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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五章

  林書友雙拳攥緊,真君氣息徹底迸發,以這種方式來向外面的伙伴們傳遞小遠哥的指令。

  女人身上的絲帶向林書友席卷而去,阿友站在原地沒有躲避,只是將左手豎于身前,如同誦經。

  紅色的絲帶一圈又一圈,將阿友完全包裹,猛地收緊的同時,其上頭還分泌出具有腐蝕性的粘液。

  雙身人爬地快速前行,企圖繞過林書友,直撲其身后的少年。

  “砰!”

  絲帶崩碎。

  余留下一條,被林書友以左手鉗制住。

  緊接著他右腳橫邁而出,三步贊發動,整個人如同平移,正好來到了雙身人身側,靴底落下,精準踩中雙身人結合處。

  任憑那四只手四條腿在地上如何撲騰,卻依舊無法脫離阿友這只腳的鎮壓。

  下一刻,阿友左手拉扯絲帶,女人被一道巨力強行拉拽了過來。

  原本念經的左手向前探出,穩準狠地掐住女人的脖子。

  就這樣,腳下踩一個,手里掐一個,作為武器的雙锏甚至都未使出,書友就已完成了飯店內場面上的鎮壓!

  剛剛,李追遠說過他們是一群孤魂野鬼。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幫家伙,為首者也就是這個胖廚師,應該是橫死于某處,卻因為公路基建的原因破壞了其所在之地的風水,讓他得以吸納其它流鬼積聚于道路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本質上來說,除了“不是人”外,胖廚師這伙,其實和服務區油耗子、撒釘子修理鋪,甚至是和車匪路霸團伙,并無其它區別。

  這種地方性的厲鬼,以前剛上大學時的林書友就能通過起乩去鎮殺,更別提現在的白鶴真君了。

  胖廚師見狀,眼睛瞪起,先前交手時他是吃了虧,但還想著靠鬼多勢眾可以壓過去。

  可現在,他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對方的強大已不是靠量能取勝的了,而且自己先前吼了一嗓子,外頭的另外幾只應該早就沖進來協助,但這會兒仍無反應。

  胖廚師終于意識到那少年先前所說的話:為什么他寧愿給你一頂帽子也不親自出手?

  果然……編制不是這么好拿的。

  胖廚師再次發出一聲怒吼,臉上橫肉與身上膿包快速顫抖,但下一刻,胖廚師就一個轉身,打算向外逃跑。

  越是在自以為優勢時喜歡囂張的人,往往越容易在陷入頹勢時第一個消極放棄。

  潤生出現在了胖廚師面前,胖廚師來不及剎車,也不愿意降速,想要靠自己肉山一樣的噸位碾過去。

  可他面對的是潤生,是趙毅最眼饞的建隊基石。

  “轟。”

  雙方就這般相撞,潤生巋然不動,胖廚師倒飛出去。

  等其剛剛落地,正欲爬起身時,一記鏟面就落了下來,刺入其腹部后,開攪。

  胖廚師張開血盆大口,對著踩在自己肚皮上的潤生噴出濃郁的鬼氣。

  潤生同樣張開嘴,對其發出一聲低吼,更為迅猛的煞氣不僅在第一時間將鬼氣絞散,更是灌入胖廚師體內,讓其周身麻痹。

  “噗!”“噗!”“噗!”

  潤生手持黃河鏟開始給胖廚師分塊,但這些腐塊即使被切割開,卻依舊在本能蠕動,顯然還未死透。

  這就是潤生的弱項了,他的體魄足以讓他在面對邪祟時睥睨,可其它方面的不通,也常常會使得其陷入小問題小細節上的尷尬。

  下意識地想要去掏取破煞符給它給凈了,可剛剛失去小皮卡的心痛近在咫尺,這會兒的潤生心里格外地想省。

  潤生抬頭,看向還手掐腳踩故意拿捏著姿勢的白鶴真君。

  沒說話,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晰。

  “惡鬼,只殺不渡”

  林書友豎瞳閃現出血光,額頭白鶴印記流轉。

  其左手處凝聚出一把把三叉戟,順著目光狠狠穿刺向正掐著的女人。

  而其下半身,出現了殘影,三步贊加持下,像是有不知多少個林書友不斷將腳踩下去。

  “啪!”

  女人被三叉戟洞穿成篩子,腳下雙身人則被徹底踩爆,全都化作黑灰消散。

  做完這些后,林書友走向潤生身邊,右手攤開凝聚出鬼火,左手握拳打出,鬼火順著拳罡在周圍竄起,胖廚師遺留下的所有尸塊全部被焚化為虛無,連汁水都不剩。

  外頭,修車鋪前。

  譚文彬體驗了一把趙毅的待遇。

  雙胞胎姐妹花,養眼只是最初層次,她們倆,是真的能打。

  白鶴真君的氣息外泄,就是清場的信號。

  剛剛骨刺外露的修車師傅,還沒來得及展現其可怕能力,就被更可怕的寒光剔除掉了身前所有“反骨”。

  而后匕首劃開其胸膛,手掌探入,梁艷在師傅體內掐印,一團紅火呈現,印成回收,師傅身體上下竄出火焰,整個人如過年時放的旋轉禮花炮一般,身子扭動噴吐出光火,最后化作漆黑的一灘。

  那位黃毛更是凄慘,剛顯露出猙獰恐怖的車禍身死時的形象,可收獲的并不是特別關注的目光,而是無情的幾個巴掌。

  幾聲脆響之下,黃毛的臉型徹底扭曲,因為巴掌印上帶有符文印記,對魂體鬼魅有著強壓制效果。

  梁麗又是一踹,將黃毛踹飛到先前用以修摩托車的顏料盒那里,一時間,黃毛頭發上的顏色快速變化,直至他滾到最后一盒處,徹底定格成了綠。

  一根手指抵在其眉心,梁麗口中誦念。

  黃毛發出痛苦的嚎叫,身形快速萎縮,到最后,只剩下一張綠幽幽的人皮定格在地上。

  梁麗用鞋底在上面隨意扒拉,人皮扭曲、消融、飄浮,以各種形式快速塵土復歸。

  整個過程極快,譚文彬甚至連手里那半根煙都未來得及抽完,最后猛吸一口,將煙屁股丟地上,空出手來開始鼓掌。

  小賣部前,趙毅舉起右手,五根指甲上有復雜紋路流轉,老嫗在凄厲的慘叫聲中身形快速壓縮成了一個球,被趙毅右手抓住。

  轉身,往外走的同時,趙毅將球丟起,輕輕彈跳,左手向前一拍。

  “啪!”

  老嫗如氣球般炸裂。

  落地后,趙毅一邊往飯店走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

  飯店門口的招牌,開始變得模糊。

  維系這一虛假環境的鬼魅被滅,這里自然也會崩塌,這座路邊的小服務區,很快就會變成公路旁的一塊荒地。

  然而,剛剛還模糊的招牌,這會兒又變得清晰起來。

  是有人在出手托舉。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趙毅走入飯館時,林書友和潤生正往外走。

  “潤生。”

  趙毅將一盒煙丟給潤生。

  潤生接住,將其打開,嘴角露出笑容。

  趙毅提醒道:“偷偷抽,別讓萌萌看見。”

  林書友掃了一眼,說道:“只是會動的手指,怕什么看不看見?”

  趙毅:“一根手指無所謂,可這里有一盒,就不同了。”

  林書友:“什么意思?”

  趙毅沒解釋,走入飯店里面,在李追遠身邊坐下。

  桌上放著姓李的小羅盤,羅盤上擺著一頂半透明的帽子。

  趙毅問道:“找到了?”

  李追遠:“嗯,找到了。”

  先前第一次確定坐標時,眾人是抱著打一場惡戰的準備,結果臨近這座服務區,只是初步地掃上一眼就發覺不對。

  這檔次,太弱了。

  很自然的,李追遠和趙毅就都想到,這伙孤魂野鬼只是被人拿來當槍使了,正主并不是他們。

  這才有了李追遠進來再進行新一輪探尋的環節。

  趙毅:“去不去?”

  李追遠:“要去。”

  趙毅:“第一次我拱火了,這一次,我想澆盆冷水。因為這事兒的節奏,不對。”

  前幾日眾人還在南通時,桃林里風聲不斷,是那位在隔絕企圖進入南通的那些東西。

  這等動靜,絕不是服務區里這些小鬼能搞出來的陣仗,換言之,如果這群小鬼真的參與了闖關南通的活動,應該會對桃林下那位的強大可怕有一個最基礎的認知,不至于自不量力到當他們開車剛出南通地界時就搞出意外事故。

  而且,欺騙利用他們的那個人,比他們更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孱弱,不可能對己方造成真正的傷害。

  這是在示敵以弱,拿這群小鬼做鋪墊、打窩。

  包括李追遠探查到那位時,那位轉過身的那句“大膽”,看似無比正常,實則也有著刻意表演的成分在內。

  李追遠:“以前都是我們考慮如何確保對手不得逃脫,這次是我們的對手在考慮如何讓我們不得逃脫。”

  那位身穿官服者所在的位置距離這里不遠,人之所以選擇再開一個交戰位置,就是為了布下天羅地網等自己等人去鉆。

  趙毅:“站在對方的視角,我們是隨時可以再躲回南通的,所以布置上就難免復雜化。我覺得,我們可以尊重他們的想法,反正這里距離南通不遠……”

  李追遠:“如果這里距離九江趙不遠,你愿意把走江的因果再帶回去么?”

  趙毅坦然道:“當然不愿意。”

  李追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既然出了南通,就別再想著家里的屋檐了。”

  趙毅:“你還是打算硬沖?”

  李追遠:“嗯。”

  趙毅:“那我不勸了,具體怎么搞?我們現在時間不多,你既已‘探查’到了他,如果我們去得太晚,也會引起對面懷疑。”

  李追遠:“對方,要么是以陣而起的請君入甕,要么是以界而立的封鎖壁壘,如若對方足夠強大到可以將我們一舉蕩平,見一個就殺一個,就根本不會這么麻煩,還要考慮我們是否會逃離回去的可能。”

  趙毅:“從他們的外圍布置入手?這倒是你的強項,但……來得及么?”

  李追遠:“既是豐都出來的,那他們身具的就是豐都傳承,這方面,我熟。”

  趙毅:“比他們更熟?”

  李追遠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嗯。”

  “為什么要遲疑?”

  “除非大帝在豐都,還開學堂,像地藏王菩薩那般講經。”

  “菩薩講經可不是教你真本事的,當然,我覺得大帝不會那么閑,祂連自己后代都懶得去指點,坐看他們一代代沒落,不可能會去對手下傳道授業。”

  “嗯,排除這個可能后,就可以確定,豐都出來的這幫人,沒我更懂豐都。”

  畢竟,李追遠可是得到酆都大帝最完整的傳承,雖然最開始從陰萌爺爺手里拿到的那一套,是……幼兒版。

  但李追遠對其完成了逆推,酆都十二法旨,每一道法旨不僅僅對應著一個法門、術法,更是代表一個類項。

  只不過,得益于太爺家地下室的供給,李追遠手里的珍貴傳承實在太多。

  每一個類項,都有更術業有專攻的傳承可供少年去參悟學習,李追遠可以只取一個傳承體系中的最優點。

  比如《柳氏望氣訣》他就只拿來看風水,《秦氏觀蛟法》只用作基礎鍛煉,大帝的酆都十二法旨,就側重于針對靈體使用以及……往大帝身上潑因果臟水。

  趙毅調侃道:“不愧是酆都大帝傳承人,我覺得,就算大帝真打算親手培育出一個傳承者,那位都不可能比得過你。”

  李追遠:“論與大帝的親厚關系,誰能比得過你?”

  趙毅:“還沒到生死危機關頭,沒必要現在就給我上關注吧?”

  李追遠:“但時間還是不夠,哪怕是我擅長理解的東西,想要去不動聲色地觀察、修改、掌握,也需要一個過程。”

  趙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交給我。”

  說著,趙毅十指攤開,向下掐動,一張寫著李追遠名字與生辰八字的紙自袖口飄落而出,很快就自己折迭成一個小人。

  李追遠:“特意留存了我的?”

  先前趙毅就是以這種術法,將八人進行假死。

  可那時,趙毅是跟梁艷要的紙筆現場寫的,可現在這一張,紙張都泛黃了,證明趙毅早就寫好了,隨身攜帶了許久。

  趙毅:“你的生日更重要。”

  李追遠看著這小紙人,道:“不夠。”

  趙毅扯開自己外衣,伸手撕扯著自己白色的內襯,白色布片落下,與紙人融合,其十指繼續快速掐動,紙人不斷變大。

  等到最后,趙毅雙手合什,十指交叉后向前一拱。

  紙人模樣發生變化,變得和李追遠一模一樣。

  儺戲傀儡術是李追遠在趙毅幫助下學的,后來少年也按照約定,將這一術法書寫成冊交給了趙毅。

  這是一個極難的陣法,可趙毅如今已融會貫通。

  這種感覺,讓李追遠有點陌生,大概是身邊需要自己喂飯的人多了,忽然出現一個可以自己扒飯吃的,多少有些不適應。

  趙毅:“你沒練武,體內氣血并不充沛,再加之你擅長氣息收斂隱藏,捏出你的難度,并不算大。”

  李追遠:“單純的傀儡術就算做到再頂級,終究也是假的,不夠鮮活,還是有可能被看穿。

  他們不希望我們有機會逃跑,同樣,我也不希望他們有機會逃出。

  如果在我還沒來得及掌握他們的外圍布置,而他們中途又發現我是假的話,這漁網,就會破洞。”

  趙毅:“那這樣呢。”

  指甲劃破指尖,鮮血滴落向紙人。

  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趙毅仿佛對自己的精血毫不心疼,直至將紙人徹底染成紅色。

  十根手指舉起,一根一根地在嘴里嗦了一口進行止血。

  紙人身上的紅色內滲,使得其變得更加鮮活,這是貨真價實的“生氣”。

  “等等,還有。”

  趙毅笑著側了側頭,當他開口時,紙人李追遠也同樣開口,一個是趙毅的聲音一個是李追遠的聲音:

  “姓李的,這真不真?”

  “姓李的,這真不真?”

  似是覺得這種掩飾還不夠,趙毅看向紙人李追遠,開口道:“姓李的,你過分了啊。”

  紙人李追遠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不予理睬。

  沒有刻意譏諷,卻也因此起到了比譏諷更好的效果。

  這一刻,連李追遠本人都不得不承認:確實像,完全找不出紕漏。

  很接地氣的傀儡,趙毅為了其真實性,不惜采用最古樸傳統的方法,也就是提線木偶。

  趙毅:“在這世上,我不是最懂你的,但我絕對是最擅長模仿你的,怎么樣,感覺如何?”

  李追遠:“感覺有點可憐。”

  趙毅:“……”

  李追遠掌心凝聚出血霧,在紙人身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再在周圍畫上紋路,收筆時,再以大拇指按壓了一下。

  這是自己給假的自己進行封正。

  不是為了讓假的更真,而是讓真的自己更假。

  做完這些后,李追遠抽出三張封禁符,貼在了自己“三盞燈”處,以這種方式營造出自己的“假死”。

  趙毅看了看外頭,問道:“不告訴你的手下?”

  李追遠:“我無比信任他們,但不包括演技。”

  趙毅點點頭:“的確,畢竟這次要面對的是真正的老鬼,他們的感知力,再高估都不為過。

  那你再挑選一個,我給他也捏出一個傀儡,讓他可以陪著你一起留在外圍布置,總不能就你一個人在外面跑吧,那多危險。”

  李追遠:“他們知道我們的名單。”

  趙毅:“小賣部的老太婆手里有一個賬本,上面記錄著我們八個人的名字,但我覺得,對方的注意力肯定集中在你身上,只要你沒問題,其它人木訥呆板一些,也不太容易被發現。

  比如潤生……其實最合適的是阿友。

  阿友站旁邊一言不發到結束,都會顯得很正常,大不了中途說幾句話賣賣呆,太好模仿不過了。”

  “操控兩具傀儡對你壓力太大,你就專心操控一個吧。”

  “好。”

  李追遠將自己的小羅盤遞給趙毅:“誤差你已經知道了,這是坐標點,你現在,可以帶著假的我出去了。”

  趙毅接過羅盤,起身,猶豫了一下,又問道:

  “所以,你以前做這種冒險決定時,效率都這么高么?”

  李追遠:“我不會像你一樣,幾次機會擺在面前,想殺又不敢殺。”

  趙毅:“姓李的,你真的是太不懂禮貌了。”

  李追遠:“給我多爭取點時間。”

  趙毅:“放心,我會的。”

  往外走時,走到一半,趙毅又停下來了,說道:“對了,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想要將這群小鬼徹底抹去,得處理掉他們遺落的骸骨。”

  李追遠:“我知道。”

  趙毅恍然,笑道:“哦,對,銷戶,你是專業的。”

  陰萌拿著鏟子,正在一塊荒地上開挖,沒挖多久,里面就出現了發黑的骸骨,不止一個人的,彼此糾纏在一起。

  “呼,找到了,叫你們敢對我們制造意外,叫你們敢毀了我們的皮卡!”

  當初買小皮卡的錢,還是靠陰萌去黑市上賣古董書賺回來的,那輛皮卡也是落在她的名下。

  因此,理論上來說,這次報廢掉的兩輛車,都算是兩個女人的財產。

  只不過,陳家雖然壓根和酆都大帝沒法比,但陳琳和她哥哥離家出走時,是真帶了不少財產出來的,而陰萌……自幼是真的窮。

  “啵兒!”

  拔出瓶塞,化尸水一股腦地倒入其中,送這群靠著公路吃“人血饅頭”的小鬼,徹底消亡。

  完事兒后,陰萌扛著鏟子往回走。

  在事先約定好的集合點,與其他人匯合。

  小遠哥站在人群中間,正在布置接下來的任務以及注意點。

  趙毅在時,譚文彬就能輕松許多,不用他來做發散解釋,而且他知道自個兒只能給小遠哥做個嘴替,可趙少爺卻是能客串一下腦替。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著,除了潤生。

  陰萌發現,一向不愛在這種會議里用腦基本全程呆坐的潤生,今兒個居然好幾次特意看向小遠哥。

  趙毅看了下時間,覺得已經到臨界點,不能再耽擱了,就拍了拍手:

  “好了,各就各位,抓緊時間,去干死那只真正的幕后黑手!”

  李追遠:“出發。”

  這里是一塊灘涂,有石板在上面進行了搭建,做出了一個較為寬敞的臺面。

  特定時節,附近幾個村子會湊錢,請人過來唱社戲。

  到時候,這里就會很熱鬧,不僅有唱戲聽戲的,還會吸引不少小商販,如同一場小型廟會。

  前幾日,戲就唱過了,廟會也趕過了,原地顯得有些蕭索。

  除了垃圾和大量腳印殘留外,臺子上的橫幅也并未拆下,塑料頂棚依舊裹那里,下方還有一尊唱戲時所用的塑料塑雕。

  很輕,有破損,穿著舊戲服,手里被插著朝笏,表演時被當作陰司某位大人,起一個布景作用,沒臺詞。

  荒蕪的灘涂、清冷的臺面以及孤寂的老爺。

  “李追遠”等人來到這里時,所見的就是這一情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座雕塑上。

  而這座雕塑,也沒讓眾人失望,它先開始融化,隨即內里泛出紅黑二色的液體,使得其漸變豐盈的同時,一縷縷森嚴氣息也隨之流露。

  他的眼睛低垂,看向下方站著的李追遠。

  此時,趙毅的內心也不由有些忐忑,得虧自己在“偽裝”這方面做到了極致,但凡再差一點,都不可能瞞得過對方的眼睛。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作為一直面對“鬼魂”的一類存在,他們的目光敏銳度,早已超出正常人的想象。

  雕塑正欲開口說話時,趙毅先出聲道:

  “萌萌。”

  “還來?”

  陰萌知道要發生什么事,她也知道這事毫無意義。

  趙毅:“去露個臉。”

  李追遠:“去吧。”

  “哎。”

  陰萌向前走出,站在眾人之前。

  后頭的譚文彬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不是說上來直接干死他們的么,那讓萌萌再去前面顯露一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對手已經見到了,小遠哥怎么還不給大家伙締結紅線?

  陰萌的出現,讓臺上雕塑本要對李追遠說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就連先前凝聚起來的威嚴氣場,也不得不出現了短暫的扭曲與中斷。

  世上的某些事,就是這樣,哪怕彼此都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流程,可你還真的不得不走。

  雕塑站起身,走到臺前邊緣,微微低頭的同時,將朝笏下擺,本該嚴厲的語氣也變得柔和:

  “見過陰姑娘。”

  禮畢,雕塑直起身,目光中威嚴重聚,喉嚨里發出輕顫,隱隱與四方呼應聯動,可當其將注意力,再次落在李追遠身上時……

  陰萌開始回禮:

  “見過大人。”

  雕塑的身體,發出輕微的脆響。

  氣息回流,動作停滯,不得已之下,只得跟著再度回禮。

  沒辦法,其它勢力會將陰家人奉為上賓入席,是看在陰長生的面子上。

  這套虛禮應承,就只是意思意思,可作為酆都之下的鬼官而言,陰家人的意義更為特殊。

  哪怕他們自己都清楚,大帝并不在乎所謂陰家人的死活,可大帝畢竟姓陰。

  陰家人就算無品無序,后世子孫甚至衰落到死后連陰家祖墳都進不去了,可好歹“皇親”身份是實打實的。

  此番之事,其他人都能滅除,但陰萌,他是不會殺的,會留其一條命,陰家人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唯獨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就算大帝不以為意,那些同僚上峰們,也會很默契地將手染陰家人鮮血的他,進行處理。

  李追遠:“叫判官大人。”

  陰萌“哦”了一聲,又一次行禮:

  “見過判官大人。”

  “呵。”雕塑不打算演了,重新恢復的氣息沒再受干擾,而是直接“嗯”了一聲。

  他如電的目光直指少年,再度開口:

  “西行無路,勸你回頭!”

  李追遠:“你把這個,叫‘勸’?”

  趙毅附和道:“這幫家伙,就喜歡擺這種架子,明明已經撕破臉皮動過手了,明面上還喜歡拿捏個身份地位。”

  雕塑無視了下方的回應與譏諷,好像只是為了快速走一個流程般,發出一聲嘆息:

  “那里,不是你該去的,也不是你配去的,更不是你有資格去的,罷了,既你硬入地獄,那本判就開門納你。

  莫怪陰司十八層,是你冥頑不靈,自甘墮落!”

  語畢,雕塑抬起頭,周身出現大量龜裂。

  李追遠:“潤生、阿友,上!”

  下命令的自然是趙毅。

  上面那位判官,明顯是要出手了,不出意外,埋伏在周圍的后手將出,籠罩四周的大陣也將啟。

  這時候,派潤生和阿友上臺打一架,能起到進一步偷時間的效果。

  大概率就是,雕塑狀態下的他,被潤生、阿友聯手壓制,等自己這邊看見希望曙光時,對方再笑著展露出真正布置,帶給自己等人絕望。

  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樂。

  趙毅賭的就是人性,他相信鬼也是如此。

  潤生與林書友跳上臺,一個手持黃河鏟主砸,另一個手持雙锏封鎖騰挪空間。

  林書友心里也覺得有些奇怪,小遠哥的紅線呢?

  這種級別的戰斗,小遠哥真讓自己自由發揮?

  潤生內心毫無波瀾。

  一鏟子砸下去,雕塑后背大面積開裂,可其轉身后,卻抓住了鏟面,與潤生進行角力。

  “呵呵呵……”

  笑聲傳出,似是在笑那潤生不自量力。

  只是,雙方至少目前為止,力道上并未分出明顯差距。

  趙毅曉得,這一手穩了。

  那位判官以為自己等人全部進甕無法逃離,選擇了給他自己,抓取點情緒價值進行享受。

  當然,能出現這一幕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趙毅聽出來了,對李追遠前往豐都,這位判官表現出了一種由衷的不忿和失衡。

  大概意思是:就你,也配?

  有這一層做鋪墊,自然就更不愿意放棄這種可以羞辱戲弄姓李的機會。

  趙毅心底也舒了口氣,目前看來,大帝并不是強行拘姓李的去豐都行刑受死的,那么不僅姓李的有機會活命,他自己,包括自己闔族,也有機會幸存。

  交手還在繼續,雕塑顯現出極強的戰力,可以與潤生硬碰硬不落下風,但因為有林書友的加入,打著打著,雕塑就陷入了被動。

  童子:“不對,這家伙力量還能不斷涌入!”

  林書友:“什么意思?”

  童子:“意思是,他的魂體很可能就在附近,他現在和你們打,根本就沒用全力!”

  林書友:“為什么?”

  童子:“他應該真的是判官,不是假的。”

  林書友:“小遠哥說了,他是判官。”

  童子:“判官和判官是不同的,而且就算是同一個判官,在豐都和在外面也是不一樣。

  因為他們的本體不大可能出來,所以實力強弱,就看他們舍得將自己的魂體帶出來多少。”

  林書友:“就算他還在隱藏實力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們的人不也全都沒上么?”

  童子:“你不懂……如果他都舍得將魂體大量帶出來了,你覺得他會就只自己一個人出來么?”

  林書友:“你是說,他還帶了手下?”

  童子:“判官判官,有個‘官’字,手下人沒人可管,當個屁的官!”

  這時,白鶴真君主動脫離戰斗,來到戲臺邊緣,豎瞳開始掃向四周,企圖找尋到還隱匿著的存在。

  童子:“猜猜看,他帶出來了幾尊鬼將、鬼帥!”

  林書友:“鬼將、鬼帥很厲害么?”

  童子:“地位比判官低,但實力不見得比判官弱,判官在陰司體系下是文官。”

  白鶴真君的動作,讓趙毅心里微微有些無奈,他曉得,應該是童子瞧出什么來了。

  而這時,雕塑的目光掃向白鶴真君:“呵呵,看來……”

  李追遠手指向前一揮:“梁艷、梁麗,上!”

  梁艷與梁麗以極快的速度前沖至戲臺,二人合手,將雕塑砸了下去,一同砸下去的,還有雕塑正準備說出口的話。

  有了梁家姐妹的加入,就算白鶴真君開小差,依舊能壓著雕塑猛捶。

  現在捶得越重,雕塑就越開心,因為接下來可以獲得揭露真相讓對方更加絕望的快樂。

  趙毅就希望它能一直樂下去。

  按理說,從開會到來到這里再到交流開打,已經過去挺長一段時間了,姓李的應該早就來到這外圍進行摸索,姓李的,你到底還需要多少時間?

  重壓之下,雕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打得越來越殘破。

  可隱隱的,能從雕塑深處,聽到一陣陣壓抑的笑聲。

  童子:“不應該啊,那位多縝密的一個人,怎么會察覺不到這里有問題,還繼續派人上來砸它?”

  林書友:“童子,你腦子有小遠哥好么?”

  童子:“我歲數比他久多了。”

  林書友:“如果你不覺得自己腦子比小遠哥好的話,那就不要想那么多。”

  “呵呵呵……到底還是當過鬼的,才曉得陰司真正的一面,比這幫沒見識的家伙,要強上許多。”

  雕塑所說的,顯然就是白鶴真君。

  白鶴真君的“開小差”,不僅提升了真實性,也給它帶來更大的快感,畢竟這里有一個“懂自己”的人。

  “轟!”

  終于,雕塑被砸碎了。

  一團精純如液體的黑霧竄出,最后如小瀑布般流淌進戲臺下方的地面。

  “呵呵呵,你們以為自己贏了么,哈哈哈!”

  可以聽出來,它真的很開心,也很痛快,獲得了情緒上的極大滿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雄渾的鼓聲傳出,周圍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個凹陷。

  白鶴真君第一時間跳下戲臺,回到李追遠身前進行保護,連梁家姐妹也很快回歸落位。

  唯有潤生,還拿著黃河鏟站在戲臺上,并未像往常那般站到保護小遠的第一線。

  大家伙,都在環視四周,伴隨著鼓聲與凹陷出現的,還有頭頂上方那一道道快速流逝的鬼影。

  鬼影越來越多的同時,速度反倒越來越慢,得以看清晰是一面面被小鬼扛起的旗幟懸浮于上方空中。

  民間治喪送葬時,隊伍的前后排所打的旗和它們很是相似,但遠遠比不上它們的森嚴氣勢。

  “嗡!”

  頭頂上所有旗桿,快速分列,每一列的旗尖,都指向了下方“李追遠”等人之一。

  剎那間,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身體變沉了許多,連思維意識都陷入了滯緩。

  這不是陣法,這應該是一種很高級的瘴,將陰司判所的格局挪到了這里,不僅能讓堂下犯人無從逃脫,更能對其進行全方位的壓制,以確保高臺之上的判官在這一格局中至高無上。

  “威……武……”

  先前凹陷下去的坑內,一把把椅子緩緩浮現,每一把椅子后,都掛著一件兵器,椅子上則坐著一具白骨。

  白骨年代色澤、男女老幼不一,自然不是他們的本體,卻是他們在世俗里為了這次降臨特意挑選出的載體。

  兩側座椅,將“李追遠”等人包圍起來,四紅八黑。

  白骨紛紛立起,先附著甲胄、令旗,隨即慢慢充盈。

  四鬼帥、八鬼將,全部就位,每一尊,都流轉出獨屬于自己的可怕威壓。

  而先前黑色灌入的區域,升起的不僅有一座太師椅,還有一張判桌。

  上面各種判品一應俱全,太師椅上一稚童白骨快速顯化,變成一位鶴發童顏具有濃郁上位者氣息的存在。

  “啪!”

  驚堂木拍起。

  四鬼帥八鬼將全部起身。

  上方陣旗進一步向下垂落,下方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幾乎實質的壓力,在強迫眾人下跪臣服。

  這種狀態下,你想痛痛快快打一架,都是一種奢望,實力根本就施展不開。

  “堂下諸人,可知罪孽!”

  李追遠:“我犯了什么罪?”

  判官看著李追遠,沒回答,只是將桌案上的一本冊子翻開,拿起筆,八個名字勾畫了七個,道:

  “既已知罪,即刻行刑!”

  四鬼帥八鬼將,集體前壓一步,準備出手。

  李追遠:“防御!”

  趙毅知道,不管眼下局面多差,這會兒都得繼續為姓李的拖延時間。

  不過,下一刻,趙毅就發現自己的憂慮是多余的。

  “嗡!”

  頭頂上原本指向“李追遠”等人的所有旗桿,全部挪開,分別指向了下方的四帥八將。

  只聽得整齊的“咔嚓”之聲,剛剛才集體邁出一步的四帥八將,全部受到鎮壓之力,在集體退后一步后,又全都坐回到了椅子上。

  判官驚愕地抬頭,將簽桶里的令簽不斷抽出,向上投送,可上方的一眾鬼影與旗桿完全不聽他的招呼,繼續鎮壓著己方帥將。

  林書友等人頓覺壓力消失,頭腦也不再混沌。

  趙毅笑罵道:“姓李的,你的動作怎么這么慢!”

  本就沒站回去孤獨站在一角的潤生,其身后出現了一陣扭曲,李追遠右手持陣旗走了出來。

  李追遠有些意外,他知道潤生哥可能會分辨出那個假的不是他,但他沒料到,潤生哥連自己位于瘴外的位置也能感受到。

  李追遠看向對面站著的趙毅,回答道:

  “其實,早就好了,在等他先發動。”

  前期布置了這么久,等李追遠“偷偷摸摸”地來到設伏外圍查看時,頓覺有種拋媚眼給瞎子看的強烈落差。

  這鬼瘴,幾乎就是酆都十二法旨——陰魂聽判這一序下,原封不動照搬過來的,沒做任何更改,連鬼瘴的中樞命門以及李追遠當初逆推時自己所認為的缺陷,也都完美保留。

  要是一開始人被關在里頭,那確實難辦,可只要李追遠在外面,那就等于手持保安室的鑰匙,開個門就直接進去了。

  這意味著,大帝的手下,只知道自己要去豐都,卻并不清楚自己與大帝傳承之間,到底有怎樣親密的關系。

  要不然,他們絕對不敢把教科書一般的東西,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擺在自己面前。

  判官盯著李追遠,又看向趙毅身邊的“李追遠”,再抬頭看向上方已經徹底反戈的陣旗和鬼影。

  囁嚅許久后,判官開口道:

  “堂下之人,若有冤屈,速速道來!”

  李追遠掏出自己的無字書,先翻開第一頁,這幾天,李追遠故意沒榨取《邪書》,這使得《邪書》現在很有精神。

  而且,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這家伙確實邪性得很,不僅在第一頁自己的牢房里,她掛紅燈點紅燭,擺出開門揖客的架勢,而且在李追遠翻到第二頁第三頁時,還看見了《邪書》為自己,提前畫好的牢籠。

  見無人回應,判官再次開口:

  “本判在此,一切誤會緣由,皆可道來,盡能調解!”

  李追遠看向那位判官,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書,

  說道:

  “既已知罪,即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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