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到底是長輩,你多少也該尊重些。”
魏氏跟隨著蔣氏進了屋,伴著坐在榻上,輕聲囑道。
蔣氏扭頭,薄唇一腳挑了起來:“母親倒會做好人,當年長房二房,就是你口中說的這些所謂的長輩,是怎么劈頭蓋臉的罵你的,你是都忘了?”
魏氏身子一退,說不出話來。
蔣氏望著前方,繼續冷笑:“在蔣家,哪里有什么長幼尊卑?只有地位高低的尊卑!
“你未曾給父親留下子嗣,父親死后,他們恨不得將我們三房生吞活剝。就連你那幾個嫁妝錢,他們都變著法兒的,想往自己兜里揣!
“如果不是女兒我爭氣,不是我找到了嚴家,不是我豁出這張臉,討好嚴家上下,在老夫人面前伏地做小,在嚴家嫂子面前甘心當丫鬟侍奉,你能有如今這樣的體面嗎?
“他們又能容許你有機會坐在這里,勸我大度和尊重他們嗎?”
魏氏被說的面紅耳赤,聲音越發低微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后來這些年他們也沒做過分的事。
“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可是我終究是蔣家的媳婦!將來我還是要增進蔣家祖墳的!
“真要把臉撕得透透的,為娘這名聲也保不住了!”
魏氏垂頭抹起淚來。
她本就生的秀氣,這一哭,又更顯出幾分楚楚可憐。
蔣氏不知哪來的火氣,騰的一下又站起來。“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抹眼淚,這輩子您還干過什么?!”
魏氏也忍不住委屈,抬頭道:“我不是還生了你嗎?”
蔣氏咬牙,胸脯起伏了幾下:“我倒寧愿你沒有生我。從小到大這處處受白眼的日子,也不是人受的!”
魏氏一聽,哭聲卻是更大了。
蔣氏坐在旁側,一臉的喪氣。良久之后又幽聲道:“我如今貴為一品夫人,卻仍然處處受掣肘。您聽我幾句話,有什么聽不得?
“讓你穿金戴銀,讓你日日山珍海味,這些都是長房二房一輩子見都沒見過的,你又何至于如此?”
魏氏的哭聲終于見小了。
她弱弱的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過來:“你今日回來,是為何?”
蔣氏看她一眼:“嚴家讓渠哥兒和瓔姐兒定親了,你知道了?”
魏氏道:“這不是好事么?親上加親……”
方說到這里,她連忙又覷了蔣氏的神色,把話打住。
好在蔣氏似乎沒介意。
她垂眼看著手上的茶:“渠哥兒不是良配。這門婚事我不贊成。”
“可是都已經定親了……”
“定了親有定了親的法子。”蔣氏道,“我要把郭路送回薊州。”
“為什么要送他回去?”魏氏坐不住了,“你表姐只有他一個兒子,她臨終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收留他,好好教養他,你把他送回薊州,他能干什么?
“你別忘了,你外祖父的尸骨都是你表姐的父母親親自收拾的!”
“你急什么?又不是不讓他回來。我只是他得去替我辦件事。”
魏氏愣了下,又道:“辦什么事非得把他送回薊州?”
“因為還放他在京城,辦事不牢靠。”蔣氏眉目深凝,“上次我讓他去辦事,結果半路上被人截走了信件,我懷疑是身邊的人走漏了消息。”
“身邊人?”魏氏滿眼疑惑,連連覷了她好幾眼,“整個陸家不都在你掌控之下了嗎?就連姑爺也大事小事都聽你的,還能有什么人走漏你的消息?”
“我要是知道,不就直接抓出他來了嗎?”
魏氏無語。
蔣氏冷聲:“就算不知道,經此一事,我也須當警惕起來。”
說到這里,她把茶放下站了起來。“我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的,三日之內郭路必須啟程回薊州。對外他就是惹怒了我被趕走的,請母親配合。”
“那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蔣氏在門口停下:“事情辦好了就能回來。”
自從陸嚴兩家提親成功之后,緊接著又傳來了他們定親的消息,再接著又是三媒六聘各種忙活。
陸珈這幾日便忙著消化這些消息。
這日下晌,正打算陪著大夫給銀柳看完傷之后,就上程家去串個門,露個臉。
親事定了,程家這邊也該立刻跟上了。
還沒守著大夫把方子開出來,何渠和長福就齊齊跑進來了。
“姑娘,郭路出現了,前幾日蔣氏回了趟娘家之后,據說大罵了郭路一頓,然后今日一早過路就帶著大包小包的出城去了。
“我們在城門下使了點銀子,打聽到他是回薊州老家。”
“這個時候跑回薊州?”
陸珈一聽就不對勁,當下站了起來。
郭路對于蔣氏來說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過。姓郭的雖然不是什么有很高才干之人,但勝在他對蔣氏忠心,這門婚事剛剛落地,又不像前世那般自己找上了門去,此時蔣氏正該是焦頭爛額之時,她怎么會突然把姓郭的給放走呢?
肯定有鬼!
她立刻道:“何渠你趕緊追上去看看,薊州距京城也不是太遠,一旦發現什么端倪,你就立刻回來告訴我!”
何渠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點了頭:“小的這就去!”
陸珈在樹下走起了圈。
她知道蔣氏肯定會有后招,有前世的先例,也知道,這后招肯定最終會指向自己。
因為除了像前世那般讓陸珈替嫁,蔣氏不會有別的辦法來解這個局。
但她讓郭路去薊州,卻也是讓陸珈沒想到的。
她到底想怎么做呢?
“出什么事了?”
沈輕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
陸珈在桂樹下停步,轉過身來。
沈輕舟正站在門檻之下,順手拍打著身上幾片隨風吹過來的落葉。
他不知從哪里回來,袍腳略帶了一些塵土,懷里也鼓鼓囊囊的,似揣了東西。
斜陽從后方照著他,使本就身量頎長的他金光閃閃,像個閃耀的神。
陸珈先在椅子上坐下來,然后看向他,招了招手:“秦舟。”
沈輕舟看出了她的憂色,在她旁邊坐下,隔著小方桌道:“怎么了?”
陸珈手撫著茶壺,目光在他眉眼之間不停的梭巡:“之前你說過自己沒有家人,那你,有沒有定過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