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翎住在江邊的大平層,288平的房子,就她和女兒兩個人住。請了個白班保姆,不住家。偌大的房子,時常空空蕩蕩。
當初買這套房子給她時,李美玲還有些不樂意,六七百萬呢。當著銷售員的面,羅紅民大手一揮:“啰嗦什么,就給咱們女兒買最好的。”銷售員驚喜地恭維個不停,說二位老板對女兒實在是太好了。
后來,向思翎被人壓在270度開闊江景落地窗上猛干時,望著遠處的跨江大橋和波光粼粼的江水,心想,這里風景真的是很好啊。曾經十幾歲的丑小鴨般的自己,哪里想過,會有一天,能擁有這么好的房子,這么美的風景。他們都說她不知足,她是不是真的錯了?想要的太多。
小區號稱湘城江景大平層天花板,光小區里一棵樹王據說就花了80萬。這么貴的樓盤,入住率反而稀稀拉拉,但是各項配套確實頂尖。
小區會所在30多層,其中有一整層,是全玻璃面天幕游泳池,設施很好,水也很干凈,但來游泳的人很少。向思翎平時下了班,最喜歡一個人泡在池子里,望著窗外的云霧發呆。
這天也是如此。
她穿了一身黑色比基尼,因為常年健身又注意護膚,身材凹凸有致,尤其是渾身雪一樣的皮膚,白得發光。哪怕游泳池救生員和她已經很熟了,還是忍不住偷看。
向思翎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在游泳池里緩緩游著,像一條舒展自在的美人魚。駱懷錚一身襯衫西褲,穿得嚴整,坐在池邊的沙灘椅上。只不過他沒有看她,也沒有看手機。他的雙手交握,小臂擱在大腿上,眼望著窗外的云和高樓,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思翎輕盈地游過去,這時候她又像一條隱秘的珊瑚魚,幾乎沒發出太大水聲。到了他的腳下,走神的他甚至都沒察覺。向思翎那雙美眸里,盛滿甜美笑意,雙臂忽然劃水,將水全潑在他的西裝褲上。
駱懷錚吃了一驚,皺眉冷冷地看著她。結果她雙臂往池壁上一撐,直接躍出水面,又濺了他半身水。駱懷錚剛要起身去找毛巾,大腿卻被她按住。
她低頭彎腰,渾身濕漉漉的,水滴從她的臉頰滑落,沿著手臂流下,再次打濕了他的褲子。
“駱懷錚,你說話不算話。”她嬌氣地說。
駱懷錚不露痕跡地往后仰了仰身體,拉開距離,盯著她依然充滿笑意的眼睛,說:“你讓我陪你游泳,我也來了,還有什么不滿意?”
“嘖……”她嘟起嘴,“你這話說得,真像個渣男。這是陪我游泳嗎?泳褲也不肯換,也不下水。你是旱鴨子啊。”
駱懷錚不跟她鬼扯,淡淡地說:“我不會游泳。”
“我可以教你呀。”
“不想學,我怕水。”
向思翎噗嗤笑了。
多么生動,多么傲氣,還有點小脾氣的年輕男人啊。她覺得既新鮮,又快活。
駱懷錚的目光停在她那雙纖細白皙的手上,它們還很隨意地按在他的大腿上。
“手拿開。”
誰知向思翎的手指抓得更緊,駱懷錚何時跟女人有過如此曖昧的接觸,俊臉一下子紅了,臉色也沉下來,抓起她的兩個手腕丟開。
她卻不在意,用那雙潮濕中透著冷沉的眼盯著他,說:“駱懷錚,吻我。”
命令的語氣。
駱懷錚臉頰肌肉翕動了一下,偏開了頭。
向思翎望著他緊繃的脖頸線條,和冷漠的雙眼,笑了出來,在他耳邊說:“大學霸,你這么聰明,難道不明白,和我這么惡毒的女人做交易,是要付出代價的。可你一個吻都不舍得給我,真小氣。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天,你真是為了那些人脈,那些蠅營狗茍的利益,和我混在一起?還是說,懷著別的目的?
說吧,不說出來,我怎么滿足你?我早就說過,只要能給的,都會給你。因為我愛你,就像愛著心中的神一樣。”
駱懷錚慢慢把頭轉回來,和她隔著十公分不到的距離,對視著。哪怕她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沒有躲開,仿佛一對最親昵的男女。
“你說你愛我?”
她在他懷里仰頭,用那雙如同少女般純凈的眼睛望著他:“不信嗎?”
男人干燥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向思翎心里一驚,卻沒有避開,依然無辜地望著他。
“我……”駱懷錚的嗓音有點啞。
向思翎卻只覺此刻的他,明顯努力忍耐,壓抑著兇狠和怒意的表情,性感得不行。
“也不能說那些人脈,你帶來的利益,我不在意。”駱懷錚放緩了語氣,“我也是個有欲望的人,還是個現在能力很有限的人。誰會放過白得的利益?那些事,我看得出你用心了,謝謝你,不是真心為我好,不會安排得那么周到。不過,你說得沒錯,我最想搞清楚的,只有一件事,早就問過你,你卻不說。”
向思翎沉默了。
“我現在牢也坐完了,我的青春、人生,都回不去了。這些我都認了。你爸死了,我也不可能翻案。可是……”他的手指用力點了點自己心口,“還有這兒呢,向思翎,我的心,它還是活的,它也想要能翻篇過去!這輩子哪怕到死,我都要知道一個真相:向偉當年,到底是不是在強奸你?我到底……有沒有殺人?還是正當防衛?你當年就不開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還是不能開口嗎?”
駱懷錚用力抿了抿嘴,牙關旁的肌肉竟輕輕發抖:“你根本不會知道,親手殺了人之后,會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哪怕睡著了也全是噩夢。每天醒來,就要面對,自己變成一個社會渣滓,一個罪犯的事實。
七年了,到現在,我還會夢見那個傍晚,夢到自己用那把鐵制燭臺,把你的爸爸,砸得頭破血流,死不瞑目。我不想這輩子都過不去,也許只有你能幫我。如果你愛我,如果你真的曾經愛過我,能不能給我一絲絲憐憫?告訴我真相,讓我能從七年前解脫出來,不要再回頭,去走接下來的人生路。
讓我知道,自己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我只想弄清楚這一件事,可以嗎?”
向思翎不知何時低下了頭。
再抬頭時,那張芙蓉面上,已全是淚水。
這一刻的她,和重逢以后,駱懷錚見過的每一面,都不一樣。既不嬌嗔,也不做作;既不惡毒,也不虛偽。她用那雙清澈美麗得像天使一樣的眼睛,含淚望著他。
駱懷錚再一次聯想到,寒冷月光下,兩彎寂靜的溪流。它們那么安靜那么孤獨地奔騰著,它們明明很近,卻仿佛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隔著七年痛楚黑暗的時光,凝望著他。
他忽然迷惑了,心想,七年前,她的眼神是什么樣的?可他那時候墮入地獄,根本沒有注意過她。
向思翎卻突然松開手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駱懷錚紅著眼眶,抬頭望著她。
向思翎只覺得,他這副模樣,分明還是七年前,那個純真正直的少年,多么的令人向往,多么的讓人心醉啊。
她抬手擦掉眼淚,輕輕笑了,說:“駱懷錚,你一直是個好人。”
駱懷錚喉結動了動,眼眶越發地紅。
她又擦了幾下眼淚,用近乎坦然的目光直視著他,說:“會解脫的,我們都能得到解脫,你很快就會知道當年的真相,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