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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陳浦問孫遠安:“你不是說沒這個人?”

  孫遠安說:“她都七八年沒來了,我哪里記得。”

  由于孫芷蘭很配合,陳浦和李輕鷂要給她面子,不再逼問孫遠安。陳浦給李輕鷂遞個眼色,看了看孫芷蘭。

  李輕鷂秒懂,孫芷蘭有可能是突破口。

  這很好判斷。孫遠安早年喪妻,一個人養大孩子。孫芷蘭在父親面前,非常自信、隨意,而且有話語權。這說明她是備受父親寵愛長大的。

  剛才孫遠安就不配合,現在系統里只有一條模糊的“肺炎”記錄,他當然可以繼續推說記不清,讓他開口估計很難。

  孫芷蘭就不同了,她這么積極地配合警察,說明她很怕父親沾上麻煩,急于澄清。而且她也表現得很率真、正直。孫遠安當年如果真的做過什么,李輕鷂覺得他肯定沒告訴過女兒。孫芷蘭表現得對診所的情況很熟悉,也許他們可以打探一二。

  陳浦把手往孫遠安肩膀上一搭,孫遠安輕輕抖了一下。

  “孫醫生,能不能帶我參觀一下診所?”

  孫遠安猶豫了一下,答:“行。”

  等兩人走出辦公室,李輕鷂就和孫芷蘭聊了起來。

  “你爸為什么不配合啊?我們調查別人,跟他又沒關系,他這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嘛。”

  李輕鷂這幾句抱怨的話一說出來,孫芷蘭頓時有種在跟同齡女孩聊天的感覺,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她答:“我爸這個人挺固執的,喜歡鉆牛角尖,警察同志,你們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人不壞,對病人也很好。”

  李輕鷂點頭:“我媽也是開診所的,不過是中醫診所。對病人好,是最重要的。”

  孫芷蘭一下子感覺跟她又親近了一些,問:“你們在查什么案子啊?這個向思翎,有什么問題嗎?”

  李輕鷂做了個“噓”的手勢,說:“不能打聽,我們來過的事,也請你保密,好嗎?”

  孫芷蘭立刻說沒問題。

  李輕鷂又問:“七八年前,你還在讀大學吧。”

  “對,我在讀師范。”

  “那你應該跟我一樣,也是在診所里長大的吧?”

  孫芷蘭笑著說是,又說:“要不是沒證,我10歲就能給人打針。”

  李輕鷂和她對著笑,話鋒一轉:“這個向思翎,你有印象嗎?”

  孫芷蘭搖頭:“大學我都是寒暑假才回來,對這個名字沒印象。”

  李輕鷂還是希望能找到最原始的紙質病歷本,說:“你們這個醫療系統,用著蠻好的,是哪一年裝的?”

  “2013年7月。”

  李輕鷂愣了一下,目光再度落到孫芷蘭的臉上。

  哪怕是診所員工,只怕都要想一想,才能憶起八年前安裝系統的時間,甚至有可能記得沒那么清楚,這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孫芷蘭一口答了出來。

  “不會是你讓人裝的系統吧?我看你爸不像是對這些很懂的樣子。”

  孫芷蘭臉上的笑沒了,她說:“不是我,我學文科的,不懂這些。是我爸當時的一個徒弟,都是他一手辦的。”

  李輕鷂往外間看了看:“他現在還在診所嗎?”

  “他七年前就離開湘城了。”

  七年,又是七年。

  李輕鷂現在聽到“七年”和“朝陽家園”兩個字眼,神經都會微微抽搐一下。她和陳浦明明在調查羅紅民案,可越來越多的細小線索,都匯集到七年前的朝陽家園。

  這是巧合嗎?

  李輕鷂看著孫芷蘭不太自然的神色,問:“他叫什么名字?我們也想找他聊聊。”

  孫芷蘭說:“你們不見得找得到,他去哪兒了,誰都沒說,手機號都換了。”

  “所以他是不辭而別?”

  孫芷蘭低下頭,看著桌面,臉色淡淡的:“就跟我爸打了個招呼。”

  “別人找不到,我們一定找得到。到時候,要把手機號給你嗎?”

  孫芷蘭卻笑笑說:“不用了。系統里有他的資料,你等一下。”

  孫芷蘭非常熟練地調出一份檔案。

  那是個皮膚略黑,容貌俊朗的年輕人,當年看起來只有二十三、四歲。穿一身白大褂,眼神清亮,精神奕奕。

  他叫葉松明,河南信陽某村人,畢業于湘城的一所三本醫科大學。

  李輕鷂對著屏幕拍了張照片,用胳膊輕輕撞了撞孫芷蘭:“你當年跟他,是不是……”

  孫芷蘭從來都是直爽性子,此刻看著李輕鷂溫和善意的眼睛,也覺得沒什么隱瞞的必要,苦笑了一下,說:“是。”

  “那怎么就分開了?”

  孫芷蘭仿佛又看到當年那個瘦瘦黑黑的青年。他有著這個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總是充滿活力,折騰引進新系統,改進分診流程,每天起早貪黑,忙個不停。每周僅有的一天休息,他會地鐵再倒兩趟公交,跑到她的學校,好像永遠不知道累。

  他陪她吃飯,看電影逛街;陪她在雪地里瘋狂打滾,在山嶺上跟兩個二傻子一樣呼喊奔跑;他們在黑夜里,在寂靜無人的診所角落,相擁親吻。

  孫芷蘭抿了一下唇,答:“我們好了一年多,從我大二到大三,一直好好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給我發短信,說覺得我們倆不合適,要分手。我完全不能接受,生了幾天氣,等我周末從學校趕回來,他已經走了。”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孫芷蘭沉默了一陣子,答:“雖然在我們的感情里,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爛人。但是客觀的說,他本身是個很好的人,很善良,也很正直,工作特別努力,對每個病人都很好。他也很聰明,診療系統就是他聯系引進的,我那時候還開玩笑說,他讓診所鳥槍換炮了。

  我現在有男朋友了,談了兩年,下半年打算結婚。你們如果找到他,不用給我聯系方式。就是能不能幫我問一句,當年他為什么要走?這輩子我總要知道答案。”

  走出診所,李輕鷂對陳浦說:“診療系統是葉松明引進的,病例數據肯定也是他錄入的,向思翎的事,他應該是知情人。而且他當年拋棄愛人和工作,不辭而別,很蹊蹺。”

  陳浦立刻給河南信陽方面打電話,請對方幫忙查這個人的資料和下落,信陽警方一口答應下來。陳浦又聯系局里負責戶籍資料的民警,一并幫忙查詢。

  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兩人饑腸轆轆。不過,按照過去兩周的冷戰慣例,現在他們就該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

  陳浦神色很自然地看著街邊那些門面,問:“今天吃飯慶祝一下。想吃夜宵還是炒菜?”

  他沒說是慶祝什么。

  李輕鷂說:“可我還是覺得一個人回家吃外賣比較香。”

  陳浦就笑,伸出雙手按著她的肩膀,聲音就響在她耳朵邊上:“需要我認幾次錯,你報個數,讓我心里有個底。”

  李輕鷂被他推著走了幾步,也忍不住笑了,說:“陳小浦,你知不知道‘骨氣’兩個字怎么寫?”

  “不知道,知道那個干什么,骨氣能陪我吃飯嗎?”

  兩人說說笑笑,李輕鷂挑了家小炒店,說:“我請,不許搶。”

  陳浦在桌子對面坐下,問:“為什么?”

  李輕鷂翻著菜單說:“你今天請我喝奶茶,吃巧克力。我也想請你吃東西。”

  她講這幾句話時,嗓音低柔婉轉,不緊不慢。陳浦卻聽得心頭一股暖流涌動——他覺得自己聽懂了她的畫外音,她在告訴他,她和他一樣。一樣的不想吵架,不想冷戰。

  她也想讓他開心。

  “我要吃萵苣燉臘豬蹄。”他以點菜的方式,積極表示回應。

  誰知李輕鷂掃了眼菜單,果斷說:“我晚上不吃豬蹄,太肥了,而且這是火鍋,這么大一份,你一個人吃不完。還要128,太貴,換一個。”

  陳浦:“……”

  “我就想吃豬蹄。”

  李輕鷂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行,給你單獨點個烤豬蹄,18塊,就這么定了,其他菜我點,你休息吧。”

  結果最后,兩人還是都吃撐了,扶著肚皮走出炒菜店。

  李輕鷂:“都怪你,點什么大可樂,我喝了好多。”

  “要不定個規矩,以后咱們一周喝一次飲料。”陳浦也怕發胖,或者長出肚腩。

  “行,說到做到?”

  “我有什么做不到的,大不了下次喝冰水。”

  “我媽不是說你腎虛嗎?還喝冰水?”

  陳浦站住不肯走了:“袁姨怎么什么都跟你說?這是病人隱私……不對!她說的是我整體身體素質很好,比絕大多數人都好,只是因為熬夜,腎氣稍微遜色那么一點點,這哪是腎虛了,靠!你給我回來,走那么快干什么!”

  正說話間,他的手機響了,是河南打來的,他對李輕鷂說:“過來。”立刻接起。

  河南警方效率很高,因為葉松明這幾年的手機、住址、工作情況,都在系統里有登記。他七年前離開湘城后,回了信陽下面某縣,開了個私人診所。此后一直居住在河南。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一直單身。

  兩年前,他在駕車出門采購藥品途中,遇到車禍去世,年僅32歲。

  掛了電話,李輕鷂說:“這么說,線索又斷了?”

  陳浦卻說:“我覺得要去河南一趟,親自看看。”

  李輕鷂:“那你一個人去吧,拜了個拜。”

  陳浦又笑了,手忽然抬起,很用力揉了揉她的短發,直揉得李輕鷂臉都黑了。“啪”地拍掉他的手,結果他又飛快捏了一下她的臉。

  “陳小浦你癲了嗎?!”動作太粗魯了,都把她臉捏痛了。

  “我一個人行動多不安全,陪我不?”

  李輕鷂:“隨便。”

  陳浦查了一下交通,又跟河南那邊警方確認葉松明老家的位置,和家人的聯系方式。最后決定,當晚就和李輕鷂坐火車臥鋪,明天一早就能到葉松明家所在的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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