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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雪下芽生(二)

  "篤篤叮叮噗噗..."

  清亮沉悶,被泡沫裹去的,射偏釘入土木的,更多的還是一抹弧光閃過,毒針被紛紛彈射砸開散碎。

  黎明的暗正是最濃時刻,林霧朦朦朧朧,不時還有刺骨寒雨一陣陣搖枝打葉,遠處有不知名的精靈咆哮長鳴此起彼伏。

  急促的腳步,壓抑的呼吸,模糊不清的交擊光點星星。

  就像沸騰的火鍋里,兩雙筷子攪個不停,時而快時而緩的針鋒相對只是為了最后一塊嫩滑的豆腐,因是收著力,所以攪得底下熱流洶涌奔騰,飄溢蒸汽流散四轉。

  只是這個爭斗的過程過于生辣,哧啦一聲,霧中血花盛開,煮沸的鍋加了涼湯,暫時平息下去。

  持續了三天的追追逃逃,打打殺殺,從這個山頭到那個山頭,從不知名的林子再到潺潺的溪流,奔逐迂回,易東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好好睡過了,連瞇眼都是一種奢侈,心跳的厲害,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一直待在易東背上的獨劍鞘不知什么時候收回了自己的藍色緞帶,放棄了宿主的生命力,全憑自己的堅硬身體作戰。

  哪怕是呱呱泡蛙能不時進入精靈球休整,也是脖子上泡沫稀疏,已經沒有能量催生泡沫了,大大的蛙眼里也透著不堪重負的麻木,纖細的臂膀完全是無意識的揮動。畢竟也才跟著易東訓練了一個多月而已。

  "你投降吧!給你留個全尸。"

  看不見對面的景象,也不敢催動精神力去探查,腦中像是有幾把刀在攪著。

  但是易東大致也能想象出對面那人的樣子,斜斜靠在樹上,大口喘著氣,雙手按壓著大腿。

  剛剛易東揮著使出劈斬的獨劍鞘雖然被對方的阿柏怪拼著斷尾擋下,但是被余鋒劃過,想必大腿的傷口不會太淺。

  快見底的體力不能浪費在說話上,三天的追殺,死在自己手下的好幾個人,讓易東很清楚這群叫做火箭隊的家伙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胸肋和小腹的傷口還會不時滲血,努力運轉著蘊氣式,從背包里拽出幾個藥瓶就灌到了呱呱泡蛙和獨劍鞘嘴里,自己也胡亂抓了一把塞進嘴里,身旁不知名的高大植物枝粗葉闊,寒露在其上蘊積,順手摘過,冰涼的露水將嗓子眼里的火熱堵了下去。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你會借著地形天氣混在大量奔逃的精靈中重新潛回來,前面幾個失聯的隊員是你下得手吧,要是你投靠我們..."

  腥臭的血濺了滿地,阿柏怪的斷尾已經停止了抽搐,那人還在喋喋不休,讓人恨不得一酒瓶子掄過去砸爛他滿嘴牙。

  阿柏怪重傷,對手應該只剩拉達和大嘴蝠兩只精靈了。

  他們自己放了山火,火太旺,那些本來將要過冬的精靈被這把山火燒得棲惶,四處沖逃,自己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林間的濃霧一般要等到日上三竿才能散去,來來回回拉扯前進,自己幾次倉惶下手也是運氣才能得逞。

  冰之遺跡已經不遠,后面的追兵估計也就他一個人了,殺了他估計就能擺脫追殺,天高地遠了。

  對手的實力不差,被自己偷襲的一瞬間就讓精靈使出了毒針這種速度不慢,效果不差的實用技能反制,還能果斷狠辣地拉精靈斷尾求生,比之前的幾個家伙更要厲害。

  這會兒的說話也是為了讓自己開口好鎖定自己的準確位置,拉達的電光一閃應該是醞釀已久。

  該怎么才能反制對手一擊必殺,霧氣翻騰滾動,陽光不知折了多少次終于鉆進了林中,馬上就要占了這片大地,已經能模模糊糊看見對面扶著樹的家伙。

  時間,不多了...

  "...我們火箭隊的待遇可是不錯..."

  "什么待遇"

  "呃嗯"

  滔滔不絕的火箭隊隊員語音一窒,卻是突然低低笑了起來:"休息好了嘿嘿,你太賊了,我可沒打算攻擊你。"

  易東緊繃著肌肉,右臂拄著獨劍鞘,隨時準備反擊的身體一瞬轉守為攻,撲身就要飛擊對手。

  "噗通、噗通。"

  "哐啷"

  "麻...麻痹的毒...什么時候。"

  知覺從身體的每一寸被剝離,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舌頭和眼睛還能動彈,啃了一嘴草的易東看著同樣軟倒在地的火箭隊員有些驚愕。

  "嘿嘿...大...大嘴蝠,制服他。"

  很顯然火箭隊員對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易東懶得再多費口舌了,況且話也說不利索,他也中了自己的麻痹之毒。

  那只拉達應該也是,還有呱呱泡蛙...

  "呵,精...精神毒素,那...那只劍...劍一樣精...精靈,也動不了。"

  易東只覺得熱血沖腦,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奇跡之力能讓金屬化作生命,從劍變作精靈的那一刻開始,獨劍鞘就有了靈魂。鋼屬性精靈能免疫絕大多數毒素,卻不能免疫掉諸如強酸性的技能溶解液和某些幽靈屬性精靈長期服用某些毒藥后模擬出相似效用的精神類毒素。

  "耿鬼的唾...唾液。"

  易東想起來了,站在毒和幽靈之巔的耿鬼有個技能舌舔能造成麻痹的效果,正是依靠其唾液中含有的精神毒素。

  大嘴蝠拍打著翅膀搖搖晃晃地落在了易東的身邊,瞇起的雙眼透漏出一股極為興奮雀躍的神情,若是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的翅膀在細微地顫抖著。

  "死...都要死了,說一下,毒...毒怎么下得"

  "哈哈哈..."火箭隊隊員極為得意地笑了,"毒...毒針,蛇血。"

  "原來...如此。"

  易東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引頸待戮。

  長年累月吞吃毒物,阿柏怪的血液里也早就全是毒素,在牙囊里還藏著致命的毒粉。

  針形能量裹著這些毒擊向敵人,雖然沒有命中,但是隨著阿柏怪血液四散,那些毒針的針體溶解,又被血氣一激,毒素漸漸和血氣霧氣融為一體,彌漫在這片林子里,在外圍被山火驅趕的精靈掩護下,大嘴蝠只需要輕微地拍動翅膀,將毒氣控制在一個范圍內即可。

  說話不是為了確認位置,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濃度不高的毒氣逐漸侵染身體。

  連日來的得手讓自己開始想當然地以為對手不過如此,這次的敵人早有警惕,從自己偷襲的那一刻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

  輸得一敗涂地啊。

  淅淅瀝瀝的雨又下來,大嘴蝠巨嘴刺鼻的口氣混著青草生腥刺得易東愈發清醒。

  腦海里回溯著另一個世界斷斷續續的記憶和來到這個世界后的掙扎求存。

  好累啊...

呵要死了么  好像已經死過一次了吧。

  煙燎漆黑的破瓦爛墻,那個少年至死不閉的雙眼;無盡的黑暗,風撩開簾子看不清的病房;啰啰嗦嗦的白發病虎總是半張著血色雙瞳;不斷衰弱的九,還有那個笑起來能把眼睛瞇成一彎月的女孩...

  我...還不想死啊!

  恐懼到了極點,勇氣就開始在體內決蕩。

  "呃呃...啊啊啊...!!!"

  "開...開玩...玩笑的吧..."

  躺地的火箭隊隊員看著渾身細小口子崩開,血液四濺的小孩。

  不!不是小孩,是一只怪物,怪物!

  "噗"

  氣球再大,一戳也就漏了。

  不小心被掙開的大嘴蝠十分惱怒,狠狠咬在半起的易東肩上,借助體內兩股氣碰撞帶來的搏命之力就像開了閘的水散去,身體順勢砸在地上,聽著體內精血娟娟流去。

  "哈哈哈哈..."

  怖喜切轉,火箭隊隊員捺不住地狂笑起來。

  朦朦朧朧中光穿透了沸滾的水霧,殺戮了這么多生命,還能進天堂,呵呵...

  "呱!"

  "嚄——"

  就...這樣了吧...

  幾只比雕長鳴,披著七彩頭羽背著烈焰穿云而下。

  烈日灼灼而起,橫斬向破天天冠山脈,鎖在天地間的迷霧刺啦一下,如無聲裂帛,削卷開一副青翠玉白的河山畫卷。

  沒有有陰霾再能遮眼。

  天,大亮了。

  "怎么了"

  "沒...沒事,就是用冷水洗臉有些凍。"

  冰兒搖搖頭,揩去突然而來的淚水,又使勁捧起幾把溪水摔到臉上。只是不知怎地,捂著臉的指縫間一直有清水滴落。

  "噢,確實有些冷。"

  艾瑞卡隨口應答著,有些心不在焉,兩眼望向遠天有幾個小點盤旋的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呵呵,折損一個小隊才把人抓到,雖然超出了我的預估,不過看來你白來了。"宮本放下了望遠鏡,對著趕來的援兵笑道,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哦,是嗎"瑪繡將手搭在眉前,瞇起大大的眼睛極目遠眺,"宮本隊長,你開心的太早了,比雕的翼語好像...變了。"

  "什么!"

  遠空中的精靈停止了盤旋,開始緩緩移動起來,翅膀則不斷按著人類教授方式拍動著。

  "逃脫...死亡...北。"

  人群中有比雕的訓練師迅速譯碼,然后一臉不安地看向面色鐵青的宮本。

  "呵,隊長,照您的吩咐,其他東西都沒帶,我只帶了僅夠所有人食用七天的口糧。趕了快三天路,先去睡一會兒。"

  瑪繡重新將趕路中不小心散開的頭發綁上,拍了拍勁裝上的露水,鉆進了宮本的帳篷,不一會兒細長的呼吸聲就從內傳來。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追!"

  "啊,是是是。"

  一群火箭隊員頭頸一直隨著瑪繡的移動而轉動,被宮本呵斥了一聲才嘩啦啦又涌入了北邊的深林,就這樣還都放輕了自己的腳步。

  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帳篷,宮本面色鐵青地啐了一口:"哼,妖媚!"

  轟隆隆,林中煙塵滾滾,精靈們再次開始暴動。

  "九,來,喝點水,是你最喜歡的山峰頂上雪蓋化的雪水,洛托。"洛托姆華為用自己進化并不完整的翼手艱難地捧著大樹葉,小心給仍舊昏迷的九喂著水。

  好在九雖然沒有意識,吃的本能卻還在,看見雪水慢慢進了九的口,洛托姆又開始唉聲嘆氣:"九你快點醒啊,老大他們都快撐不下去了,本來還想借著復雜的森林和精靈擺脫他們,沒想到一把火下來,老大自己都差點因為暴動的精靈潮丟了半條命。我以后再也不嘲諷打擊你了,也不搶你的東西吃了,洛托,你快醒醒啊..."

  "嗤啦——"

  遮擋的樹皮被直接劃開。

  "誰!"

  洛托姆渾身暴閃,噼里啪啦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行了,別裝樣了,也就能點個火的電火花,趕緊給我們弄口吃的,休息一會兒還要逃命,再翻過一個山頭就到地方了,九怎么樣了。"

  "早說啊老大,我攢點能量不容易啊,洛托。九還好,就是老是會從身上冒出些藍色粉色的光。"

  "我知道了。"

  易東從攙扶著的狀態,一屁股滑躺在樹洞里。

  "嗬嗬嗬...你..."洛托姆指著把易東一路攙回來的家伙,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呱。"

  開心地叫了聲,把樹洞再次遮擋上,呱頭蛙也立即癱倒,引得洛托姆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拖著中毒的傷體激斗,還能再把易東帶回來,這會兒已經脫力了。

  最后出現的光芒不是自己看見了天堂,也不是被大嘴蝠吸多了血失血過多出現了幻覺,事實上大嘴蝠最多也就能吸個四五百毫升的血液而已,況且血液中蘊含的兩股氣過于霸道,讓其一下子陷入了滯鈍。

  自從來到這個危險的世界,破碎的記憶和成熟的心智讓易東一刻不敢懈怠,想要生存,感性什么的大多時間都是被摒棄的。

  現實把理性錘煉進了易東的骨骼每一寸,通俗來講,即是現實而又功利。

  當初和阿凱交換精靈很大程度上無非也是抱著水屬性精靈多少能比波波的飛行屬性好用一些。

  這只從遙遠的卡洛斯被拐賣來的呱呱泡蛙無論在整體素質上上還是培養潛力上都遠遠比不上九和巨闕。

  從本心而言,易東只是把他當備用精靈罷了,之前努力訓練他也只是因為手頭的戰力不足而已。沒想到生死之際居然是呱呱泡蛙突然進化為呱頭蛙救了自己。

  照理說應該還要半個月左右的積累才能進化來著。

  "強烈的情感很多時候也是進化的契機,就是所謂的羈絆進化,所以精靈這個不可思議的生物可不是工具或者寵物,是我們的朋友、伙伴啊。"庫庫伊全身上下唯一的白色牙齒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好像特別刺眼。

  "呵,羈絆...好像還要一點點運氣呢。"

  摸了摸從那個火箭隊小隊長一級人物的包里收繳來的一些瓶瓶罐罐,感受著地面強烈的震動,能聞到一股子麥香,還能聽到洛托姆的嘟囔,易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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