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其實早就想罵這個欽差了。
畢竟前世在京城的經歷告訴他,來的這位十有八九就是嚴家的人。
可她如今的處境注定拿這個欽差沒辦法,就只能忍著,碼頭上。對此事議論紛紛之時,她也只能聽聽罷了。
可眼前的情景卻讓她無法憋住這口氣。
罵算什么?
如果可以,她還想打人呢!
當著所有人面罵完了狗官,她蹬蹬走到門外,把從賀家拿來的半袋糧食放在農民們面前:“你們拿去。”
李常驚訝:“這可不能……”
先前面臨危險的時候,他的確是想過把米拿出去以保平安。
可既然事實不是他們想的那么回事,眼下危險也已經解除了,他也沒再想過這茬了。
這米對陸珈來說很重要啊!
她已經和劉喜玉有約在先,必須幫把糧食籌措到位,劉喜玉才會答應參與她的計劃。
重擊張家一回已經刻不容緩,何氏竟然喪心病狂到出錢喊人對付陸珈,這怎么能容忍他們,讓他們日后還有機會呢?
這米要是拿不回去,就沒辦法估價,賀家這邊就也要受阻了。
面前這些人是很可憐,可失去了這一次可以拉攏劉喜玉的機會,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時候?
萬一合適又出什么餿主意呢?
陸珈竟然二話不說把米拿了出來!
“姐!”
不光李常感到吃驚,謝誼滿眼之中也透露著拒絕,他比李常更加懂得張家的可惡啊!
“拿來!”陸珈從他們手上又把米奪了過來,極其冷靜的交到了農民們手上,“拿去分了吧。”
滿臉凄惶的農民們錯愕的望著她,直到確信這袋米是給他們的,他們才飛快地把糧食接過去,七手八腳的把麻袋打開,當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稻米,他們頓時激動的手都顫抖起來!
“菩薩!菩薩呀!……”
沈輕舟也轉過臉去,把目光停留在陸珈臉上。
從認識她開始,她就從來沒有辦過吃虧的事兒,以至于自己都已經漸漸習慣了她那些小算計。
這袋米她不給,沈輕舟也會認為很正常。
卻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她還是舍得把這好不容易討到的機會給送出去。
“那你怎么辦?”他說道,“沒有這半袋米,你可是連賀家那千石米都收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陸珈望著門外大片的稻田,“但我再窮,至少還沒有餓過肚子,他們沒有這半袋米,卻餓死都有可能。”
他們陸家也是萬千百姓供養的官戶,她也在陸家吃過五年的米,怎可能心安理得地看著這些百姓去死。
況且,老百姓過成這個樣子,他們那些當大官的難道沒有責任嗎?
“這位…姑娘。”
陸珈心情沉重地暗罵著嚴家和自己的奸臣老爹,而就在暗罵的不亦樂乎之時,身后傳來了老漢的聲音。
“你們剛才,是在討論收米的事嗎?”
陸珈轉身。只見先前率先跪下地來磕頭的一個老漢遲疑的望著自己:“先前我看到你們是從賀家出來的,你們是糧行的人嗎?”
陸珈頓了一下,立刻道:“我們是到賀家來收糧的,但是我們的鋪子還沒開起來,只是先來籌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雖然這些都是可憐人,但是他們的困境卻是糧行的人造成的。
為了避免新一波的沖突,陸珈當然不能直說。
老漢“哦”了一聲,然后道:“姑娘若是為了收糧而來,那老漢倒是可以提供姑娘一個線索。”
陸珈愣住:“什么?”
老漢往村子東頭指了指:“此地過去五六里路,有個周姓人家。他們家至少囤著有三四千石糧。”
“三四千石!”
李常和謝誼同時驚呼出聲。“真的假的?這個月份我們沙灣縣還有人囤著這么多糧?”
糧行里的糧食來源,分本地和外地。外地來的都是附近州縣的地主家的糧食,這些因為路途遙遠,加上又要再三比價,往往運送到糧行的時間會延遲一些。
而本地的糧食歷來早早的就被各家糧行預定下了。所以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囤著幾千石,實在不可思議!
“自然是真的。”那老漢道,“不怕哥兒們笑話,為了找口吃的,我們什么門道都有。
“附近哪個地主家收成多少,囤糧多少,心里都有數。
“畢竟我們也盼著什么時候他們能大發慈悲,隨手撒點出來。
“這周家田地不多,幾千石的糧食,也是從別處收回來的,就是打算倒賣給糧行。
“所以碼頭上知道他們家有糧的人也不多,加上他們轉手倒賣,價格也會比別家地主要貴個百來文一石,一直都還沒脫手。
“你們要是不在乎價錢,倒是可以去打聽打聽。”
老漢這猶猶豫豫一席話,立刻把陸珈他們三個的精氣神瞬間提上來了!
就連沈輕舟的心頭都情不自禁為之一松。
陸珈可太高興了:“老伯!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吧?你不是在誆我吧?”
“自然是真的。”老漢見她就是不信,有點急,回頭看了一眼那半袋糧食說道:“你等我們把米分了,我煮了吃兩口,我親自帶你去便是!”
話都到這份上了,哪里還容得著他煮吃的?!
陸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這米你也別分了,讓給他們吧!你這就帶我去,我讓人去鎮子上給你買包子吃!完了我還送一袋米給你!”
說完她拖著老漢就往外走。
貴百來文一石,這算什么?
當初何氏把賀家挖過去,許的就是貴出一百文,來之前陸珈就已經和劉喜玉說好,賀家十有八九要加錢,別說一百文,就是三百文都不成問題!
再怎么貴,那也比違約賠償的銀子要少啊!
落后的沈輕舟望著她歡喜雀躍帶著人離去的背影,又轉回來看了看留在原地的幾個農民,自懷里抽出了幾張銀票:
“你們一人拿一張,拿去買一些稻米,撐過這幾個月吧。”
農民們熱淚盈眶,顫著手接過,又伏地磕頭。
沈輕舟望著他們,又道:“剛才那位是謝姑娘,她和別的糧商是不同的。這銀子也是他讓我給你們的,若日后她有買賣糧食的苦處,你們也要記得都幫一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