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治前輩,為防夢多,今天晚上就必須要出發回芳緣,接下來我還要去神奧還有關東拜訪一下。此去大海茫茫,黑金礦石的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啊。”大吾慎重地和源治天王交代和道別。
已經是十一月了,早在一個月前,天王源治的船隊就在祝慶市靠岸了。
在黑金市市民和市政府的熱情幫助下,車隊日以繼夜地運輸,終于將那幾百年開采,堆積成山的黑金礦石全部塞上了芳緣的船隊。
在此期間,芳緣、神奧、關都多方,多次磋談,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規劃,大吾這次離開,就是代表得文制造和芳緣聯盟做最終的商談和決定去的。
“好好好,放心去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源治拍了拍自己黝黑瓷實的胸膛,啪啪作響,另一只手上的酒瓶子咣當咣當的,已然快要見底。
大吾問著沖鼻的酒氣,微笑僵在了臉上:“……”
“我走了。”源治花白胡子一抖,搖搖晃晃地上了船。
“……慢…慢走。”大吾揮揮手。
“船長,您醉了,我扶你。”
“我……我沒醉,今天晚上高興,把兄弟們叫來,一起喝!”
“小心腳下!”
“誰栓的桶子!”
“噗通——”
叮鈴咣當,人翻到的聲音,酒瓶子滾地的聲音,船員呼喊的聲音……
聽著船上的動靜,大吾的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應該……沒問題的吧。
“嗚嗚——”
汽笛聲此起彼伏,和祝慶市做著道別。
只是黑煙滾滾成云,使得天月不清,祝慶市有些惱怒,那燈火也就愈發輝煌起來。
于是趁著祝慶市還未發火,芳緣的船隊開足了馬力,破浪逃離。
再遠些,黑金市也是難得不眠,卻是紅火一片,大多是礦工的市民們縱情歡慶,放聲開懷。
幾百年的“垃圾”一朝拋卻,實在是令人眼中也凈,鼻中也清,再加上那個據說是新來的黑金道館館主宣布從現在開始每個黑金市市民都能分到祝慶市礦業有限公司的紅利。
所有人的心吶,也都輕了。
“瓢太先生,這這這……”
瓢太臉紅紅地擺了擺手,刷地逃離了,身后是黑金市許多女兒家嬌俏的笑音。
“新來的館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看著也不夠結實。”
許多黑金市的民眾心里做著如是評價。
“唉,是不是做得太過了,父親說只要給漲薪水就行了……”瓢太躲在了道館里,終于沒人了,原黑金道館的人都被遣散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瓢太嘿嘿笑了起來,然后在身旁大鋼蛇的身上上下其手,那模樣……
大鋼蛇:“……”
鋼尾輕甩。
“哎呀!”
“天冷了,老師,該睡了。”維羅將外套披在大木的背上。
星月依稀,夜風吹得幾絲灰白打魚尾。
“維羅,神奧那邊,怎么樣了。”大木緊了緊外套,接過自己學生遞來的姜茶,微笑著問道。
“芳緣那邊的船隊剛剛離港,芳緣的新任冠軍大吾已經在趕來的路上,聽說希爾佛和關都那些人不死心,準備再和神奧,芳緣過一場,以刃銛堂為首的一群老世家老道場之前懾于聯盟大勢不敢動作,這次商談是他們最后的機會,發難是預料之中,就看他們有多大的膽魄了。”
維羅立在大木身后,平平慢慢地敘說著目前的局勢。
“唉——鬧吧,鬧吧,鬧得狠了一砸,路就砸出來了。”
大木深深嘆息了一聲,咂了一口姜茶,目露無奈。
“就怕鬧太兇,傷了太多無辜。”維羅向來開朗的臉上有了一絲憂慮,一絲憤恨,以及更多的……還是無奈。
聯盟一百五十年,走得太快,打得太大,內憂外患,一著不慎就是天崩地裂,一切都只能慢慢推進,就這樣,多少無辜的平民、精靈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芳緣底子薄,這次為了搶這份氣運(想來想去還是“氣運”二字貼切),幾乎是傾盡了根基。
僅僅只是和關東對上,依舊傷亡不少,筋骨盡損,想要恢復元氣,怕是要個近十年才行。
聯盟的嫡系力量國際警察更是慘烈,實力干員損失近半,整個部門幾乎陷入了癱瘓,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維持基本的執法力度。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么,維羅。我們有圖鑒啊,這個小東西,我畢生的心血,它,將會盤活整個聯盟,這次的事情只是為了它所做的準備罷了,接下來,才是真正變革的開始!”
深吸一口氣,大木雪成舉起了鮮紅色的圖鑒,最堅實的合金外殼,鐫刻著銀色的簡潔紋路,方方正正,面上是精靈球式樣的開蓋,圓圓滾滾。
“真美啊。”維羅由衷地感嘆著,這個圖鑒,也是自己的心血啊。
“嘎吱嘎吱——篤篤篤”,護士敲了幾下門,就推了進去,“23號病人,來,再給你量個體溫。”
掀開隔床布簾,“咦,人呢?”小護士嚇了一跳,床上被子翻開,空空蕩蕩。
呼——
風吹,窗簾飄拂,這……是二十幾層啊!
“啊……不好了……”
小護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不小心撞翻了醫用品推車,骨碌碌倒出幾支針管,鎮靜劑——23號,易東……
“嘶——有些冷啊,肚子有點餓了呢。”
送別了船隊,穿行在祝慶市大街小巷中,只穿了一套西服的大吾突地覺得背心有些涼颼颼的。
11月的神奧,晝夜溫差偏大,大晚上已經降到了10度以下,習慣了芳緣炎熱的天氣,驟然來到這四季分明的神奧,大吾有些不適應起來。
“對了,那個地方不錯來著,在……”大吾努力回憶著當初剛來祝慶市的時候,“對了,往這走。”
拐進了一條小路,大吾呵了口熱氣,搓搓手,大步行進起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記得路,七繞八拐的,走了近半個小時,終于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
沒有名字,沒有燈光,遠遠地只能聞到那隨風搖擺延伸的,濃烈的蔥香,偏僻的巷子里只有那個食肆的燈籠能給人帶來些許地溫暖。
寒冷的夜里,藉著那燭火舞曳,來上一碗噴香的蔥油面,人生在這一刻,亦是心安。
“祝慶大排檔,嘿嘿,就是這家。”吞咽了幾口唾液,大吾緊了緊領子,快速走向了食肆,掀起擋風的門簾,開心地喊道:“大叔,來碗蔥油面,再給我加個小菜!”
“嗦嗦—嗦——”
已是子夜,食肆里沒什么人,桌子邊只有一個穿著白衣,小小的身影吸著面條,吃得又快又猛。
“大叔!大叔!咦,大叔人呢?”大吾打量了一圈,除了那個食客,竟然再沒個人。
“嗦嗦—嗦——”
“呼——”
外頭一陣風吹過,除了吸食面條的聲音,一片幽靜,大吾突然覺得汗毛直豎,背心又抽冷起來,白衣、小孩……難道,難道是……
突然食肆的簾子翻開一個角,冒出個人來。
“啊!”大吾一聲驚叫。
“啊——”來人亡魂直冒。
“大……大…大叔。”大吾指著進來的人顫聲說道,原來是食肆老板。
“……是……是……是你。”老板的舌頭都捋不直了。
“乓!再來一碗蔥油面!還有燒酒!”食客摔了一下碗,似是對于這邊的兩個“行為藝術家”很不滿,順帶著又點了一碗面條。
“好!”老板刷的一下停止了身板,舌頭直了,腿腳也麻利了,拎著一箱物什就進了灶臺。
“大叔,麻煩也給我也來上一碗,加小菜。”大吾回過神來,也給自己點了一碗,然后坐到了桌子邊瑟縮著,還是有些冷。
“好的。”老板應了一聲。
長條形的公用桌,大吾和另一個食客隔了一個位置,斜眼相覷,心底暗暗有些吃驚,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兒,旁邊已經摞了一疊空碗,空了七八個酒瓶,扎著個不短的馬尾,穿著一身白……,不對,剛剛燭光暗沒看清,這會兒定睛一看,藍白條紋相間,明明是件病服,這是哪家醫院跑出來的小孩兒。
“您……您的面,還……還有酒。”
大吾打量旁人的時刻,老板下好了面端了出來,先是戰戰兢兢地放到了那小孩兒的桌上,放好之后也不敢稍離,只是交手立在一邊。
“嗯。”小孩兒輕嗯一聲,老板才如蒙大赦般逃到了灶臺端了另外一份食盤拿給了大吾,“年輕人,你的面,嘿嘿。”
“謝謝了,大叔。”大吾禮貌地回了一聲。
“客氣了,有什么需求你喊我就行。”
“好的,好的。”
說完,老板瞄了那小孩一眼就跑到了灶臺邊蹲了起來,頭也不冒。
大吾心下怪異萬分,卻也不想節外生枝,于是慢慢吃起面來,只是偶爾會偷偷看一眼旁邊的食客。
“嗦嗦—嗦……”
“哧——”
“咕嚕咕嚕……”
吸面,吃面,沸水蒸騰,再無其他聲音,靜謐一片。
“老板,辣子。”猛吸了幾口,小孩顯露出不爽的神情來。
“來啦來啦,您的辣子,小人今天剛炒的,用得是最正宗的芳緣茄番果的果籽,嘗嘗。”老板諂媚地獻上了自己的“寶貝”。
“嗯。”
小孩接過辣子就往碗里一傾。
這……大吾吃驚地看著小孩的動作,他是土生土長的芳緣人,很清楚茄番果的辣度,這是致死量啊。
手腕一翻,大半進了碗,小孩挑起一筷子紅彤彤就往嘴里一塞,微微一頓,也不見有什么表情。
“嗦嗦嗦嗦。”
四筷子吃完了面,旋去了酒瓶蓋子。
“咕咚咕咚……”
一口悶了瓶中清液。
“再來一碗,酒也要。”小孩面不改色,輕輕說道。
老板:“……”
見老板沒什么動作,小孩頭一轉,挑起了眉。
“……馬……馬上,您稍等,稍等。”老板躥進了灶臺。
大吾在一邊目瞪口呆,這家伙……還是人嗎 “嗚——呼——”
驀地一陣怪風,吹得簾子下不來,灶臺的煙氣沖來,麥香蔥香混著油氣。
“啊啾!”大吾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正正朝著小孩的方向。
小孩伸手一擋,不滿地看來。
深井成冰,面冷無情,,略清秀的臉龐上竟有無窮的孤寂。
“你……你……你不是莉拉身邊那個,那個叫易……易東的國際警察?”大吾認出了這個食客,之前幫助過自己芳緣訓練家的家伙,據說是國際警察的警督,怎么會在這,還穿著一身病服。
易東直直地盯著大吾,盯得大吾心底又開始發毛,渾身不自在,手中的筷子也不知道放哪,這小家伙,有毛病吧。
“您的面。”老板適時地給大吾解了圍。
易東也不理老板,伸手摸過手旁的東西站起身走了一步到了大吾身前。
殺氣!
白光一閃,巨金怪的爪子利光吞吐,大吾抬手相攔。
“啪!”
小手擰開瓶蓋,剩下的辣子易東通通倒進了大吾的面碗,然后提過老板端來食盤中的酒瓶,倒了大吾的小菜,斟上了滿滿一碗燒酒。
這般行事完畢,易東也不說什么,端起自己的面條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嗦嗦嗦嗦嗦。”
“啪!打包一碗面條和酒。”
拍下一張紙鈔,人影渺渺。
大吾和食肆老板呆落木雞,這……
大吾苦笑了一聲,收回了巨金怪,和老板道了個歉,看向通紅的面碗,不禁撓頭,這面,還能吃嗎?目光投向了旁邊的酒碗,平無漣漪,酒氣撲鼻。
夜深人靜,月疏,星稀。
“好辣!!!”(注)
“喵!”
“汪汪汪!!!”
一個人影在棚戶區徘徊了一也,于黎明之際方才離去、
沒了什么人的棚戶區里,只能聞見淡淡的祭香和酒香,倘若細細去聞,還有一股子蔥味兒。
可惜以后,這地方再也見不到了。
祝慶市政府十月中決定,拆毀這片棚戶區,再建一條商業街,和旁邊的市中心連成一片,同時給棚戶區的每戶人家都賠了巨額拆遷款。
夜,過去了。
注:辣是痛覺,易東請大吾吃辣,只為請大吾一同品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