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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雪下芽生(五)

  “該死地,老希羅,雪這么大,我們非要出來受凍么?你看,小拳石都凍壞了!”

  “臭小子沒點禮貌,我才三十一,老希羅也是你叫的,叫哥要不叫前輩。還有,小拳石是巖石屬性的精靈,還會怕冷,我看是你怕冷吧。”

  老希羅說著說著就是一巴掌扇在出言不遜的偷懶小子費迪·皮迪茲后腦殼上。

  “啊,!好痛!你個臭老家伙,我和你拼了!”

  好吧,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巡護員,希羅長年風吹雨淋,又是個可憐的獨身漢,頭發和胡子基本處于自生自滅的狀態,能看出人樣都是僥幸,被稱作“老希羅”已經是同伴們嘴下留情了。

  至于費迪·皮迪茲,出生在祝慶市中產階級家庭的家伙,原黑金道館一個不起眼的小學徒,希冀著成為道館訓練家的十五歲少年,在“祝慶市事變”之后,就被新來道館館主瓢太笑瞇瞇地送到到了黑金市第五巡護隊實習,囑咐其好好鍛煉。

  當然,不只是費迪,原先黑金道館的學徒和訓練師都被零零散散地派遣到了各式各樣的市政組織進行為期一年的公益服務。

  “啊!”

  上前扭打希羅的費迪怪叫一聲,羞紅著臉摔倒一旁,雙手捂著襠部,驚憤的聲音都變了形:“你……你又來這招!”

  “嘿嘿,好使就行。”希羅大指與四指互搓,嘴里發著猥瑣的怪笑。

  “小拳石,幫我揍他!”

  打不過希羅,費迪就想支使自己的精靈揍人。

  小拳石瞄了眼希羅旁邊的赫拉克羅斯,便雙臂抱身,示意寒冷,不想挨揍。

  跟著費迪這個愣頭青,小拳石可沒少挨赫拉克羅斯的揍,再說了,真的很冷啊,主人怎么不把我收回精靈球呢。

  自從希羅用精靈對戰狠狠地教育了費迪之后,叨叨些什么精靈生于自然,長于自然,自當戰于自然,難道還讓精靈在精靈球里干架之類的言語之后,自己天天待在精靈球里睡覺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好難受的說。

  “走吧,小子,別把你的另一只小拳石掏出來了,照樣要挨毒打的。”希羅掏了掏耳朵,踩著已經薄薄一層的細雪往林子里行去,“走快點,我們必須在日落雪厚前趕到隘口的臨時扎點,替換駐守人員駐扎一周。”

  雖然憤憤不平的樣子,費迪卻是緊跟上希羅的步伐不敢落下。

  冬日的森林看似平靜,若是一腳踩在蟄伏的獨角蟲尾針上,或者擦到羅絲雷朵的手花上,對于脆弱的人類而言,死亡也就并不遙遠了。至于幸運地碰上了秋日沒有覓足食物的大型精靈,諸如圈圈熊、鴨嘴火獸(鴨嘴火龍)、電擊獸之流,那怕不是要恭喜你能為大自然添糞加肥了。

  費迪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希羅的動作。這么冷的天,希羅不會浪費口水和熱量來教導費迪如何規避危險。

  至于那本自己剛下來就發給自己的薄薄的《聯盟精靈巡護員學習手冊》,在下來第一天晚上巡林,就被希羅這個家伙夢中驚醒,摸進林子放大號沒帶紙的時候順手擦完了。

  “要是《學習手冊》能信,那聯盟的老爺小姐們估計就要自己操球上陣了。”費迪怒氣沖沖地質問希羅時,希羅如是說道,同時還極其猥瑣的一笑。

  巴掌大的雪片打著旋兒洋洋灑灑往頭上蓋,風是剔骨刀,尋著條袖口褲腳的小縫就要割你幾刀。

  看不見的太陽西沉,暗云都黯淡透不出一毫光亮,只是一味地猙獰翻涌,咆哮著向大地吹雪。

  “到了。”

  頂著落日峽谷的亂風,費迪強打著精神抬頭,除了陡峭的山崖,什么都沒有。

  “老希羅,現在累得不行,沒心情和你玩笑。”費迪趁這停歇的機會,趕緊檢查起小拳石的狀態。

  “嘿嘿。”希羅猥瑣一笑。

  費迪直覺不妙,然后身體一輕,旁邊的景物迅速變換。

  “欸怎么……啊啊啊——”

  “這小子,叫這么大聲干嘛,把我都嚇到了。”希羅狀似驚恐地抬頭看著被赫拉克羅斯拋上去的費迪,受驚般拍拍胸膛,又用小指掏掏耳朵,“走吧,阿斯。”

  “嘿呀!”吐出一道白線,赫拉克羅斯背著希羅往半山腰飛去。

  落日峽東西相望,是天冠山脈為數不多的橫斷缺口,缺口的東西邊都有高峰一座,東邊的升日峰和希羅他們現在登上的西邊落日峰,與之相對應的東半截峽谷便是升日峽谷。

  若是天晴,日月交替,西邊落日峰的人就能看見東海岸日出,東邊升日峰的人也能看見西海岸日落。

  這對于被天冠山脈分割的東西兩地,只能看見日出或者日落的生靈們可是個稀奇事。

  “怎么就下了這么大的雪呢?”

  落在山腰平臺西望,借著最后一點熹微燼暉透出的光亮,希羅無意識地舉手輕擺,試圖撥開重重雪幕尋到太陽。

  “唔唔唔——我要殺了你!”

  “拉噻!拉噻!”(小拳石)

  來不及擦去快要凍結的眼淚鼻涕,費迪和小拳石就哭喊著撲上來。

  “臭小子!”希羅怒了,一個捉腕翻肘。

  赫拉克羅斯則是一個輕輕地角撞就頂飛了小拳石。

  “嗚哇哇,要斷了要斷了!放手放手!”費迪認慫也快,想來吃苦頭也不止一次兩次了。

  “臭小子,山崖陡壁邊禁止大喊大叫不知道么,《學習手冊》被你丟茅坑了”

  “不是被你擦屁……啊!”

  惱羞成怒的老希羅一壓一扭一送,費迪就被甩了出去。

  “希羅,你又在欺負新人了。”女聲沙沙,帶著些疲憊,“又不是沒路,非要把人拋上來,你知道的,君主蛇不喜歡冬天,更不要說伸出藤鞭救人了。”

  “嘿嘿,因為是你啊,我知道你一定會在的,你在的話君主蛇不會拋下你的,就像……”

  “就像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趕緊進去哨所吧,太冷了。”希羅扯起還坐在地上低吟淺叫,憤憤不已的費迪,“好了,叫地沒斷奶似的,坐地上涼,要生氣也先去里面喝口熱湯再說。”

  “啊?”

  “啊什么啊,趕緊地,要我背你呢!”

  “好痛,你又打我頭!”

  這兩個家伙,不過今年的雪,似乎真的有些太大了,女子摸摸倦靠在肩頭的君主蛇,一起進了哨所。

  “啊!”

  有痛呼一聲,根本顧不上自己打飛的鈴鐺砸到了誰的頭,關東議員巖田聰猛烈咆哮著:“不行!絕不允許開辟新的航線!”

  “怎么,你巖田聰在刃銛堂法務部鐵板凳上坐久了,屁股不舒服了出來到處放屁?”

  “哈哈哈……”

  誰不知道刃銛堂仗著勢大,動不動就給那些“仿制”他道具的小作坊,小企業發發律師函,順便殃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企業。

  據說好多年前一家制作鐵器的作坊無意中發現了金屬膜的制作方法,然后就被刃銛堂找上門去。最終自然是作坊被吞并,成為了刃銛堂門下專門的鐵器坊,噢,專門為刃銛堂打造鐵板凳的作坊。

  不要妄想屁股下冰冷的板凳會留戀你的屁股,只是因你坐在這里,所以你才是強者,你才能掠奪別人——刃銛堂第三任主事人,山內吾里。

  好多天沒聲音的合眾一出來就鬧了個哄堂。誰都知道鐵板凳的含義,拿來直嗆刃銛堂的卻沒幾個。

  貼身的紅黑色風衣讓本就瘦削的越橘更顯骨立,也不知多少天沒洗的頭發抹了發油隨意往上攏起,蒼白的臉色,布滿血絲似睜未睜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勾著一抹冷笑,令人不寒而栗,鄰座的人還能聞到濃重的煙酒氣息。

  巖田聰干了多少年刃銛堂的法務部長,這是第一次被人指名道姓的嘲諷,臉上陣紅陣白,只是看見了越橘那副鬼樣,生生壓下了滿腔的火氣,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不和你這個醉酒的賭鬼一般見識。”

  “賭鬼”越橘,合眾天王備選人,賭錢必輸,賭命就贏,聯盟里貴人們大都不愿理的狗屎。

  好在越橘似乎昨晚賭了個通宵,似乎困得不行,突然就往座位上一趴,沉沉睡去。

  不過一顆火星點了火藥桶,整個議會大廈到底因為合眾提出的新議案炸開,一時間搖鈴聲大作,有人罵街,有人應戰。

  《關于開辟聯盟大陸新航線的意見》,任上面吵成一鍋粥,底下的幾位還是喝茶的喝茶,看書的看書,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如果說歷經幾百上千年,人類才勉強扎根于各個大陸并且初步完成了野外的探索,以至于部分強大的訓練家勉強能穿行在諸如白銀山,天冠山等險地的資格。那么再給人類幾百上千年,海洋依舊是人類難以窺探的禁區。

  狂暴的天氣,神秘的海域,未知的精靈,無數個日夜的孤寂。每一條海洋航道的開拓成功,背后都是人類訓練家,水手和他們精靈的累累骸骨,是他們親人的淚水,是無數的財富和資源的揮霍。

  從遠古至今,圍繞鮮血與鮮花,權力和欲望,輝煌與敗落,人類才探索出了那么幾條聯通各個大陸間的固定航道。

  “所以,我們憑什么要把航道交給他們,還是說……你們”

  “啪嗒!”黑子落在棋盤,鏗鏘有力。

  “啊我一直以為航道是所有人的。唔,聯盟所有人。”白子落盤,滴石水碎。

  冬日閑懶,人們總是愿意坐在一塊兒瞎侃,只是冬天的太陽初始曬著溫暖,漸漸卻是燥熱不堪,人若是燥熱,言語間就不免夾了些火氣。

  陽光在這個小庭院已經躺了很久,慵睡的貓老大換了好幾個舒服的姿勢,癡癡傻傻的呆呆獸卻動也不愿動一下。

  各自執子的兩個老人把玩著手里的棋子,也不發聲,也不落子,肉眼可見的水汽蒸騰,混在檀香裊裊的煙氣中向院外飄去,透過院子不高的圍墻,能看見幾條街外聯盟議會大廈,老大的巨蛋就像是燒開的水壺,不斷發出嘈雜的聲響,似乎催促著誰去揭開蓋,倒出點什么來,也可能還來不及等誰揭開,就炸了先。

  人們則是早已司空見慣,生怕這水壺就此熄滅,使勁地添柴加火。

  “阿……阿布,快,四……四,不對,五……五百只特制鈴鐺,趕……趕緊!”接了個電話的老板催促著學徒,只是一張嘴舌頭就打顫,誰家生意人大白天喝得熏熏。

  “馬上馬上!”學徒阿布來不及擦一把額頭的汗水,一只接一只的鈴鐺遞到一只獨角蟲的上方,獨角蟲小角往鈴鐺內里一鉆一劃,刺啦一聲,精美的鈴鐺順勢掉進了一旁的小箱里,里面的鈴鐺已經積了許多。這些鈴鐺外面看著精美,實則內里有了不少細小裂縫,若是敲擊用力過猛,也就容易開裂破碎。

  “哈哈哈,阿布啊,順便把我家的水也一并送去唄。”

  銀鈴笑聲挑開旁邊布簾,娉婷裊娜的老板娘扭著腰肢花枝亂顫,還一個勁地媚眼瞎拋。

  “去去去,老婆子又想蹭我家的肯泰羅。”還不等面耳赤的阿布搭話,鈴鐺店老板就毫不留情的頂了回去。

  鈴鐺店老板祖上也不知怎么攀的關系,代代經營,只他一家能為巨蛋提供鈴鐺,也只他一家的精靈能進議會大廈,其他就只能多叫人搬進去,精靈卻是一只也不讓進的,讓左近同為議會供應商的商家艷羨不已。

  鈴鐺店老板倒也會做人,若是送鈴鐺去,貨又不多,便會順著捎上,因此在這滿金大城,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

  這會兒上門托請的就是專為議會大廈供泉水的“白銀の雪”老板娘,人雖長得俏麗,但是個寡婦。平日里大家對她都算照顧。

  “你這酒鬼,憑什么不給送!”

  “嘿,你這老婆子,還有臉說。你家尼多娜昨天不讓我家尼多力諾進門!他今天不高興罷工,害得我鈴鐺都做慢了。”酒槽鼻一抖一抖,鈴鐺店老板指著趴在門檻旁無精打采的尼多力諾大噴口水,仔細看,還能瞅見尼多力諾臉上的紅腫和胯下伸老長那紅紅一坨。

  “呸!不知道我家尼多娜這幾天身子不舒服么,活該被一招二腳踢踹出門去。”

  “你你你……”

  “你個屁你,大白天喝那么多酒,舌頭都捋不直,也就阿布家里負擔不小,肯吃苦,才會做你的學徒……”

  “你個臭婆娘!你……”

  罵街的聲音炸起,泛起圈圈漣漪蕩開去,整個城市似雨落下的池塘,處處漣漪。

  嗒嗒,嗒嗒……牛蹄踏著青苔石板娓娓而去,任憑少年學徒怎么催促,肯泰羅仍是不緊不慢地踏踏緩行,想來那老板娘的水應該是上了車。

  隔著圍墻,仿佛也能看到那已經滿身皮蘚的老牛兒載著滿滿當當的一車貨物,瞇著眼懶洋洋地走著。風一吹,落葉簌簌在空中,在石板上打著旋兒,挨過白墻,擦過黑瓦。

  “每年冬天來這別院,都能聽這聲,看這景,和那高樓俯瞰又是不同樣人間,真是有趣。”執黑老者側耳傾聽了一陣,撓撓貓老大的脖頸,順手落子,在舒服到至極的貓叫聲中感慨著。

  “只是看看”執白老者皺著眉頭思索棋路,猶豫了好久才落下棋子,“不去走走”

  “沒什么好走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不過那么回事,看看就好了,反正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我倒不這么覺得,就該多去走走看看,總是會一點點改變的,總是在一點點改變的,總要被一點點改變的。”

  “砰!”

  茶翻棋亂,懶貓驚起,須發皆張,怒目嗔視,“世間一切,無非就是‘名利’而已,背負著‘西野森’之名的你,難道還不明白么!你能改變什么你想改變什么!”

  “啊啊啊——嗯”費力地撐開眼皮,呆呆獸看了眼跳起來的貓老大,不禁撓頭,然后又沉沉睡去。

  “喵”

  西野森老人有些愕然,然后木木地說道:“就因為背負著‘西野森’之名,所以我這一生才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地做著精靈研究,不希冀著能超越先祖研究出精靈球的功績,至少也不至于墮了西野森的名聲。說來,做研究真的是撞大運的事情,先祖運氣好,無意間研制出了精靈球,我都快入土,都沒什么能拿出手的……”

  “夠了,我累了,你回去吧。你連鋼鐵那小子都說服不了,就別想妄圖說服我了。我們一族的交情和你西野森一族的交情也僅止于此了,我那孫媳是個薄情的人,未必還能記得當初你們一家力保我們坂木一族不至于沒了下場的恩情。”

  “大雄先生……”

  “送客。”坂木大雄拂袖而起,頭也不回地踱進了內室。

  一個侍者面無表情的出現在西野森五世面前,西野森五世惆悵地拍了拍自己只剩幾根毛發的腦殼,嘆息一聲,將呆呆獸收入了精靈球,也隨之消失在了庭院中。

  “西野森教授已經走了,是空木家的人來接。”內室的陰影里,有低語傳來,聲音沙啞,卻又帶著些寒膩,使人極不舒服。

  “嗯,咳咳咳……“伴隨著猛烈的咳嗽,坂木大雄拖至胸前的壽眉不斷抖動,胸口似風箱般不斷抽動。

  跟著坂木大雄進來的老年管家上前摩胸撫背:“求人者必受制于人,西野森教授懇請您放開航道已經做足了姿態,您又何必置怒。”

  “該來求我的是他么”應是屋內地暖火熱,坂木大雄扯開衣襟,定定望著墻上的一張黑白照,滿是學者氣息的年輕人,身邊站著的少年一身肥大的華袍,年輕人依稀就是西野森五世的輪廓,噢,是西野森四世。

  那時候自己還是皇子吧,老師西野森四世是個溫柔且倔強的家伙,是一個能和自己學生一起捕蟲失足掉進水坑的蠢家伙,還是一個因為自覺對不起學生朋友,郁郁而終的蠢家伙。

  “西野森一家是真正的學者。”坂木大雄重重地論定著什么,然后將目光轉向玄關處的屏風,上面繡著人類目前已經探知的世界地圖,各個大陸、島嶼大大小小,顏色不一,地圖上滿是各色小點,絲線相連,坂木大雄摩挲著隔著大洋的鮮紅色的,沒有幾個小點的合眾一塊兒,說道:“學者就該好好做研究,跑來做說客算什么。開辟新的航線,哼,聯盟每年連下屬機構工資都要拖欠,哪來的大洋經費開辟航線,當初立憲就說好了的,各大陸港口可以歸聯盟管,但聯盟片板不能下海。收歸航線,無非和卡洛斯一樣,玩著以退為進的把戲罷了。”

  老管家看坂木大雄氣逐漸捋順,退開一邊微躬著說道:“主人這么一說,老奴突然想起之前派人盯梢各地區與會人員,其他都還好,唯有跟著阿羅拉的暗探第二天就沒了消息。”

  坂木大雄頭微微一偏,陰影里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個叫古茲馬的年輕小子,實力還行,手也挺辣,就是做事有些毛糙,暗探的尸體我撈上來處理了。哦,和你們坂木家在阿羅拉的皇族遠親支脈,那個叫庫庫伊的家伙一起來的,后來還和……”

  “夠了,咳咳咳……。”坂木大雄沉聲打斷了陰影里的滔滔不絕,只是有些激動。

  “影子,你話太多了!”老管家高聲呵斥著,“坂木家從來沒有支脈遠親!只有背叛者!還有這是最后一次,有些東西還輪不到到你這個御靈之遺民置喙。”

  “……咳咳,好了好了,影子你下去吧。”

  “啵”,陰影微微波動,又復平靜,只有未知的角落里幽幽聲響起:“……好歹聽我的說完話嘍,他們和那個叫大吾的家伙還碰了個面呢……”

  “喵”貓老大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慵懶地叫了一聲,繼續躺在坂木大雄坐墊旁。

  老管家這才再次躬身說道:“聯盟和我們盯著阿羅拉都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太基金會的莫恩博士醉心于精靈研究,倒是他的妻子以太基金理事長露莎米奈女士和我們的交流比較多,她說自從阿羅拉女王死后,阿羅拉人心浮動,有許多優秀的阿羅拉年輕人被他們以太基金會籠絡。至于聯盟那邊拉攏的庫庫伊年前想要申請榮譽博士名號,據說是失敗了。”

  坂木大雄低眉垂首:“阿羅拉地處幾塊大陸中間,遠洋航行莫不從其而過,合眾是聯盟大本營,打通合眾——阿羅拉——神奧航道,萬一再從芳緣得了精靈球制造的技術,后果不堪設想哪。”

  不知什么時候,一白一黑兩顆棋子不停在指尖翻滾,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似是妥協:“和美子說一聲,與亞諾談一下,讓卡洛斯那邊別跳騰了,靡靡之音,輕歌曼舞只會消殆那幫年輕訓練家的意志。三冠衛星賽別說我們這過不了,就是古奇那個老頑固也不可能同意。卡洛斯的精靈球工廠,我們掌握的部分技術分享給他們,條件是限制對合眾的出口。芳緣那邊也一樣,不妨多給些寬厚的條件,之前得文那邊不是嫌棄我們給的股份少了些么,多給點就是了,條件也是一樣的。阿羅拉那邊,和以太基金會說一聲,耐心是一種美德。”

  “是!”

  障子門開閉,能見院子里落了滿地紅葉,老樹嶙峋,盤根愈勁。

  “嘎吱——”厚重的鐵門被赫拉赫羅斯單手推開。

  “好香!”希羅一聲歡呼,“是蘑蘑湯!”

  門縫才開,漫天風雪拼了命要往里鉆,熱湯反沖流露出來的香氣更顯誘人。費迪一聞著這撲鼻香氣,心中一股酸澀抑制不住地翻涌上來,眼眶莫名的有些濕潤起來,這個時候爸爸媽媽應該也在吃晚飯了吧。

  “呀!那個小矮子,不進來是吧。”煮湯的女孩子不耐煩問了一句。

  “嗉唿嗉唿……”

  “哐當!”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大奶罐一腳踹上了大門。

  費迪揉揉朦朧淚眼,從最后的門縫里瞄到不知什么時候滑溜進里面的希羅和救了自己的女巡林員正在大口喝著熱湯,然后就被猛閉的大門震得呆立當場。

  我……

  “開門啊————”

  “這么冷的天就這樣把他扔在外面沒關系么”女子神色冷淡的盛了碗熱湯放在君主蛇面前。

  “嗉唿嗉唿……嘶,沒事沒事,他那小拳石快進化了,不然我剛剛為什么拋他上來,危機更能促進他和精靈的感情,也更能促進進化不是。嘿嘿,筱萫你還是這么面冷心熱啊。對了,我,燙燙燙,我這有阿羅拉最新款的珠粉膏,聽說是從鐵甲貝體內采來的,對皮膚效果很好,還有進山前剛買的防凍油,混煉了十三種藥草……。”一口吞下碗里湯,希羅討好地從兜里掏出一些華麗的瓶瓶罐罐放在筱萫面前,然后伸手又要去盛湯。

  煮湯的女孩抽掌拍下希羅的臟手,遞給赫拉赫羅斯和名為筱萫的女子,說道:“我的呢”

  “啊?哦,莉蔻你還小,皮膚好,不需要太多保養。不然會對皮膚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希羅語重心長地“教導”著。

  “老師,以后你該和局長說一聲,我們巡林局就盡量不要招那些猥瑣的老男人和沒什么用的廢物了。”

  “哦。”筱萫淡淡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啜飲起湯來。

  “嘖嘖嘖,莉蔻你這張嘴喲,將來哪個男生敢和你談戀愛。”

  “總比你這個老光棍連表白都不敢的好。”說完,莉蔻似有若無地橫了眼有些手足無措的希羅和依舊淡然的老師筱萫。

  “咚咚咚……”鐵門響了起來,應該是費迪回過神來,耐不住冰天雪地,想要進屋取暖了。

  哨卡位于落日峰半腰,很久以前天冠山東西兩邊還未統一下時,就是一座了望敵國,監視森林動態的烽火臺。

  通體都是金屬怪,大鋼蛇等鋼屬性精靈死后軀體化成的異種合金鑄成的大門,幾乎沒有一只初階形態的精靈可以推開和破壞。

  “要不賭一賭這小子大概多久能打開門”希羅邊說邊又鬼頭鬼腦地把手伸向小火中咕咚冒泡的蘑蘑湯。

  伴生在蘑蘑菇附近的菌類植物被其吸取了全部毒素,又被蘑蘑菇的草屬性能量所滋養,不但味道鮮美,而且對人的身體大有裨益。佐以大奶罐的鮮奶,極辣的茄番果,冬天來上一碗蘑蘑湯,是這些巡林員在寒冷與疲憊的巡邏后最大的幸福。

  只是蘑蘑菇生性極為膽小,稍有動靜就會釋放毒素污染附近植物,也就一些與草屬性精靈親密度較高的訓練家才能采到一些。

  所以不擅草的希羅難得喝上幾次,對于蘑蘑湯簡直無法抗拒。

  對于希羅無趣的打賭,兩人都沒有回應的意思,只是各自捧著手里的熱湯一口一口瞇著,莉蔻的大奶罐倒是被不止的砸門聲整得很煩躁,抓起一把干草就往嘴里塞。

  希羅見沒人搭理他,依舊沒話找話:“誒,今年這么大的雪,山里的老約翰和他孫女可怎么辦哦。局里也真是的,那么老的家伙也不讓他退休,工資也這么少。”

  “咚!咚!咚……”砸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筱萫和君主蛇頓了下吸湯的動作,微微側目。

  希羅停了偷湯的舉動愕然回首。

  “呵。”莉蔻攪了攪熱湯,倒出來最后兩碗,湯鍋里最后一滴冒著熱氣的濃汁在鍋沿打轉。

  “吱嘎吱嘎——”

  寒風從慢慢推開的門縫里灌進來,打轉的熱湯不舍地滴落碗里。

  手、臉、眼通紅的費迪瑟縮著從門縫里擠進來,顫抖著點開精靈球收回了精靈。

  “你……”

  “嘭!”

  不等可憐的少年指責,大奶罐又是一腳踹上大門,偌大的陰影覆蓋下來,費迪心肝一抖,紫白的雙唇戰戰,又說不出話來。

  耳邊隱隱有笑聲,是希羅的,好像還有那個救了自己女人的,很刺耳,甚至還有君主蛇和赫拉赫羅斯的譏笑。

  笑吧,笑吧,反正在道館也是被這般嘲笑,也不指望能成為訓練家了,只要能熬到離開,有了巡林員的履歷,隨便找份工作也不至于太辛苦。

  “哼。”

  一聲冷哼,費迪一個哆嗦,下意識手往上抬。以往在道館這聲冷哼后就會伴隨著一頓毒打,來了這里則是被老希羅捉弄。

  “喝湯。”

  冷冷一聲,大奶罐的陰影挪開,光打下來,濃濃的香氣直往五臟里鉆。

  是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黑黑的皮膚,爽利的短發,粗短的眉毛下,鼻高目亮,英氣勃勃。

  “啊”費迪楞楞抬著頭,直直盯著這個女生目不轉睛,兩碗熱湯就塞進了他高舉的手里。

  “吃完把鍋碗洗了。”莉蔻以不容置疑地口氣吩咐著,可能被費迪盯得有些羞惱,說完就帶著大奶罐往另一側的巖窟走去。

  “哦。”費迪呆呆答應,目光直勾勾隨莉蔻轉動。

  “嘖嘖嘖,還不把你的隆隆石放出來喝湯。”希羅頗為玩味地嘖嘖出聲。

  “哦哦。”費迪嘴里應著,脖頸卻是直直向著被臨時劃作女寢的洞室拗不過來。

  手里的精靈球一抖蹦出來兩個餓壞的家伙,也顧不上發呆的費迪,一撲搶下一碗湯來,兩個碩大的身子在一旁輪流舔舐著小小的湯碗。

  “咦,居然兩只都……”

  希羅有些意外,筱萫則是不動聲色地把手伸向一旁的陶罐,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卻又縮了回來。

  “酷嚕酷嚕”

  幾口熱湯下肚,就有一股熱意在身子里躥動,不知道多少塊巖石格格互擊,逼出來入骨的寒氣。

  稍大的動靜終于讓迷迷瞪瞪的費迪反應過來,“小拳石,你……呃呃呃……隆……隆隆……”

  “哈哈哈,恭喜你轉……。”希羅大笑著就是一巴掌揮向費迪的肩膀。

  “進化了,嗚嗚嗚,進化了……”

  “……正了。”希羅看著抱著兩只隆隆石嚎啕大哭的費迪,舉在半空的手放也不是,拍也不是,只好輕輕落下,小意且語無倫次地安慰著:“怎么哭起來了,男人流血不流淚的喂;我這不沒打你么,有了二段進化的精靈,你已經是正式巡林員了……該死地,有完沒完,煩死了。吶!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再給你的轉正禮物,再哭打你啊。”

  “嗚嗚嗚……哇!”

  希羅看著費迪淚眼朦朧地從自己手里掏走了近兩個月工資買下的精靈球塞進口袋,然后哇啦一聲哭得愈發激烈起來,更是目瞪口呆立當場。

  咔啦一下,玉白手刀利落,三尾綠葉輕柔,世界頓時一片安寧。吃飽喝足的隆隆石被君主蛇一拂,也隨著他們主人沉沉睡去。

  “哭一哭,心頭的郁氣散了是好事,哭得猛了卻會傷心脈。”

  筱萫邊說,邊又掏出裝有催眠藥粉的小罐子,輕輕倒出一些綠色的粉末在君主蛇的尾葉上,看得一旁的希羅眼角抽抽。

  筱萫自然是瞧見的:“放心,之前秋獵為的是捕捉弱小的精靈,只在君主蛇的尾上涂了睡眠粉。”

  “那現在……”

  “哦,蘑蘑菇受到驚嚇后驟發的孢子粉,混合了飯匙蛇、阿柏怪、毒骷蛙體液中提煉的毒素。”

  君主蛇雖然也是森林的寵兒,草屬性精靈的上位者,但是自身卻不含有毒素的。

  “咕”喉結滾動,希羅不免有些小聲嘀咕起來,“不是草藥師么,怎么和黑寡婦似的。”

  “你說什么!”一直安雅平和的筱萫聲調高了不止一個八度。

  好吧,女人對于某些事物直覺總是那么敏銳而又敏感。

  看到君主蛇細溜溜的雙目吐露著寒光,涂滿毒粉的尾巴輕輕搖晃,指不定下一秒就會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模樣,希羅只覺下體一緊。

  好在希羅嘴賤也不是一兩天,頓時“泰然自若”地說道:“啊,我說你明天都要回去了,冬天里精靈大多蟄伏,你那些毒可都是致死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和誰打聯盟的冠軍賽呢。”

  “冠軍賽……”

  沒有一個訓練家不渴望站上那個頂點,但頂點總是只有那么丁點地方,站了一個,就再也站不上去另一個。更何況山高崖陡,一個不慎,就要被下面爬來的人擠落。

  希羅是孤兒出身,有幸被聯盟收育培養,從幼年至今,一直在聯盟的機構里廝混,實力雖然不差,也多有和道館訓練家,大會挑戰者接觸,但囿于聯盟管理不得自由,從來只是遠遠觀望著那些在道館、大會、大師賽上下盤轉的訓練師,并無太多感慨。

  筱萫不一樣,草藥師本是草屬性流派的分支,外行人只覺得這些神神秘秘的家伙醫術驚人,卻不知曉,在舊時代的訓練師圈子里,水火草三家以流派繁多,門徒眾廣長期位列精靈世界的上流。

  尤其是草之流,屬性上克制“水”,數量數十倍于“火”,又繁殖快,培育快,許多草屬性精靈兼具自療再生之能,曾經幾度盛極一時,將“毒”、“蟲”、“超能”、“冰”、“電”等小流派都囊括在內,號稱萬流歸林。

  譬如原芳緣冠軍宇康也只是草之流下一個小流派的宗主罷了。

  筱萫作為草屬性流派的傳人無疑是驕傲的,可惜當年鈴蘭大會,偏偏碰上了那個天縱之才。

  “蟲之天王,阿柳……”筱萫攥緊的雙手都捏出血來,臉上火影曲卷,燎燒出深深的不甘和嫉恨,君主蛇將身子貼攏,細密的鱗片輕輕摩挲著筱萫的臉頰。

  終究還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唉……”

  希羅心里暗暗給自己打了兩嘴巴,怎么偏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嘴上趕緊胡亂拉扯:“啊哈哈,剛剛我看莉蔻的大奶罐進步挺大啊,那一式真氣拳居然能將聚氣這一步內斂在身子里,不動聲色的出拳,真的是……”

  “希羅,看完老約翰我就回去了。”

  “哦,回就回唄。說起大奶罐我和你說,前幾天我在鎮上見到一個傻子,非要說自己的綠毛蟲喜歡一家養殖戶的大奶罐,結果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明眼人都知道那人就是貪圖人家大奶罐能產奶,哈哈哈哈,真的是……哈哈哈哈……怎么就有這樣的傻子,哈哈哈……”

  “希羅!”筱萫擲聲斷了希羅的冷笑話,似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將幾根木柴擲進壁爐,接著才柔聲說道:“你知道的,宇康老爺子已經卸任了。”

  壁爐里的火焰猛地騰起,可惜一絲絲熱量被周遭的虛空吞噬,卻怎么也溫暖不了愈發寒冷的空曠堡壘。

  就如希羅臉上那一縷縷的魚尾紋消退后,本就黝黑的面孔更是籠了層堅冰,森森然冷笑道:“所以呢冠軍的位置等著你去繼承么”

  筱萫對希羅驟然惡劣的態度并不以為意,只是繼續柔聲地敘說著:“我走之后你好好帶著莉蔻,這孩子和你一樣也是孤兒,性情也和你當初一樣孤憤怪異,你多擔待些。”

  “呵,你自己學生你自己管。”頭扭向另一邊,希羅便再不言語。

  筱萫本不就是多話的人,見希羅冷言泠語的模樣,心里也有些氣惱,也不聲不響,默坐爐旁。

  早兩月祝慶之變,希羅被召回參與清洗,訓練新人的時候知曉芳緣新老冠軍交替,就明白終究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希羅雖然直屬聯盟不入流派,但是又怎會不知其中厲害。

  昔年各黨派與各流派歃血合盟,發動政變,幾經動亂,新黨和傳統豪強貴族斗得兩敗俱傷,被外敵趁虛而入,不得不重新連手御敵。這御著御著,也不知新黨如何游說,那些豪強權貴紛紛倒戈轉入麾下,最終逼得皇帝退位,才有了如今的聯盟。

  豪強權貴坐擁道館,世代承襲,拿捏著地市財政大權,不思進取。

  流派緊抓著天王、冠軍之位,內里卻紛爭不斷,空自隔岸望嘆。

  聯盟居中虛懸,左右調(kai)停(you),奈何根基淺薄,許多時候連基層工作人員的工資都要拖欠,也是真真難做。

  如此近一個半世紀的三方拉扯,互相滲透,到得現在,又是另有風貌了。

  獨大于聯盟的草之流不是各方所樂見的,于是幾十年前一波暗流洶涌,小流派紛紛脫離,自立門戶,死于暗殺、爭斗的流派主也不在少數。

  偌大的草之流就這般星流云散,只剩得身受重傷的宇康苦苦支撐著門面至今,卻也不得不卸任了,舉目四望,各地區天王、冠軍再無“草”之余地。

  她想去掙回牌面。

  他只想靜靜地看著她。

  蟲伏蛇盤,心思各知,卻誰也不愿點破。都是三十左右的成年人,都是見過生死的堅毅之輩,既然無法阻止對方,不如安靜享受最后還能一起的時光。

  尬默的二人的手下意識地將一塊又一塊柴禾送進壁爐,火焰越來越猛裂,燒得一片模糊,融融火光里,空氣扭曲地厲害,人影不知怎地也扭曲起來,起先一陣陣嗶嗶啵啵的爆柴聲煩人,卻被一浪又一浪的嘶吼喘息蓋過。

  “啊—”短暫急促的痛呼被打斷,赫拉赫羅斯心虛地抬起來費迪,在君主蛇惱怒的神色里張了眼依舊忘我糾纏的二人,吊起的心放下,輕舉輕推,就將被再次打暈的費迪送到了側室里。

  哦,還有他的那兩只隆隆石,還在睡夢里就被君主蛇泛著清光的藤鞭一式摔打拋進了側室。

  君主蛇瞟了眼赫拉赫羅斯,朝著旁邊的精靈球努了努嘴,赫拉赫羅斯也一腳踢過了君主蛇的精靈球,各自冷哼一聲鉆了進去。

  “唰——”開啟了半透明模式的兩只精靈氣鼓鼓地看到了對方,只好又閉了半透明模式。

  兩顆精靈球在長長短短的淺吟低吼中不斷抖動,久久方息。

  也不知什么時候,兩顆精靈球再次抖動起來,只是再沒了溫存。

  那鋪天蓋地的風雪,橫貫東西的巨浪,卷得崖折山崩,卷去愛恨情仇,卷得此后數十年紛紛擾擾,塵起不落。

  多年后費迪·皮迪茲卸任神奧巡護局長回到落日峰的那一刻,回憶起這個夜晚,依舊激動地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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