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1章

  陳浦和李謹誠剛畢業時,合租了一套二居室。

  為著租什么樣的房子,兩人還起了一番爭執。陳浦想租市中心超豪華四居室,他住主臥,李謹誠次臥,再一間健身房,一間書房。后兩間都算在他名下,李謹誠只要出一間的錢就好。

  李謹誠不干,從小被叔叔嬸子收養的他,習慣了量入為出,不欠任何人的,因為他長到成年已經欠了太多。

  李謹誠本來想租朝陽家園的房子,離單位近,便宜。陳浦死活不肯,他說他看到那個小區都覺得惡心。而且那時候陳浦在別的分局,以上班不夠近為理由,最終,兩人折中,租了套中檔二居室,李謹誠的經濟能力也能輕松承受。

  那一年多,兩人在不同分局,不再形影不離,有時只晚上下班,一起看場球賽,吃盤花生米;有時候只周末能一塊下頓館子,或者去打場籃球。但那種感覺很安穩,你知道背后總有一個人,理解你的志向,與你性情相投,有什么對別人難以啟齒的苦惱和快樂,都可以和這個哥們兒分享。他會永遠無條件地你、對你好,他就像一塊棱角柔潤質地堅韌的礁石,立在你的人生之路上。

  當然也不是沒有矛盾。譬如陳浦攢了一個星期的襪子不洗,李謹誠一邊罵一邊給他洗。陳浦提出請個保潔,被從小勤儉的李謹誠罵蠢懶如豬,就這么大點兒房子,家務還要請人做。

  還有一次,陳浦錢花光了,理財又臨時取不出來,跟李謹誠借了2000塊。結果他轉頭用這2000買了件T恤,繼續跟李謹誠借錢吃飯,把李謹誠氣得半死。

  那時候的陳浦,是花哨,也很風騷的,買很多名牌衣服鞋子,愛燙頭,還修面。他買的大牌衣物大多低調奢華LOGO暗藏,領導也看不出來,還夸他穿差不多款式的T恤怎么就比別人精神。只有李謹誠知道這貨有多悶騷又敗家。

  有一次兩人喝著啤酒吃著烤串,聊到今后結婚生孩子的話題,陳浦說:“我以后當然要當你孩子的干爸。”

  李謹誠聽著眉頭就抽,當兄弟可以,當干爸大可不必,把孩子帶壞了寵壞了怎么辦?

  那時候兩個年輕的刑警,有什么煩惱啊?領導罵也不在意,案子破不了照常喝酒,反正天塌下來有師父隊長們頂著呢,他們兩個這么優秀這么帥氣,今后肯定是刑警精英前途無量。

  李謹誠失蹤前一個多月,陳浦參加一個重要任務要出差,連手機都不能帶。等他回到湘城,才知道李謹誠出事。當時分局也組織了大力量搜尋了一段時間,陳浦則在天沒亮還有下班后,以及不用辦案的周末,跟著李謹誠的同事們一起搜。

  但他們一無所獲。

  由于李謹誠是在那天下班后,未經報備的個人行動,所以并不能算因公失蹤。到后來,因為別的更重要的案子壓上來,李謹誠案只能暫時擱置,有時間就找一找。

  只有陳浦,依然每個空閑周末都去找。漸漸的,他也變了,變得沉默,變得蓬頭垢面。那些漂亮衣服扔在柜子里,再也沒心思穿。錢也不怎么花了,只有衛生依然不搞,沒有李謹誠,讓他媽派了個保潔過來,但是決不允許進入李謹誠的房間。

  從小到大,陳浦很少哭,他都是讓別人哭。李謹誠失蹤頭半年,他有時候一個人坐在家里,捂著臉哭過好幾次。大早上起來還拿冰敷臉,怕被人看出來。

  再后來,有一天夜里,他做了夢,夢到李謹誠穿著失蹤那天的衣服,一身血,看起來瘦了很多,身上還很臟。

  李謹誠還是像平時那樣溫和地笑著,說,陳浦,我已經死了,是被人害死的。你要替我伸冤。我是一個刑警,不能不明不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陳浦醒來時,淚水打濕了半邊枕頭。他知道這件事,永遠也過不去了。

  因為如果連他也放棄尋找的話,李謹誠或許就被埋在某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再也見不到陽光了。

  畢竟他是那么喜歡曬太陽的人,因為他嬸嬸是中醫,說這樣能補陽氣。

  陳浦那時就下定決心,他會找到自己還能喘氣那一天,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陳浦帶著李輕鷂,趕到了劉懷信七年前租住的朝陽家園17棟101室。

  這回陳浦沒帶別人一組,因為知道她一定要來。

  17棟距離他們倆現在住處比較遠,在朝陽家園的另一個對角上。這棟房子因為地勢原因,離周圍的樓棟都有一定距離,只有五層,每層兩個單元四戶。

  房子非常老舊,墻皮剝落,到處貼著小。101室在東端頭,他們走進單元門,卻發現101的門用水泥白墻封了,又繞著房子走一圈,看到正門開在小院子里。院子里種了些菜,還晾了衣服,有人在廚房哐哐哐炒菜。

  李輕鷂上前喊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開門,疑惑地望著他們。兩人亮了警官證,簡單交流后就知道,這里現在租住了兩對夫妻,都是農村來到湘城務工的,他們是兩年前租的房子,對以前的租戶一無所知,但是提供了房東的聯系方式。陳浦打電話讓局里同事核查了女人和其他人的身份證,沒有異常。

  兩人又進屋看了一圈,這是一套三居室,客廳很大。已經過去七年了,房子里找不到任何劉懷信生活過的痕跡。

  李輕鷂給房東打電話,聽聲音是個年輕小伙子,正在南邊經濟開發區上班,車程要40分鐘。李輕鷂跟他約好,馬上開車過去和他面談。

  三人約在辦公樓下咖啡廳見面。

  房東名叫周輝,三十來歲,三年前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問到朝陽家園那套房子,他表示因為人在國外,對以前的租戶完全不了解,房子都是他的寡母在出租。而他的母親,兩年前因病去世。

  “那有當時的租房記錄、賬本,或者銀行轉賬記錄嗎?”陳浦問。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