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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七章

  “你來時見到了沒有,那邊出車禍了,燒了好幾輛車哩。”

  “我走的另一條路,沒遇著,燒得怎么樣,死人了沒有?”

  “兩輛大車還好,中間夾著的兩輛小車本就被撞得沒形了,再一燒,徹底沒眼看了。死沒死人不曉得,有說法是警察在里頭仔細扒拉,沒瞧見尸體,也沒找到苦主。”

  “是不是燒沒的了哦?”

  “再燒,人的痕跡還是能瞧出來的嘛。”

  “也是。”

  “咱倆同行據說都好好的,警察來時還躺路邊沒醒,車禍就是這樣的,你看我的手,這樣,咔嚓……”

  “那兩輛車是停在路上沒人嗎?”

  “不清楚哦,我這批貨急,就沒留太久看。對了,你今晚要在這兒過夜么?”

  “嗯,胃疼得受不了,開不動了,得緩緩,反正現在是空車,進了南通后再接個回舟山的貨,不急。”

  “這兒不太平哦,常有耗子。”

  “睜一只眼瞇一覺,等胃不絞了我就走。”

  “那你自己注意點,我先走了,來,再點一根。”

  “你開夜路注意。”

  勇子從對方手里接過煙,夾在耳后,看著對方將車開走后,他就回到駕駛室。

  先將座椅放下來,鋪了條毯子,再把一根鋼管從座椅底下抽出來,右手握著,左手則貼著自己胃部,緩緩閉上眼。

  胃不舒服,本就睡得不沉,這半夢半醒間,耳朵里聽到了些許動靜,他馬上驚醒過來,睜著眼,仔細再聽了一會兒,確認后,即刻提著鋼管下了車。

  他沒直接沖過去,而是拿鋼管敲擊著,想要以這種方式將油耗子嚇走。

  有些地方的耗子怕人,可有些地方的耗子膽兒大,不僅不怕人,還會咬人。

  勇子還沒敲幾下,忽然就覺得脖子一緊,整個人被拉著向后不停倒退。

  脖子處的鐵絲不斷勒入皮肉,失去平衡的驚慌之下,手中的鋼管脫落。

  前方出現一道人影,應該是負責偷油的那個,那人撿起地上的鋼管,罵道:

  “敲敲敲,敲你媽了戈壁!”

  鋼管橫抽,抽中勇子的腹部,勇子身體當即一陣痙攣,但身后被人以鐵絲勒著脖子,身體無法蜷縮,只能無比痛苦地扭動腰部,想抬腿去踹,卻又沒辦法借力。

  “砰!”

  “砰。”

  又被連續抽了兩下,勇子翻起了白眼,窒息加上擊打,他的意識也漸漸渙散。

  可對方仍沒有停手的意思,后頭繼續勒、前面繼續抽,明擺著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明明是偷油的,被發現后,他們反而變成了惱羞成怒、受了極大委屈的一方。

  就在這時,只聽得兩聲悶響。

  勇子先是覺得脖頸一松,他躺在了地上,新鮮的空氣涌入,呼吸得以恢復,迷迷糊糊間,他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夢里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漂亮女人,一人手里提著一只油耗子,向外走去。

  隨即,勇子徹底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睡袋里,前方生著火,上頭掛著一口鍋,香氣溢出。

  他囁嚅了兩下嘴唇,好消息是胃不痛了,壞消息是除了胃以外,身上到處是更疼的地方。

  “別動,剛給你接好。來,把這碗藥先喝了。”

  勇子看著面前的譚文彬,先是覺得熟悉,思索片刻后終于記起來這人是誰。

  再看四周,好幾個都是認識的身影。

  這群人曾在海上救過他爹,他為了報答,將他們從舟山拉回南通。

  后來回家時,他爹才說出來,當初送他們登島時,不僅要了高價,還在收了返程費后放了他們鴿子。

  勇子把他爹狠狠數落了一頓,早點說他還能給人家再買點煙酒,換位思考,他要是遇到一樣的事兒,看見他爹在海里漂著,別說去救了,沒上去給一板敲都算是心善。

  “我……”

  “別問了,沒事兒了。”

  譚文彬懶得解釋太多,他們來得及時,晚一點,怕是勇子的命就交代在這兒了。

  至于那倆油耗子,被梁家姐妹提著走了。

  那倆姊妹骨子里藏著一抹暴戾,當初在都江堰時手癢了還會故意賣破綻去酒吧釣魚執法,就求個名正言順發泄,倆油耗子要是被玩死了還好,沒死的話……下場肯定是生不如死。

  勇子喝過藥,覺得身上舒服多了,與譚文彬說了會兒話后,又昏沉沉地睡去。

  篝火旁,李追遠面前擺著一張畫架子,正在畫畫。

  旁邊的趙毅也在畫畫,不過他是蹲在地上畫。

  譚文彬走了過來,說道:“小遠哥,和勇子商量好了,明兒給他送去衛生院,他的車可以租借給我們開。”

  李追遠:“嗯。”

  旁邊坐著的林書友說道:“還真挺巧的,能遇到熟人。”

  趙毅:“不是巧合,而是他與你們認識,有著因果牽扯。他本有一劫,所以‘恰好’就出現在這里,希望爭取到一個破劫的機會。

  這就是走江人的特殊之處,會對身邊人造成極大的因果影響,為善者得助,為惡者受噬。

  你們每一浪的功德多,吸引那些來破劫的人也就越多,哪怕他們自己本人什么都不知道。”

  林書友:“哦,那挺好的。”

  趙毅:“你和他很熟?”

  林書友:“大家都認識。”

  趙毅:“不對,你和他有故事,說來聽聽。”

  林書友有些急了:“沒,沒故事。”

  趙毅:“先前選人陪著姓李的進飯店時,壯壯就說你有經驗,這個貨車司機……是不是就是那個帶你去正經姐妹飯店開過葷的那個?”

  林書友:“沒開過葷,我跑出來了!”

  趙毅:“哦,還真是這樣。”

  李追遠問道:“你還差幾幅?”

  趙毅:“四幅,快了。”

  李追遠:“嗯,天亮前完工。”

  趙毅:“這個法子,真有用么?”

  李追遠:“不一定,但就算對外沒用,對內也能起到一個精神撫慰效果。”

  趙毅:“的確。”

  出門的第一道坎兒解決了,可新的問題又擺在了眾人面前,那就是:

  接下來,該如何去豐都?

  以前出遠門走江,無非是火車、飛機和自駕。

  飛機這次是不可能坐的。

  火車或長途汽車,也不合適,他們這群人被鬼盯上了,算是大不祥之人,不出意外才是最大的意外,也就沒必要去牽扯無辜的普通人。

  至于自駕……別人關心的是百公里油耗,他們則是百公里車耗。

  倒不是負擔不起,而是眼下才剛出南通,距離豐都還遠著呢,誰能經得住連續多次這般折騰?

  對此,李追遠想了個辦法。

  天亮了。

  勇子昏睡中察覺到些許搖晃,等其上午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病床上,護士正走過來給他換點滴瓶。

  “你醒啦,你朋友走了,不過給你預充了很多藥費,還請了隔壁病房的陪護家屬給你做護工。”

  “哦……”

  勇子應了一聲,想要翻身時,聽到了枕頭下的摩擦聲,伸手進去摸,摸到了一個信封和一張紙。

  信封里裝著一筆錢,紙上則寫著租借合同,簽字畫押的是譚文彬。

  路上。

  貨車正在平穩地行駛,開車的是趙毅。

  坐在后車廂里的陰萌感慨道:“他開得可真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貨運。”

  譚文彬:“聰明人,學什么都快。”

  旁邊,梁家姐妹聽到這種夸贊,嘴角都露出了微笑。

  梁家的江湖地位不遜于九江趙,如果是雙方兩家正經聯姻也就罷了,問題是趙毅是在自己團隊死人后,特意跑人家家里來找新手下的。

  那梁家看重的就不是九江趙,而是趙毅。

  畢竟,這種大家族贅婿,不是誰都有資格當的,人家目光也是挑剔得很。

  一念至此,兩姐妹一齊扭過頭,通過中間的玻璃,看向坐在副駕駛的少年。

  龍王家的可怕,她們是親眼目睹過的,自家頭兒光磕頭就磕了個頭破血流。

  老太太絕不是一個好相與好糊弄的角色,能默許自己孫女與少年青梅竹馬,可不是老太太開明。

  林書友四仰八叉地躺在車廂上曬著太陽,這兒寬闊得很,大家可以隨意打滾。

  昨天的每片桃花他都吮了一遍,吮完后又交給趙毅補充了第二輪。

  量太大也太純,導致童子都陷入了沉睡,像是暈碳。

  林書友身上這會兒還是涼絲絲的,連呼口氣都像是嘴里含著薄荷。

  大貨車給予的安全感滿滿,一是空間大,遇到意外時跳車規避更方便;二是很多情況下,當意外發生時,大貨車可以從意外身上碾過去。

  當然,這些都是其次,真正的依靠還是……

  潤生:“風有點大,得加個固定。”

  坐著的眾人沒一個偷懶的,紛紛起身幫忙。

  貨車兩側車身上,左右兩側各貼著五幅畫,合起來是十殿閻羅。

  另有五個像是運動會入場時舉的牌子,在貨車邊緣側做了固定,分別是五方鬼帝。

  貨車駕駛室上方,最大的一幅立起,那是酆都大帝。

  這樣做,自然不可能百邪不侵,但至少能讓道上的那些不知情被當槍使的小鬼,腦子清醒點。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真來了大的,那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怕那些小鬼再作祟,起個交通意外。

  效果,還真挺好,接下來一整天,貨車都在正常行駛,平安無事。

  大家也嚴格按照緊急時刻的條例規矩,吃的是出門帶的干糧,哪怕是上廁所方便也是就近解決,絕不落單。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李追遠,一直拿著紙筆寫寫畫畫。

  趙毅一開始還挺好奇姓李的在鬼畫符什么,等看懂這是在研究趙家陣法后,趙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喂,你用得著這么早就預習么?”

  “閑著也是閑著。”

  得益于趙毅幾次拿著趙家典籍來請自己完善,李追遠腦子里有著趙家陣法、禁制的基礎邏輯。

  順著它,往上推導,就能得到趙家人在現實運用中的發展脈絡。

  有這些鋪墊,自己日后去九江趙家寶庫時,就能方便從容許多,不會驚擾到主人家的休息。

  趙毅:“那什么,拿完后記得幫我修好門。”

  趙無恙的銅錢劍現在還在趙毅身上,沒做歸還,他已經打定主意用趙家寶庫來換這把劍了。

  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等李追遠進寶庫搜羅所需后,再順便給他趙家寶庫的陣法、禁制做個升級,相當于請賊做防盜技術指導。

  李追遠:“合適么?”

  趙毅:“你是專業的。”

  李追遠:“看里面好東西多不多吧。”

  趙毅:“不會讓你失望的,從我們家雜門雜類的功法就能看出來,我趙家歷代先人真跟搬倉鼠似的,到處搜羅,充實底蘊。”

  李追遠:“真是個孝順的比喻。”

  趙毅:“有時候也覺得他們挺可憐的,老東西們一直盼望家里能再出一代龍王,卻不曉得,真出了龍王,第一件事就是干死他們,哈哈。”

  李追遠就將紙筆收起來,閉上眼,開始休息。

  夜晚路上的車不多,趙毅安安靜靜地開著。

  后車廂里,也是分組睡覺。

  忽然,李追遠睜開了眼,而趙毅也隨即踩下了剎車。

  車燈照射下,前方出現了一道身穿紫黑色官服的身影。

  對方低著頭,手捧一座香爐,爐內插著三根香。

  其身后的黑暗,如倒垂而下的山巒,剎那震撼。

  他就這般突兀地出現在車前,可等車停下來后,他又消失不見,無法察覺。

  趙毅:“來了。”

  李追遠:“嗯。”

  后頭潤生敲玻璃,說一幅閻羅的畫像,剛剛裂開了。

  趙毅將車靠邊停下,點了根煙。

  “我以為至少得快到豐都地界時,才能碰到他們出手,沒想到這才不到半路,就早早地出現了。”

  李追遠:“是你對他們羞辱太狠了,掛件首飾全都砸碎,還吐了口痰。”

  趙毅瞪大眼睛,看向李追遠:“姓李的,你不能這樣!”

  李追遠:“我說的是事實。”

  趙毅:“明明是你先澆黑狗血肆意侮辱的,我只不過是后續跟了一……我是看不慣大人們這般被凌辱,給了那些首飾一個痛快,挽救了大人們被你踐踏的尊嚴。”

  李追遠:“意義不大,那些帥將,我們沒能真的滅口,他們肯定將真實消息帶回去了,那邊對我們的身份,只會更加清晰。

  我是傳承者,萌萌姓陰,如果我是他們,那種體量下,從豐都出來得冒著極大風險,將矛頭直接對準我和萌萌顯然不那么合適,那自然會優先選擇你。”

  李追遠說著,伸手指了指趙毅前方的車窗。

  車窗外本就有一層灰土,這會兒則顯露出三根香的痕跡。

  少年:“這香,是給你燒的。”

  趙毅:“這真的不公平。”

  李追遠:“沒什么區別,你只是被擺在前面而已,名義上針對你,實際指向的還是我們所有人。”

  趙毅伸手摸了摸車窗:“三根香,是不是代表著他有三次出手機會?”

  李追遠:“嗯,他們這種體量的,不可能隨意出沒于陽間,受桎梏自然很大。”

  少年再次拿出紙筆,開始按照腦海中記憶畫圖,將先前那位的形象給畫了出來。

  李追遠:“你看看,回憶一下細節,是否與我所畫的一致。”

  趙毅:“不一樣,雖然很像,但我確定,我看到的,和你不同。”

  李追遠點點頭,似乎并不覺得意外:“那就說得通了,那位判官是捏合出來的一個集合體,是判官,又不是判官。

  如果只是為了有利于背后的大人物觀察的話,那捏得也太細膩了。

  你是完全按照一個判官心理去拿捏的他,而且還拿捏成功了。

  所以,我當時就猜測,會不會是陰司有自己的規矩,到判官這種級別的官員,就不得外出陽間了。

  鬼帥鬼將,倒還能自由些,畢竟他們確實需要在外行走,緝拿游魂惡鬼。”

  趙毅:“那為什么不繼續派鬼帥鬼將出來?我不信昨兒個我們把豐都的鬼帥鬼將全都包圓兒了。

  等等,會不會是因為鬼帥鬼將的傳承,比較木訥?

  在他們看來,繼續派鬼帥鬼將出來,只是給你送鬼頭。”

  “嗯,應該是這樣,昨天的那個瘴,并不是那位判官一個人布置的,應該是來自那四帥八將的合力,那位判官,反而能在瘴內獲得更多的自由與應變。”

  趙毅:“所以這次出來的大的,包括剛剛所見的,其實是一種障眼法?”

  “你等一下。”

  李追遠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先前坐車里看見前方出現身穿官袍者手持香爐的畫面。

  一樣的畫面,少年正用不同的視角進行復看。

  趙毅一邊抽著煙,一邊感受著副駕駛位置上不斷劇烈變化的風水氣象。

  少頃,少年睜開眼,提筆畫起。

  除了原版所畫的那個外,少年又畫出了五個大致相同細節有區分的形象。

  趙毅將煙頭掐滅丟出去,伸手指向其中一個:“我看到的是這個。”

  李追遠:“那這尊閻羅,和昨日的那個判官一樣,是被集體合力捏出來的,用以陽間行走。”

  趙毅:“那后頭壞掉的一幅畫,其實是心理戰,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誤導我們,接下來的攻勢還有九輪?每一輪是三次出手機會。”

  李追遠:“嗯。”

  趙毅:“有十殿,可你總共就畫了六個形象,還有四個呢?”

  李追遠:“上下都不得一心,你還指望著同級別的能齊心協力?有人出手,那肯定也會有人選擇觀望。”

  趙毅:“三根香。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恫嚇我們放棄,那這三次出手機會,必然會很恐怖,得死人才行。”

  李追遠從包里取出三根香,遞向趙毅:“那你主動接了吧。”

  原本只是理論上會先沖著趙毅來,還有轉圜躲避的可能,可要是接了這三根香以做回應,那就等于明確接下了這戰書。

  趙毅沒猶豫,接過少年手里的香。

  打開車門,趙毅跳下車,在路旁行趙家門禮,將香插入。

  香火自燃。

  起初只是三點紅光以及微弱白煙,但漸漸的,紅光變黑,灰色的煙霧迅猛升騰,幾個眨眼的功夫,三根香就徹底燃盡。

  陰風吹過,黑色的香灰擺出一個“死”字。

  “噗哧”一聲,趙毅打開健力寶,抿了一口。

  看起來云淡風輕,實則握著飲料罐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怕死,并不意味著直面死亡威脅時也能毫無反應。

  后車廂的眾人目睹著這一切,梁家姐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疑惑,她們不懂,趙毅為什么要這么做,主動去承擔所有。

  坐回駕駛位,重新發動車,趙毅開口道:“姓李的,可以開始規劃了。”

  李追遠:“得看第一根香的效果,要不然沒辦法做計劃。”

  趙毅:“萬一我第一根香都沒挺過去呢?”

  李追遠:“那就沒必要做計劃了。”

  趙毅:“你剛要是跟我說這些,我下去點香時,絕不會這般痛快。”

  李追遠:“對結果沒改變。”

  車子繼續行駛,以趙毅的精力充沛程度,本并不存在疲勞駕駛一說,但內心的焦慮,還是吃狀態,開到后半夜時,他感覺到了疲憊。

  李追遠:“歇歇?”

  趙毅:“沒事。”

  話音剛落,那道官袍身影,再次毫無征兆地出現,站在了路中央。

  只是這次,趙毅雖然松開了油門,卻沒踩剎車,貨車從身影身上碾了過去。

  再掃一眼后視鏡,道上沒任何變化。

  趙毅:“姓李的,你回憶一下,剛剛那身影香爐的三根香,我這里數最左邊那根,是不是變短了。”

  李追遠:“短了三分之一。”

  趙毅:“這是倒計時開始了。”

  李追遠:“嗯,換人來開吧。”

  趙毅:“不用。”

  李追遠:“你可以多看幾眼這個世界。”

  趙毅:“享受余生么?我可還沒活夠呢。”

  天蒙蒙亮時,官袍身影又一次出現,這次趙毅不僅還是沒踩剎車,更是添了油門,加速沖了過去。

  原本香爐里那根香,只是燒了三分之一,現在是,只剩下三分之一。

  趙毅沒再繼續開下去,選了個小岔路駛入,這兒人跡罕至,山清水秀。

  李追遠:“你挺會選墓穴。”

  趙毅:“是吧,我也覺得這兒挺好。”

  眾人下車,圍坐一團,開始休整。

  李追遠本打算親自開會的,畢竟現在趙少爺的心理壓力有點大,但趙毅還是主動接過主持,把夜里發生的事和他和少年之間的分析給全體成員做了個通報。

  其實,大家伙昨夜看見趙毅燒香的舉動后都有所猜測,可當趙毅親口說出來時,都感到了震驚。

  梁家姐妹本能產生不滿情緒,如果少年和陰萌是特例,不會被優先選擇,可少年手底下,不還有三個人么,憑什么就直接指定自家的頭兒?

  可這種不滿是短暫的,事已至此,她們也只能自我克制。

  潤生只是專注地吃著壓縮餅干喝著剛燒好的開水,懶得思考。

  陰萌時不時看看趙毅,再看看自家小遠哥。

  可能聰明人做決定就是這么快捷吧,她反正難以想象,小遠哥和趙毅兩個人,就這么坐在駕駛室里,沒爭吵沒辯論,就這么三言兩語的就把誰做第一個“替死鬼”給確定了。

  林書友是快人快語:“三只眼,你要死了?”

  趙毅點頭:“放心吧,你的秘密會隨著我的死去永遠被埋葬。”

  林書友:“你……”

  只有林書友一個人急了臉,他沒察覺到,周圍除了梁家姐妹目露些許疑惑外,沒其他人表現出對這所謂秘密的好奇。

  陣法是來不及布置了,主要是當你不知道對手會以何種方式發動攻擊時,陣法你也無從著手。

  不過,基礎的安排還是有的。

  眾人呈圈層落位,潤生在最外層,下一層是林書友,再下面是梁家姐妹,這是籠統的外圈,兩個團隊四個最能打的,放在外面。

  內圈就松散多了,李追遠、譚文彬和陰萌,圍繞著趙毅,隨意落位。

  時間還有,李追遠走到斜前方的高處,開始觀測起周圍的風水氣象。

  譚文彬給趙毅遞了根煙,順道說了聲:“對不住。”

  趙毅:“你做得很好,嗯,這不是反話。”

  譚文彬:“我也這么覺得。”

  趙毅:“我猜測,出發前,姓李的其實有辦法,將這些東西全都推我身上,你知道他為什么沒這么做么?”

  譚文彬:“小遠哥素來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趙毅看著譚文彬,看了許久,發現譚文彬沒臉紅。

  “你進步很快。”趙毅發現,譚文彬扛住了自己的目光壓力。

  “你教得好。”

  “姓李的給你分解步驟了?”

  “沒,用不上小遠哥。”譚文彬戳了戳自己的臉,“這四個靈獸,會幫我做題寫作業。”

  趙毅點點頭,香煙在指尖旋轉,眼角余光掃向站在斜前方高點處的少年,說道:

  “他有把這一浪推給我的手段,但他不敢賭,只要我沒死在這一浪里,那我就能平視他。”

  譚文彬沒接話。

  趙毅:“危機危機,危中有機,只要我不死,就能獲得更大進步,有姓李的在旁邊給我護法,我真不怕去冒險。”

  這時,那道官袍身影,再度出現。

  大家悚然一驚,因為那道虛影,這次就出現在李追遠的身側。

  正在觀察四周風水氣象的少年,只覺得周圍風水陷入凝滯,隨即自己身邊就多出了一道身影。

  很詭異,但少年并未驚慌,因為眼前的這尊,并非真實存在,至少現在還不是。

  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依舊留在原位。

  少年甚至側過頭,近距離觀察香爐里的情況,三根香中的第一根香,已幾乎到底,隨時都會燃盡。

  李追遠并未去掐算具體燃盡時間,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兩根香上。

  虛影消失。

  李追遠走了回來。

  趙毅問道:“李閻王,我的死期還有多久?”

  李追遠:“快了。”

  趙毅:“可以有的放矢了么?”

  李追遠:“三根香,對應三種不同的殺你方式,只能用排除法。”

  趙毅:“那我虧了。”

  李追遠:“還是那句話,先看第一根。”

  少年坐了下來,將外人不可見且不可察的紅線釋出,與自己的四個伙伴相連。

  大家都做好了準備,觀察四周。

  “嗡!”

  沒有具體清晰的聲音,可所有人卻仿佛都聽到了,那香火熄滅的脆響。

  外圍,沒有敵人,連一丁點變化都沒有。

  可內圈,就在趙毅身后,直接出現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趙毅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只是本能地抬起頭,黑影存在卻不可見,唯一能瞧清楚的,是黑影手中的黑色竹簡與那支毛筆。

  毛筆在竹簡上輕輕一勾。

  趙毅的目光當即渙散,身上的生機頃刻間被抽離,死亡如洶涌的潮水,將趙毅完全灌注。

  這是咒,一種遠遠超出常規意義的咒,即使是李追遠,也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

  石桌趙那種咒,與之相比,不僅是上不得臺面,甚至都完全不配被提起。

  神話故事,傳著傳著,往往會越來越失真,都說閻王生死簿上一勾,就能讓活人去陰間報道,真是玄之又玄。

  可若是將這“生死簿”看作一種層級極高的咒,劃到誰就咒死誰,就很好理解了。

  咒術,可以無視外圍防御,陣法也毫無作用。

  趙毅,被施咒成功。

  他身體頹然,低下頭,他……死了。

  黑影消散,化作虛無,連帶著那張竹簡和那支筆。

  趙毅心臟處的桃花,快速枯萎,全部掉落。

  “嘶……”

  趙毅猛地抬起頭,如久溺的人,終于得以呼吸到新鮮空氣。

  他,又活了過來。

  先前,死亡的感覺是如此清晰,趙毅的心理建設做得很好,這讓他得以在剛才坦然面對。

  可這些建設,在死過一次后,就被全部清零。

  來自桃林下那位的贈予,已被消耗,換取了趙毅的存活,可那香,還有兩根!

  趙毅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慌亂,他幾乎本能地看向李追遠,抓住少年的手,用力握住,顫聲道:

  “小遠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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