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鷂“嗯”了一聲,這和她推測的差不多。
只不過,嘴里的包子,突然沒了滋味。陳浦看出她情緒的低落,說:“既然你已經決定,和我一起走在這條路上,就要學會萬事樂觀。我總覺得,只要自己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遇到什么事都不回頭。哪怕現在,是一條漆黑的看不清的路。但總有一天,我會在路的盡頭,和李謹誠重逢。”
李輕鷂鼻子很酸,臉上卻若無其事:“知道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你強多了,好嗎?”
“是是是,你最強。”陳浦說,“快吃包子,跟什么過不去,別跟飯過不去。吃飽了才有力氣打壞人。”
他這話跟哄小孩子似的,李輕鷂嗤笑一聲,心里的陰云倒是散了。
她早已不是那個,為了哥哥的失蹤,整夜自責流淚到天明的女孩。也不是為了初戀的墜落,痛的錐心刺骨茫然無措的孩子。
她沒有跟陳浦吹牛,有時候感覺自己的心臟,硬邦邦的,像塊丟失了所有水分的干燥泥塊,再也不能輕易變得潮濕。她用冷漠的眼,看著這人世間的一切,看著他人的悲歡離合,卻只愿做個旁觀者。因為這世間最悲傷的分別,她早在18歲就經歷過。
她能夠在辦公室長袖善舞處處逢緣,只因為那個根本就不是她,只是她覺得有必要的人設而已。她有足夠聰明的大腦和足夠敏感的人際觸覺,去應付那一切。只不過后來被陳小浦奮力戳破,她才不得不把人設丟了。
她和他一樣,也固執地相信著,在她付出漫長的、艱辛的努力后,也許在某個灑滿月光的溫柔夜晚,也許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就跟今天早上沒什么差別,她一定會和哥哥重逢。而她早就想透了,自己愿意為那一天付出生命。
所以陳小浦說得真沒錯,努力干飯,精力充沛,情緒穩定,萬事樂觀,才是走完這條路的制勝法寶。
李輕鷂掀了掀眼皮看他,細聲細語地說:“哥哥,你可真會哄小孩啊。”
陳浦只感覺到心臟像是被電一下,耳朵一陣發燙,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這姑娘還挺好哄的,內心真堅韌,他幾句話,就令她原地滿血復活;第二個念頭是……
他低下頭,想笑又努力忍住的樣子,仔細夾起個包子,接著哄:“再叫一聲哥哥,陳小浦給你做牛做馬。”
李輕鷂“切”了一聲:“現在不是已經在做牛做馬了嗎?我何苦再付出?”
陳浦:……靠!
李輕鷂大清早就旗開得勝,高高興興把剩下兩個包子吃完,微微一愣,慢慢放下筷子。
陳浦已經從那一聲甜糯入骨的“哥哥”里恢復過來,刑警的眼力不是蓋的,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有些不可思議:“你一籠包子沒吃飽?”
這當然不是陳浦覺得,她不能多吃,而是和她之前的飯量相比,差別稍微有點大。
李輕鷂終于少見的臉紅了,怒道:“關你屁事!誰說我沒飽?”
陳浦拼命忍著笑,把自己面前的包子,連夾了三個給她,一邊若無其事地給她找各種借口:“這幾天咱們實在太辛苦了,我昨天半夜都餓醒了。而且今天中午還不知道幾點結束,你再吃一點,墊一下。大不了咱們今天就吃兩頓,這么算起來,你吃得還是太少了。”
李輕鷂這才稍稍舒展了龍顏,本來她不想拉下臉再吃,但看著眼前又白又軟、圓鼓鼓香噴噴的包子,那吃不飽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她今天還要查案,事關人命……她冷著臉,把包子一個個夾起來吃了。
她還算有良心,問陳浦:“那你夠吃嗎?”
陳浦說:“夠了。老板,再來三個茶葉蛋。”
等陳浦把其中一個剝好的茶葉蛋,放到她碟子里,李輕鷂已經可以很平靜地繼續吃掉了。
陳浦卻看得很滿意,說:“我昨天是說真的,你胖點肯定更好看。”
李輕鷂吃飽了,拿起陳浦扯來的免費廉價紙巾,動作優雅細致地擦了擦嘴角,說:“你大概沒搞明白,女人保持身材,并非為了別人的評價,尤其是男人的評判。我想保持身材,只是為了健康,為了穿喜歡的衣服也能很好看,每天早上起來照鏡子,心情愉悅。”
陳浦很贊同她的說法,表示:“我只是發表一下觀眾看法,你可以不理。”
李輕鷂呵呵笑:“就你那老干部審美,誰敢理?”
這下陳浦不干了,想當年他被譽為警校之花,分局之草。論時髦程度,陳浦從不認輸。只不過這幾年,他自認為變得老成持重,才沒有前幾年那么在意外表而已。
昔日的時尚小子陳浦,此刻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他郁悶地說:“我哪里老干部了?比你只大五歲。”
李輕鷂用極具審判力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又在衣服上一掃,冷笑:“看看你的發型,15塊超市門口快捷理發剪的板寸吧?一點都不襯你的臉型;再看看衣服,永遠的黑、灰,人長得又黑,你哪來的信心說自己不是老干部?”
陳浦心道快捷理發是因為省時間,他以前去的理發店光剪個頭動輒一個小時實在浪費時間。他又低頭看了看衣服,驚覺真的找不回當年的自己了!雖然t恤還是大牌,但是為了省事,黑色又耐臟,他一次買了五件……
“你秋天是不是也穿黑夾克?”李輕鷂拋出一個致命問題。
陳浦:“……那又怎樣?”
“老丁同款?”
陳浦:……
黑夾克是老刑警標配,看著既精神,又正式,還耐造。他三十不到就要獨當一面,自然學其他老刑警,穿成熟點給別人信心。而且,同是夾克,老丁是在菜市場150塊買的,他是在紀梵希店里買的經典款好嗎?
不過妹妹連擊得手,已經不給他分辯的機會,極其體面地站起來,喊道:“老板,買單!”
“好,我來。”
今天,他們要詢問的第一個人,是向思翎的前夫、羅紅民的下屬,32歲的錢成峰。兩人曾經的婚姻,據說也是羅紅民促成的。
陳浦說,錢成峰是一個全新的對象,所以三個家人里,先和他談。也許,他們能從這個人身上,找到新的視角或者線索。
最后,再詳細調查李美玲母女。
李輕鷂想了想,說:“有點農村包圍城市的意思?”
陳浦一聽就笑了:“你還挺會總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