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睜開眼,自床上坐起。
先前在意識深處本體家里,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打開地下室的那扇鐵門。
本體是出去給魚塘放魚苗去了,但在那個地方,“出門”這個詞,本身就只是一個抽象概念。
他可以前腳出去,后腳回來,甚至可以是左腳出去了右腳還在。
但李追遠還是拿著不配套的鑰匙做出了想要開鎖的嘗試,其目的不是為了得到真相,而是為了對本體進行一種對等警告。
意思是,出于我對我自己的信任,我相信你肯定在做著其它謀劃。
但你也應該出于對你自己的信任,不要天真地認為謀劃可以輕易成功。
李追遠揉了揉眉心。
在特殊時刻,他與本體可以背靠背地合作,誰都不會犯蠢給外人以可乘之機。
可特殊時刻以外,他們又是彼此最可怕的敵人,誰都不能松懈弱勢下去。
在床上坐了許久,有些口渴。
一杯水被適時遞了過來。
“謝謝。”
李追遠接過杯子,喝了好幾口。
趙毅:“心事這么重?”
少年醒來時,趙毅就在房間里,一直沒出聲打擾。
李追遠:“嗯。”
趙毅:“那應該是大問題了。”
李追遠:“老問題了。”
趙毅:“以前沒見你這樣過。”
李追遠:“老問題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趙毅:“有興趣聽聽我的新問題么,正好你剛醒,可以讓你樂呵樂呵。”
李追遠:“好,你說吧。”
趙毅將李追遠昏迷后所發生的事做了講述。
聽完后,李追遠開口道:“你說,虞家人為什么要派人過來?”
趙毅:“喂喂喂,重點不應該是我的‘闔族候封’么?”
李追遠:“你也說了,是候封。”
趙毅敲了敲桌面,繼續強調:“闔族,那可是闔族!”
李追遠:“沒事。”
見李追遠這樣,趙毅舒了口氣,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不管什么難題,在我小遠哥面前,那都不叫事兒。”
李追遠喝水。
趙毅:“你看,都同屬于川渝地區,這里距離豐都也不遠,要不您受累,回南通中途去一趟豐都,幫我向偉大仁慈的酆都大帝做個解釋。
就說我之所以大不敬是個誤會,有什么后果就讓大帝看在你和陰萌的面子上,別和我這小小的三眼仔一般見識?”
李追遠搖搖頭。
趙毅:“你搖頭是什么意思?”
李追遠:“我最近不會去豐都。”
趙毅:“為什么?”
李追遠:“怕死。”
趙毅:“……”
房間里,陷入挺長時間的沉默。
趙毅抽出一根煙,咬在嘴里,點燃,然后在李追遠床邊坐下: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怎么敢的?”
李追遠:“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有些可以自己選,有些暫時無法選,只能靠天意。”
趙毅:“在我眼里,對虞家落井下石,就已經非常刺激了,畢竟虞家已不是當年真正的虞家,但大帝還是東漢時那位證道成仙的大帝。”
李追遠:“你聯絡過自己家里了么?”
趙毅:“通知了老田,讓他特意回老家看看,還行,家里人還都健在,暫未下地府做官。”
老田還煞有其事地做了各種測試,生怕老宅里的人都已經死了,現在是某種幻覺或者結界。
李追遠:“如果大帝真要動手,那九江趙家,肯定已經出事了,上次可是快得很,我人都沒到家,家里老太太比我提前知道那個家族被大帝給滅了。”
趙毅“呵呵”一笑,到:“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呢。”
李追遠:“所以,放心吧,你的事牽扯到我,最后大帝肯定會與我一起算個總賬。”
趙毅:“那到時候,我就不用去了?”
李追遠:“嗯,等我準備好一切,去豐都時,我會幫你向大帝解釋。”
趙毅:“不會忘記?”
李追遠:“不會忘的,這樣吧,我讓林書友寫個備忘錄,到那一天時由他負責來提醒我。”
趙毅用力拍了拍少年的手,嚴肅道:
“這么危險的事,我怎么能放心你一個人呢?放心吧,我肯定會和你一起去!”
李追遠:“好。”
趙毅吐出口煙圈,感慨道:“姓李的,你發現沒有,自從認識你之后,我不是在吃苦就是在找苦吃的路上。”
我覺得,我和你命格反沖,只要碰到你,準沒好事。”
李追遠:“這很正常,龍王,本就需要壓服同一時代的所有競爭者。”
“嘖。”
“作為對手,你最起碼還活著,闔族也還存在。”
“我謝謝啊”
趙毅說完后,自己都笑了,用手背抵著自己額頭:
“呵呵呵,看來我還是很強的,人家是都被銷了戶,我則是待銷中。”
李追遠:“他們人呢?”
趙毅:“譚文彬在隔壁裝睡,陰萌和潤生他們則被林書友軟磨硬泡著拉去蓉城玩了,玩了好幾天,阿友還沒盡興呢。”
李追遠:“哦。”
趙毅:“阿友到底還是個年輕人,很正常,再說了,雖然你昏迷著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但反正不會死嘛,也不用讓人操心,該玩玩唄。”
李追遠起床,從背包里拿出干凈衣服,去洗澡。
洗完回來后,見趙毅還坐在自己床邊。
“還有事?”
“嗯,本該由譚文彬來與你說的,既然你現在醒了,我就先說了吧,我把我自己的一個秘術教給了譚文彬,作為交換,譚文彬答應我會勸服你把戰場指揮的那個秘術教給我。”
“彬彬哥不會答應這個,他答應的肯定是其它秘術。”
“我們得多點相互間的信任,你說是吧,小遠哥。”
“他原先答應你的,是不是陰萌的那個獻祭秘術?”
“啥?大點聲,我耳朵最近長耵聹了。”
“我這個秘術,我沒取名字,其表現形態是由我釋出,連系其他伙伴的紅繩,是我受玉龍雪山那座塔的啟發,花費很長時間與精力推演出來的。”
“九江趙的術法,任你取閱。”
“我不是在起架拿喬,是這個秘術,你沒辦法用,因為施術者必須受到受術者發自內心地完全信任,不得有抵觸,如若不然,施術者必遭強烈反噬。
你說,你敢用么。”
“不敢。”
趙毅很是干脆地起身,躺回自己床上。
無條件信任且毫無抵觸,怎么可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手下這幫人,心眼子那是賊多,以往他是樂見于此的,因為這樣才方便自己去拿捏和掌控。
現在,他就算學了這個秘術也沒用武之地,除非把整個團隊全換一遍血,可就算如此,也無法保證新團隊成員可以完全信任你。
趙毅:“你挑人的本事,可真厲害啊。”
李追遠:“是我運氣好,才能遇見他們。”
趙毅話鋒一轉,問道:“陳靖呢,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追遠:“你不是打算把他收進自己團隊的么?”
趙毅:“但我能感受到,他其實更想跟你。”
趙毅喜歡那少年,一是因為其品性純良,二是少年很聰明,聰明到清楚哪條大腿更粗值得去抱。
李追遠:“我的團隊里,沒他的位置。”
趙毅:“他雖然年紀和你一般大,但他有妖族血統,是可以靠不斷激發血統來提升實力的,不用像你一樣,等待成年身體發育完全后才能正式練武。”
李追遠:“我知道,但我沒有收的必要。”
趙毅:“虞家呢?”
李追遠:“如果只是為了在未來虞家那一浪里可以獲得更多好處才收他的話,我寧愿不要那些好處。”
對自己目前這個團隊配置,李追遠很滿意,團隊所有人都在他的安排設計下一步一步走高,這個時候再來一個新人且需要重新培養,一是會拖慢整個團隊節奏,二是李追遠本人也懶得再去重新帶新人。
趙毅:“那你幫我拒絕一下他。”
李追遠:“你不會心懷芥蒂?”
趙毅:“芥蒂?如果可以跳船的話,你信不信我手底下這四個人,都愿意跳你船上去,我芥蒂得過來么我。”
李追遠指了指耳朵:“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陳靖上樓了。
趙毅擺擺手,示意李追遠去走個流程。
李追遠走出房間,門被帶上的那一刻,趙毅整個人騰空而起,腳不觸地,悄無聲息間,把自己架在了墻壁之間,耳朵貼緊房間門。
“吱呀……”
外面,門再次要被推開。
趙毅伸手,抵住門把手。
李追遠聲音從門外傳出:“幫我拿兩罐健力寶,在我包里。”
趙毅一個側身旋轉,身體于半空中如陀螺般轉動,拿到飲料后,又一個倒翻,重新轉回了門后。
將門打開一條縫,兩罐健力寶被遞了出去。
手捧兩罐健力寶的李追遠,來到了招待所樓道口。
陳靖剛走上樓梯,抬頭看見了,馬上驚喜地喊道:“小遠哥,你醒啦?”
“嗯。”
李追遠“噗哧”一聲,打開一罐健力寶,湊到嘴邊時,微微皺眉,但還是喝了。
一些錯誤的記憶,還是得糾正一下,主要是他習慣了,懶得再去換新品種飲料。
陳靖走了過來,關心地問道:“小遠哥,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李追遠指了指第二罐健力寶,“要喝么?”
“好呀,正好口渴了。”陳靖把健力寶拿過來。
李追遠:“給錢。”
“哦,好。”陳靖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掏出錢,遞給李追遠。
李追遠把錢收了,然后對著陽臺外,眺望遠處的山景。
陳靖:“小遠哥,有件事,我想麻煩你。”
“說。”
“我外婆這幾天住院,身體已經穩定了,所以我外公出殯的事……”
“明天辦吧,我讓他們去幫你操持。”
“謝謝你,小遠哥。”
陳靖捧著健力寶,對李追遠鞠躬。
然后,他喝了一大口飲料,發出“哈”的聲音。
李追遠:“以前很少喝這種飲料?”
陳靖點頭:“外公外婆家基本不會買這個,不過我小時候好吃的東西很多的,嘿嘿。”
“你去吧。”李追遠擺了擺手,走向譚文彬的房間。
陳靖則走向趙毅所在房間,推開門,看見趙毅正躺在床上翹著腿,像是已經睡著許久了。
聽到開門動靜,趙毅打了個呵欠醒來,說道:“來了啊。”
“嗯,來了,毅哥。我剛遇到小遠哥了,他答應幫我辦外公的喪事。”
“那明早咱們就去你家。”
“毅哥,我想把外公的葬禮辦得風光點,看著外公走得熱鬧,外婆心里也能更舒坦些。”
“所以呢?”
“毅哥能再借我點錢么?”
沈淮陽死后,他的道觀也被依規矩燒了。
“成,錢方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一說一,單論物質條件,你毅哥我,可比那姓李的好太多了。”
“謝謝你,毅哥,我以后跟著你做事,肯定會努力把錢還給你的。”
趙毅笑了,盤起腿,拿出紙筆:
“那咱簽個欠條,算算復利。”
“小遠哥。”
李追遠進來時,譚文彬正背靠床背坐著,打著撲克,是三人斗地主。
譚文彬手里拿著牌,另外兩副牌則是飄著。
李追遠進來時,飄著的牌落回床上。
少年在場時,倆孩子會因為畏懼,變得畏縮。
“趙毅已經把之后的事情告訴我了。”
“小遠哥,是我擅自做主……”
“干得不錯。”李追遠肯定道,“去豐都時,肯定得人越多越好,大帝獨居久了,應該會喜歡熱鬧。”
“其實,我當時也沒抱太大希望,趙少爺是看穿我意圖的,但他……”
“是他自個兒,小覷了我們的瘋狂。”
“我覺得這也算幫趙少爺打開格局了。”
“他教你了一套秘術?”
“對,這個秘術能‘看見’人的內心想法,不是具體的內容,而是一種顯化。”
“你現在能復刻么?”
譚文彬搖頭:“我嘗試過了,還不能,得以我自己身上的靈,來模擬出生死門縫的替代效果。”
“那就把這個秘術盡可能地用文字記錄下來,我幫你看看。”
譚文彬:“那我應該很快就能學會了,這倆孩子學東西很快的。”
李追遠:“不是他們學,鄧陳在這方面,天賦會更好些,畢竟他的蛇眸更特殊。”
譚文彬沉默了。
坐在譚文彬肩膀上的倆孩子,這會兒也低下了頭,揉搓著自己的小手指。
別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他們會生氣地齜牙,甚至是戲弄一下對方。
但面對李追遠,倆孩子不敢。
譚文彬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對,小遠哥你說得沒錯,鄧陳的眼睛,我也是眼饞很久了。”
已經答應過的事,譚文彬不會反悔,再者,他為此早就求過李追遠一次,才獲得了這次坐輪椅走一浪的機會。
這一浪難度降低,可下一浪必然會提升,他得確保自己恢復最好的狀態,不能再如此病怏怏的了。
李追遠:“倆孩子的功德已綽綽有余,足夠下輩子投胎進個好人家了。”
譚文彬:“聽到了沒有,等投胎后,不僅要好好學習,還得好好做人。”
“我餓了,先去下面的火鍋店點菜。”說完,李追遠就走出了房間。
倆孩子身子一松,然后下意識地伸手抱緊譚文彬的脖子,將自己的腦袋貼在譚文彬的側臉上。
譚文彬嘆了口氣,兩只手抬起,輕輕地隔空撫摸著無法實際觸摸到的他們。
他媽鄭芳跟他說過,剛生下他時,她心里可是半點母愛都沒有,反而看著他那皺巴巴的模樣就心煩,疑惑自己怎么就生出個這么丑的東西。
一段時間的照顧與陪伴后,所謂的母愛之情才漸漸誕生、充盈。
譚文彬這里也一樣,因為與倆孩子朝夕相處的時間久了,感情,尤其是那種父子之情,已經很是濃郁了。
“乖,我的生活還得繼續,而你們,也該去迎接屬于你們的新生。說不定以后,我們還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會呢。”
倆孩子開始哭泣,鬼的眼淚滴落在床單上,讓這一塊區域結了冰。
這讓譚文彬很痛苦也很煎熬,可現在,他卻已經在提前懷念這種感覺。
“嘀嘀。”
小皮卡開回了招待所。
除了潤生一臉淡定外,陰萌和林書友顯得很是開心,頗有種意猶未盡的意思。
尤其是陰萌,把車停好,下車,關上車門。
陰萌:“要是能再在蓉城玩幾天就好了,小遠哥也累了,他多休息兩天也挺不錯。”
林書友:“是啊……”
話剛起了個頭,林書友的眼睛就在一鼓一鼓的,當即改口道:“事啊,有輕重緩急,我還是更希望小遠哥能早點醒來。”
童子繼續在心底小聲嘀咕:“小遠哥不在,我吃不香睡不好,一直牽掛在心底。”
林書友:“這……”
童子:“念,你快念啊!”
林書友:“太肉麻了。”
童子:“所以才叫你念。”
林書友:“小遠哥能看得出來我在念稿。”
陰萌疑惑道:“怎么,你不想……”
潤生伸手壓在陰萌肩膀上,說道:“晚飯吃什么,這幾天你因為擔心小遠,沒怎么吃得好。”
陰萌:“啊?”
隨即,緩過神來的陰萌,開始環視四周,她意識到,小遠哥醒了?
終于,她找到了,在隔壁火鍋店里面,坐著的少年身影。
雖然距離很遠,但她知道,小遠哥的耳力,能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李追遠是聽到了,但他向來不喜歡這些,但奈何他的伙伴們很喜歡在這方面自娛自樂。
少年將手中勾好的菜單交給老板,然后扭頭看向他們:
“來吃火鍋。”
趙毅也下來一起吃火鍋了,有些疑惑地問道:“那倆呢,沒一起回來?”
陰萌:“她們去夜總會了,會晚點回來。”
趙毅嘆了口氣,給自己夾了塊毛肚:“唉,真叫人不省心啊。”
林書友疑惑道:“你還用擔心她們的安全?”
趙毅:“我是擔心別人的安全。”
飯后,在陰萌的提議下,麻將桌擺起。
上桌的是李追遠、趙毅、陰萌和孫燕。
打著打著,倆女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打不下去的意思,沒辦法,有這兩位在,她們倆是真的一點游戲體驗都沒有。
李追遠和趙毅就適時下場,陰萌喊林書友和潤生下來頂班,但倆人都擺手表示拒絕。
最后,還是隔壁火鍋店做完了晚上的生意,準備打烊了,老板帶著一個服務員嬢嬢過來加入才算頂起。
李追遠先回到房間,趙毅則跟著進入林書友的房間。
林書友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問道:“你要干嘛?”
趙毅:“拜托你個事兒,今晚先跑一趟陳靖家,把臥室墻壁里他母親的骸骨給處理一下,然后墻壁也得封好。”
林書友:“你怎么不去?”
趙毅:“因為我知道你會去,誰叫你善良呢。”
林書友有些不滿,但還是去了。
那少年需要一個新的開始,這時候,最好不要留有能夠刺激到他的東西。
安排好阿友后,趙毅回到房間,看見李追遠躺床上準備睡覺了,他驚訝道:
“不是,你都睡三天了,還要睡?”
“你天天都吃飯還要吃?”
“行吧,你睡吧。”趙毅坐到書桌前,拿出筆和本子,開始快速書寫。
他看中的兩個秘術,一個是獻祭一個是紅線,他都用不了,但這勞工費可不能就這么算了,好歹得聽個響。
這一寫,就寫到了深夜,墨水都用了大半瓶。
外頭傳來些許動靜,趙毅放下筆,走出房間。
梁家姐妹剛準備進屋,就看見了站在樓道里的趙毅。
趙毅:“沒出什么事吧?”
梁艷:“小事。”
梁麗:“不值一提。”
趙毅:“說。”
梁艷:“出來時遇到三個想劫財劫色的流氓,不過我們沒殺人。”
梁麗:“手腳筋全部挑斷,蛋都踢碎。”
趙毅:“點了幾個?”
梁艷:“就三個流氓。”
趙毅目光沉了下來。
梁麗:“點了十個。”
梁艷:“就熱鬧熱鬧,沒過界。”
趙毅:“你們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另外,還得照顧一下我的感受。”
梁艷:“你可以納妾。”
梁麗:“可以納十個。”
趙毅:“呵。”
梁艷:“這么生氣?我們真的沒做出格的事。”
梁麗:“是因為我們提到了蛋蛋?”
趙毅:“是喜歡那種氛圍感么?現在回屋睡覺,明天,你們兩個給我去哭靈去!”
教訓完兩姐妹,趙毅回到房間,繼續埋頭書寫,一直寫到天亮了。
李追遠作息很穩定,準時醒來,剛坐起身,就看見坐在書桌前的趙毅,面色慘白,且剛好吐出一口鮮血,用手帕接住。
同時,昨晚特意換的白襯衫,胸口處也滲出殷紅。
李追遠:“太刻意了。”
趙毅:“寫這些,本就很耗費心神。”
功法、術法以及陣法等等這些,不是單純的抄錄,想要盡可能地以文字方式復現出來,確實不易,消耗極大。
趙毅把面前的一摞本子放到李追遠床上:“來,幫我看看改改,等走江結束后,我九江趙可以給你供個客卿牌位。”
李追遠:“最后一句可以去掉,太占便宜。”
趙毅:“行,那這些,幫我改改?”
李追遠:“你可以找譚文彬幫你改,我可沒答應過你這個。”
趙毅:“嘿!我好歹是個編外隊長,這一浪里也是盡心盡力從頭到尾都在忙活著,是又出人又出血的,怎么,現在就不認賬了?
這世上,沒這個道理的,過去我們鄉下農忙時給別家做幫工,人也曉得不會吝嗇一頓飯一筆工錢呢!”
“你,農忙,做幫工?”
“姓李的,你都能調侃我這個少爺,我就不能自嘲一下?”
“三分之一。”
“五分之三!”
“四分之一。”
“三分之一,成交!”
趙毅準備從中抽取三分之一出來,其余的拿走。
李追遠下床時說道:“都留下吧。”
趙毅:“哇,姓李的,你是怎么做到這么不要臉的?”
你只給我改三分之一,可全都要看!
李追遠:“你可以全拿走。”
趙毅:“看唄看唄,寫出來就是讓你看的,我跟你說,我九江趙家的精華,可都在這里了,你得答應我,你看和學都沒問題,別順手給我外傳了,要不然我趙家就危險了。”
李追遠一邊擠著牙膏一邊說道:“已經闔族候封了,還怕什么危險。”
趙毅嘴角抽了抽,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馬上道:
“酆都十二法旨,你教我!”
“好啊。”
“真的?”
“嗯。”
“答應得這么痛快?那個,學這個會不會有什么代價?”
“沒什么代價,只是因果關系重了點。”
“怎么說?”
“闔族候封,變成闔族即刻加官進爵,雞犬入地。”
李追遠不是小氣,更不是嚇唬趙毅,而是沒人比他更清楚,這術法與大帝之間的因果牽扯。
趙毅:“姓李的,你怎么總搞出這種不好學的東西,你是故意的么?”
李追遠:“不好學的東西,往往越值得學。”
去醫院接陳靖外婆和接外公遺體時,李追遠讓林書友去吳鑫那里辦一下實習結束的手續,因為等這邊喪事辦完,他們就可以返程了。
葬禮進行了兩天,倆老人在村里人緣不錯,村里人幾乎都來參加了葬禮。
雖說倆老人就只剩下一個孫子再無直親,但有被趙毅趕鴨子上架的梁家姐妹哭靈,倒也喧囂。
陳靖外婆流著淚牽著倆姐妹的手,不停說著感激的話。
譚文彬負責坐靈堂里念經敲木魚,天熱了,又沒租到合適的冰柜,就指望著他來制冷了。
潤生和林書友經常跟著李三江坐齋,雖說各地風俗不一樣,可白事上的道道終究大差不差,倆人分工明確,組織得很好。
怕陳靖外公消受不起,李追遠就沒具體參與,尋了個角落處,看起了趙毅給自己寫的那些東西。
九江趙的體系很雜,沒少吸納其它家族門派的東西,這種二次吸收本就容易帶上缺陷,李追遠也沒去精益求精,只是把這些缺陷給補上,讓它們顯得更為完整。
站在李追遠角度,這是有點消極磨洋工的,但趙毅對此卻很滿意,畢竟你要真搞得太高端,就容易曲高和寡,這家學家學,要是家里人大部分都學不會,就失去了其本義。
陰萌兩天時間里,以極高效率,打了一口棺材。
趙毅親自在山上選了處吉穴,把陳靖外公下葬。
這里土葬管得沒南通那邊嚴,而且又是在山上,很是自由。
趙毅還專門在吉穴上多開了一個位,說這是給陳靖外婆百年之后留的。
外婆聽到后,破涕為笑,很是高興。
這些做完,李追遠等人就先走了。
趙毅他們還得繼續留下來,把外婆送進蓉城的養老院安頓好后,才會帶著陳靖一同離開。
從這里就能看出來,趙毅對陳靖到底有多重視。
分開時,李追遠說改好的東西,會讓人送到九江趙家。
趙毅擺手拒絕,說這樣顯得他九江趙拿大,他打算先回老家看看老田頭,順便補充一下藥物補給,然后就去南通,親自登門來取。
李追遠同意了。
眾人依舊坐著那輛小皮卡返回南通,只是這次比來時繞了更遠的一段,只為和豐都拉開更多距離,生怕大帝會錯了意,提前開席。
車在路上開,林書友站在后車廂上,雙手抓著欄桿,欣賞著沿途風景。
眼瞅著快離開山區地帶,要進入平原了,他心里還有些不舍。
譚文彬靠坐在那里,低著頭,打著呵欠,每次出來時,見到山都很興奮,然后見久了,就有些膩了,想念平原。
林書友伸手從譚文彬身下坐的箱子里,取出一罐飲料,天有些熱,飲料卻凍得結結實實。
阿友不急著喝,只是把飲料罐在手臂和臉上打滾,用以降溫。
“彬哥,你身上的冷氣,越來越厲害了。”
譚文彬點點頭,沒說什么,這大太陽曬得他不停哆嗦。
正在開車的陰萌說道:“要是再冷下去,我擔心發動機會熄火。”
這個問題,只能等回去再解決,最好的情況是,把倆孩子送去投胎的同時,讓鄧陳他們進來,無縫銜接。
原本在李追遠的計劃中,譚文彬只能從四個靈中挑選一個,至多兩個,可這段時間,倆孩子的壓力使得譚文彬實現了自我突破,他現在承受四個靈,完全沒問題。
而且,不像那倆孩子,到底人鬼殊途,那四個靈本身就是《五官圖》的化身,李追遠可以將譚文彬的身體作為載體,將《五官圖》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呈現。
譚文彬,正好可以去補那個豬頭的位置。
先前已經電話聯系過了,鄧陳自從那次從金陵來到南通后,中途就回去了一次,他把照相館給兌出去了。
然后,他在石港鎮上租了個街邊門面房的二樓,窗戶上貼了拍照的紅色貼紙。
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這個簡陋小店里,而是拿著照相機去往四周農村,專門給農村里的老人們拍照。
拍的是遺照,不收費。
老人們對此很高興,他三餐基本都在不同老人家里解決,有時還會一起喝兩盅。
金陵照相館兌出去的錢,夠他做這種公益做很久,成本都是正兒八經干凈的錢,只有這樣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做好事。
用童子的話說:鄧陳是知道如何進步的。
作為一個想要后加入的人,你往往得比前輩付出更多,且更懂得表現。
照例與家里聯絡,通知家里自己等人具體的歸家日期時,得到來自李三江的反饋,說他那天正好要帶著李維漢與崔桂英去狼山燒香還愿,干脆就在那里碰頭再一起回去。
考慮到譚文彬的特殊情況,等進入南通地界后,李追遠就讓陰萌繼續開車載著其他人先回村里,他自己一個人在狼山景區前下車。
非年非節的,來狼山燒香的人以及游客并不多,李追遠老遠就看見了坐在花圃牙子上的三個老人。
今日燒香,是為了還李維漢當初做手術時請的愿。
崔桂英:“三江叔,你說小遠侯什么時候能到啊?”
李三江:“路上的事誰曉得呢,萬一出個車禍堵個車,很正常。”
崔桂英嚇得臉色一白:“啥,出車禍?”
李維漢忙瞪了一眼崔桂英:“胡吣什么咧這是,三江叔說的是路上其它車出了車禍,小遠侯他們的車不得在路上被堵著么?”
崔桂英忙拍著胸脯道:“呼,是這樣啊,是這樣啊。”
李三江撓了撓下巴,又揉了揉肚子,說道:“漢侯,桂英侯,咱先找個地兒吃飯吧。”
崔桂英忙拿出一個小包裹,打開,里頭是饅頭干,里頭還有咸菜。
“三江叔,你吃,我再去跟售票員那里要點開水過來。”
李三江看著這饅頭干,老臉一皺。
他在家可是頓頓有酒有油水的,平時嘴巴閑得無聊啃塊饅頭干倒無所謂,真餓的時候把這玩意兒當正餐,他可受不了。
崔桂英低著頭,去要開水了。
李維漢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按理說,三江叔陪自己等人出來一趟,于情于理,他都該管飯的,而且得是一頓上得了臺面的飯菜。
可外頭不比家里,外頭館子吃飯本就貴,景區前面這些館子更是貴上了天。
不舍得歸不舍得,但眼下不僅僅是不舍得的問題,而是老兩口兜里是真沒那么多的余錢。
先前看病做手術時,四個兒子家都出了錢。
昨兒個,老兩口才把家里的一些進項歸攏了一下,給四個兒子們還上了第一批。
眼下,是真的錢磨子壓手。
李三江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倆犟種他罵過好多遍了,現在已經沒力氣再罵了。
兒子們給老子花錢看病,他們要還錢;女兒寄過來的錢,全存那兒一分都不敢動。
在李三江看來,這就是腦子有病,有福都不會享的人,那就是天生賤命。
“漢侯,走,叔請客。”
“不不不,三江叔,這怎么好意思,你等著,等回到家,你到我家來,我讓桂英給你殺雞……”
李三江翻了記白眼:“你家雞圈里還有雞么?”
崔桂英要來了開水,走了回來。
李三江招手道:“走走走,下館子去,叔我胃不好,吃不了干巴的。”
正拉扯間,李追遠的聲音響起:
“太爺,爺,奶!”
“小遠侯!”
“我的小遠侯!”
熱情抱抱捏捏的流程結束后,李三江牽著李追遠的手說道:
“走,下館子去,我曾孫回來了,可不能讓他吃這個,伢兒正長身體咧。”
李追遠:“太爺,爺,奶,我口袋里有錢,剛拿了實習費,我請客。”
涉及到孩子,李維漢兩口子也就不再推辭,只是面上仍有些許窘迫,跟著一起去了景區前面的一家裝修得很不錯的飯館。
食材被擺在盤子里,自己看著盤子點,沒有的也能單獨跟老板說,看能不能做。
李追遠連續選了兩個菜,崔桂英都緊跟著詢問一下價錢,聽到價格后,崔桂英嘴里不停嘟囔著:“老天爺,這么貴啊,我在家里自己都能做。”
李維漢:“小遠侯啊,你點你和你太爺吃的就行,我和你奶就要兩碗面條就成。”
然后,李維漢問了一下面條的價錢,也被驚到了。
崔桂英:“這哪能吃得起,貴得太嚇人了,自己買掛面下或者搟面才幾個錢喲。”
就這樣來回折騰,李追遠進店很長時間,都沒能成功點上一個菜。
李三江氣沉丹田,對倆老人呵斥道:“給老子閉嘴,伢兒掙錢了請咱下館子,點啥你們吃啥就是了,嘴里少給老子放閑屁,別讓伢兒錢花了還落不到一個好心情!”
李維漢和崔桂英被罵得也不敢再說什么。
李三江指了指旁邊桌子:“去,乖乖坐那兒等著去!”
老兩口聽話地去那邊坐著了。
李三江轉而露出笑容,對著李追遠道:“小遠侯啊,你點,太爺是真餓了,能吃下一頭牛哩!”
李追遠依次點了洋芋頭燒肉、紅燒帶魚、韭菜炒雞蛋。
“太爺,鐵板文蛤吃不吃?”
“吃!”
“來一份頭菜,當湯了?”
“好!”
“太爺,那個狼山雞,我沒吃過,點一個嘗嘗?”
“點!”
“太爺,再要瓶白的,喝點兒?”
“喝!”
李追遠:“老板,就這些了。”
老板看著單子上記著的菜,提醒道:“菜有點多哦,確定要點這么多?”
李追遠:“沒事,吃不完可以打包帶走,不會浪費的。”
老板看向李三江,顯然是在等大人的準信。
李三江雙手放在李追遠肩膀上,喊道:
“愣著干啥,就按我曾孫兒點的上,我曾孫兒賺錢了,請我們打牙祭哩,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