那就繞一下嘛,騙一騙,哄一哄這個正道,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能相安無事。

  反正,它是個偽君子。

  “潤生哥,這塊綠色的,這塊黑色的,和這塊紅色的,按照我說的順序,都撬出來,依次交換,但最后一步,就是那紅色的,先不要放進綠色的凹槽位置。

  “好,我明白了。”

  潤生拿起工具開始撬,很快完成了前兩步,紅色的石頭則被他遞給了男孩。

  “小遠,接下來呢?”

  “接下來,把動靜鬧起來吧。

  還記得距離祠堂最近的那個民居么,就是我們吃她家玉米棒子的,也是彬彬哥從她家屋子里找出臘肉的。

  “記得。”

  “潤生哥,你現在過去,把屋子里那個女人抓到這里來,記住,速度要快,她屋子里還有一個男人,要是反抗,你不要客氣.”

  聽到“不要客氣”四個字,潤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李追遠又補了句:“他們是確確實實的殺人犯,你是去抓殺人犯的,公民有義務協助警方辦案,維護社會和諧穩定,這不違法。

  而且縣城墻上標語上還畫著‘打死車匯路霸,無罪有獎’。”

  潤生撓撓頭,有些不解地問道:“額,小遠,你給我說這些做什么?”

  李追遠聳了聳肩,說道:“剛剛那些不是對你說的,去吧,潤生哥。”“好嘞!”

  潤生抄起鋼管,打開祠堂門,跑了出去。

  李追遠倚在門口,一邊眺望著那邊情況一邊把玩著手里的這塊紅色石頭。他嘴角掛著笑意,他察覺到了,甚至還用手去嘗試壓一壓,卻沒壓下去。這笑容不是演的,因為他現在是真的快樂。

  這股情緒很持久,一直在小火燉著。

  很難想像,待會兒真的煮沸騰時,自己到底得有多么歡樂。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對他來說沒有什么挑戰性。

  反而是這種在天道的邊緣反復橫跳,給予了他真正的刺激快感。這才是真正的有趣,好玩。

  “砰!”

  那是房門被踹開的聲音。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

  然后,李追遠就看見,月光下,潤生扛著那個女人在飛快地奔跑。

  先前在村背后坡上只是聽到女人的聲音,卻沒見到她具體模樣,現在見到了,李追遠反正開心,干脆給她認真看起了面相:女人大概三十多歲,一臉雀斑,眉眼哪怕驚慌扭曲依舊可以看出帶春痕跡,這是典型的桃花面相,而且是爛桃花。

  無論男女,有這種面相的,都會因褲襠下面那點事兒弄得倒霉一輩子,要是整體面相富貴安然,倒是可以對沖之下壓一壓。可女人顯然不是這一類型,爛桃花之下,還有著更清晰的法正橫夭命。

  這種面相,監獄重刑犯里居多,在《陰陽相學精解》,解釋的就是明正典刑、秋后問斬者。也就是說,哪怕沒有自己的插手,她這樣的人,未來大概率也是要上法場的。

  或者說,是這個村子里絕大部分人,都會上法場吃花生米。

  用亮亮哥習慣的話來說,就是時代發展的車輪,注定會碾壓過去,而他們,就是注定會被碾碎的對象。

  可問題是,在他們被碾碎前,這期間,還會有多少個朱陽,會遭遇他們的毒手,朱陽的妻子很快就要帶著錢和女兒,從南通來到這里了。

  “小遠,我帶來了。”潤生將女人丟在了地上。“救命吶!!!!!”“啪!”

  潤生一巴掌抽在女人臉上。

  他的巴掌,力道那是相當可怕的,這一點,劉金霞和山大爺可以作證。

  女人牙齒被直接抽飛了好幾顆,一側的臉高高腫起,只敢嗚咽不敢再叫了。潤生手指著她,惡狠狠地道:“閉嘴!”

  女人被嚇住了,用力點頭。

  李追遠則看向潤生,問道:“潤生哥,你做什么?”“啊?”

  “我想讓她叫。”

  “我…………”潤生馬上對女人道,“你再叫啊!”

  女人馬上搖頭,示意自己不敢“啪!”

  又是一巴掌。“叫你叫你就叫!”

  “救命吶..來人吶...救命吶...救命吶!”

  一開始,女人叫得還挺小聲,可在聽到遠處村里的動靜和狗叫聲后,她的叫聲也就越來越大了。

  其實,潤生踹門的動靜就驚擾到了村里,但當附近村民從家里出來時,潤生已經扛著女人跑到祠堂里來了。這黑燈瞎火的,村民們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什么事也得好一會兒呢。

  “她屋子里還有誰?”

  “一個男的。”潤生說道,“但被我瞪了一眼,就只敢縮在床上,不敢阻攔我。”

  很顯然,女人的丈夫很慫,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保護,不過這樣的人,對那些外鄉經過的司機,卻能下得去狠手。可能是女人男人的講述以及女人現在的尖叫,終于,村里人終于知道發生什么事也該去哪里了。

  很快,李追遠就看見一伙人,手持手電筒,向這里跑來。

  潤生將女人提起,右手持鋼管對著女人腦袋,厲喝道:“再敢上前,我就宰了她!”

  很明顯是電影里武俠片的臺詞,但配上潤生渾厚的大嗓門以及人質,確實是讓第一批趕過來的村民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

  “潤生哥...”

  “啊?”潤生愣了一下,“小遠,我又做錯了么?”李追遠嘆了口氣,算了,無所謂,再哄一哄正道。

  男孩對著祠堂門外用力喊道:“你們把好心載我們一程的貨車司機朱陽怎么樣了,他車牌是蘇F,他車上裝的是鋼纜,他車子里還有他寫給自己老婆和女兒的信!”

生怕對方記不得是哪個,李追遠特意給了很多后綴提示  這時,人群里有人喊道:“他已經死了,他不是愛看書么,我就把書都塞進他肚子里了,讓他下去看個夠,哈哈哈哈!”然后一群人都笑了。

  顯然,被抓起來當人質的又不是他們老婆,他們并不是很在意。

  當然,現在就直接沖上去,萬一讓女人因此出個意外,都是一個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就是你們啊,村長還讓我們去找你們的,沒想到你們居然躲在村子里!”

  “還行,省得讓我們再費力去找了,你們自己送上門了。”

  這時,第二批第三批,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村子戶數并不多,基本上成年有行動力的男女都過來了而且,似乎篤定了祠堂里的兩個外鄉人跑不掉,所以他們壓根就沒想遮掩,言語里也盡是直白放肆。

  畢竟,誰會擔心死人會泄密呢?

  這時,人群中主動讓開一條道,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那位給自己等人指路說前面路危險的修車鋪老板。老板伸手指了指潤生,說道:“放了她,我們讓你們倆安全離開,從此兩不相干!”

  這很顯然是騙傻子的話,怎么可能讓人活著離開。

  他們這個村子下手之所以這么狠,不留活口,就是為了保密。

  而在當下,外地的司機一旦失蹤,一沒監控二沒記錄,家屬在外地報警,警方不說失蹤路段了,甚至連失蹤省市都很難定位。

  那些跑長途車的,也不會隔三差五給家里打電話,家人也不曉得他們臨時接了去哪里的活兒。李追遠喊道:“你們這么做,是犯法的,警察叔叔會來把你們全部抓住的。”

  這孩子的聲音,搭配這些話語,再次引得眾人哄笑。

  村長再次重申:“聽話,放開她,你們就可以安全離開,我們說話算數!”“我們不信你們的話,除非我見到警察叔叔過來,否則我們不放人。”

  見屢次被遭拒絕,村民們開始主動前壓。

  李追遠繼續喊道:“你們不要過來,你們已經犯了這么多罪了,還不思悔改,難道還想錯上加錯,繼續傷害我們嗎?”這下,不僅村民們在繼續發笑,連旁邊的潤生都不禁看向男孩,他覺得小遠不會說這些天真的廢話。

  “唉,嗓子痛。”李追遠揉著自己的嗓子,但他還得繼續喊下去,“你們不要過來,這讓我感覺到了危險,如果你們要傷害我,我就要選擇自保了!”

  這句臺詞,李追遠覺得不滿意,因為有點過于刻意。

  這時,潤生雖然不明白,卻找尋到了某種規律,他也扯著嗓子喊道:

  “禁止再向前,否則就是非法襲擊百姓,請即刻迷途知返,終止你們的違法行為,認清現實,回頭是岸,否則,后果自負!”

  非法襲擊百姓...

  李追遠忍不住張嘴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今晚,本就已經十分怪誕了,沒想到潤生哥還能在這上頭又添了一把古怪稀奇。

  潤生繼續喊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及時認清你們的罪惡,主動自首,才是正途!”“他媽的,這是倆傻子吧!”

  “上!”

  有三個人再也忍不住了,率先脫離人群,跑上祠堂門口臺階。

  潤生毫不廢話,鋼管對著他們就是一連串猛抽,三人壓根沒料到這個大傻子這么狠,力氣這么大,哪怕手里也拿著榔頭柴刀,也架不住潤生鋼管上的可怕力道,全都被抽倒下去,各個頭破血流。

  這么生猛的一幕,也將后頭的一眾村民給嚇得止住腳步。然后,李追遠看見村長從身后一人手里接過了一把獵槍。“潤生哥!”

  潤生馬上一把推開李追遠,然后自己也避到另一側。“砰!”

  槍響了,沒打中李追遠和潤生,但來不及躲閃的女人,胸部上,被打成了蜂窩。“潤生哥,關門后過來。”

  “好!”

  潤生馬上將祠堂門關上,再帶上門閂,然后自己馬上跑進廳堂見潤生進來了,李追遠才將手中的紅色石頭,塞入凹槽。

  “我是自保,我是正當防衛,是他們要殺我,我這是屬于人的很正常的求生本能。”

  布置這一切的齊氏先人自己,應該也沒料到,洞天福地的格局下面,會存有這么多的滿含怨念的尸體。當這里的格局極端顛倒時,就相當于往一個積壓的糞池里,丟了一根鞭炮。

  起風了,很冷很冷的風,院子地面瞬間染上了一層白霜,而且白霜擴張的速度很快,廳堂內居然也是,外面甚至也飄起了雪。

  李追遠心里當即一咯噔:不好,沒料到覆蓋范圍這么大!

  當下面的怨念被激發時,每一頭死倒都相當于一個紅衣女孩,不,死倒比紅衣女孩要更可怕,所能起到的負面效果也更強。當初李三江在解決小黃鶯事件時,就對李維漢說過,要是不把死倒請走,整個家都要跟著倒霉。

  這下面一群死倒,蘇醒時所激發出的怨念,遠超一群紅衣小女孩,足以將范圍內所有活人的身上三燈全部壓下去。而三燈被下去的人,就會進入空間夾層,李追遠可不想自己和潤生也一并進去。

  在外頭人或砸門或翻墻時,李追遠馬上把供桌上的香拿起,分出一些給潤生。“這個不要吃。”

  “哦,好。”

  李追遠誠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幫過我,我也在幫你們,請睜亮你們的眼睛仔細看清楚,到底誰才是仇人!”地面的白霜,已經將整個祠堂覆蓋,而且還延伸出去很遠。

  唯獨,李追遠和潤生腳下的區域,白霜化開了。

  下方水潭,所有浮尸全部由平躺逐漸改為豎直,他們身上開始溢出水,身體慢慢展開。

  上方,祠堂門被撞開,村民們蜂擁而入,村長手里舉著獵槍,目光冷冽,掃向祠堂內的二人時,不禁冷笑道:“現在燒香求保佑,晚了!”

  下一刻,下方所有死倒,集體抬頭。

一團團幾乎肉眼可見的黑氣,從地面竄出,將這些人包裹。倏然間  沖進來的村民們發現,自己的目標,廳堂內的那兩個外鄉人,忽地不見了。“去哪里了?”

  “他們跑哪兒去了?”“是不是躲哪兒去了?”

  “我眼花了么,剛剛還在我眼前的,怎么一下子就沒了。”

  空間夾層里的環境是和現實里一樣的,他們并未意識到,是自己去錯了地方,一如一開始的李追遠四人。村長喊道:“給我找,他們肯定還在這里!”

  現實祠堂內。

  潤生張大了嘴,他正準備丟下手中的香拿起鋼管去拼命呢,誰知道一眨眼,一群活人就消失不見了。隨即,潤生低下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李追遠,他清楚,這一切都是小遠的手筆。

  這一次,潤生再次被知識的力量所震撼到了。

  但很快,他又被一股更為可怕濃郁的死倒氣味所驚駭“小遠,好多好多死倒!”

  可剎那間,先前那濃郁到仿佛要滴出水的死倒味道,忽然消失了。“額,小遠,死倒又都不見了..”

  “潤生哥。”

  “那是死倒們,也進去了。”“這……”

  李追遠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個太極圖案:“潤生哥,你拿工具,把那里給我砸爛!”那是出口,把出口砸爛,這座空間夾層,也就被徹底封閉了。

  “好!”

  “還有,潤生哥,半小時。”

  “啊?”潤生一開始沒懂,但看見李追遠席地而坐閉上眼后,潤生明白了過來,問道,這次要走陰這么久?”李追遠輕輕點頭:

  “難得的機會,要好好享受嘛。”說完,男孩舉起手,打了個響指。“啪!”

  再睜開眼,他依舊在祠堂里,可卻看見了滿祠堂正在翻找的村民,但這些村民卻看不見他。怪不得齊氏先人忍不住要隱居在這里研究這個,這里,確實好有趣,唉,可惜了。

  要不是必須得毀掉出口,他也真想把這里當作一個自留地,好好地圈起來研究研究,哪怕為此得擔上很大的負擔。李追遠從人群中很自然地穿過,在經過村長身邊時,還特意停下來多看了他幾眼。

  然后,他走出祠堂大門,站在臺階上。

  一群死倒,已經緩緩從下方洞口處,來到了這里,密密麻麻。

  它們一個個身上都在滲透著水,身上怨念深沉,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

  李追遠笑著讓開了身位,對著祠堂大門內做了一個彎腰伸手的動作,如同京里大牌飯店門口最專業的服務生:“諸位,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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