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禮一下子懵了。
不是來玩兒的么?怎么考上試了?
涼亭里。
孟芊芊與藺夫人、周夫人相談甚歡。
主要是她倆談,孟芊芊靜靜聽著,她話不多,但從不冷場,偶爾一句,總能說在點子上。
周夫人暗暗感慨,周楠嫣也一副在聽的樣子,可只有自己知道,這丫頭早神游太虛去了。
藺夫人何曾沒有這種感覺?
活潑好動的年紀,能有這樣一份沉穩的心性,實屬難得。
而且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種超越少年人的沉淀,與她相處得越久,就越能被她的性情吸引。
周楠嫣四下看了看,問藺夫人道:“藺嬸嬸,王嬸嬸怎么還沒到?她上回不是說要來的嗎?”
邢夫人今日要回娘家,是半月前就定好的,但沒聽說王夫人有什么其他計劃。
孟芊芊也有些納悶。
藺夫人嘆了口氣:“王御史的腰閃了,她擱家里照顧呢。”
“怎么會閃了腰呀?嚴重嗎?”周楠嫣問。
藺夫人咳嗽了一聲。
周楠嫣挽住她胳膊,撒嬌道:“藺嬸嬸,說嘛說嘛,孟姐姐也想聽!”
孟芊芊一愣。
見藺夫人朝她看來,她點了點頭:“哦,想聽。”
“倒也不是說不得的事。”藺夫人道,“王御史又把他親爹參了,親爹被押去太和殿,讓幾位老大臣狠狠申斥了一頓,回來他爹就把他揍了。”
王老爺子已經提交了致仕的文書,只等朝廷批復,便能在家安心養老了。
誰曾想臨了了,被親兒子再次綁上恥辱柱,晚節不保。
孟芊芊嘴角一抽,王御史是真虎啊,她已經能想象王老爺子暴走的畫面了。
周楠嫣聽完了王御史的八卦,走到孟芊芊身邊,挽住孟芊芊道:“孟姐姐,我們去找藺姐姐吧!”
周夫人還沒和孟芊芊聊夠呢:“你這丫頭,不能讓你孟姐姐清凈會兒?”
周楠嫣撅嘴兒:“娘,你和藺嬸嬸聊嘛!孟姐姐陪你們好久了,也該歸我了!”
“哎——你——”
周夫人沒叫住,周楠嫣拽著孟芊芊走掉了。
藺家的書閣里,孟芊芊見到了藺家的千金,藺小茹。
藺小茹一身素衣,烏黑的長發用木簪簡單挽了個高髻,正站在書架前,捧著一本書埋頭苦讀。
這是一個文靜的姑娘,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她的皮膚也因缺少日曬而有些過分的白皙。
周楠嫣輕輕叫了一聲藺姐姐。
藺小茹側過身,望向了門口:“是嫣兒啊。”
旋即她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你就是孟姑娘吧?我娘和我提過你,請進。”
二人進了書閣。
孟芊芊與藺小茹打了招呼:“藺姑娘。”
周楠嫣將腦袋湊過去,問藺小茹道:“藺姐姐,你在看什么書呀?”
藺小茹道:“風水。”
周楠嫣疑惑地說道:“你上個月不還在天文的嗎?”
“那個看膩了。”藺小茹直言道。
“好看嗎?”周楠嫣問。
藺小茹捧著手中的泛黃的冊子嘆一口氣:“好看是好看,可惜是殘卷,只有上半卷。”
周楠嫣道:“你再去買一本唄!”
藺小茹搖搖頭:“買不到,這本書是一位隱士高人的手札,無意間流入坊市的,我也是偶然得之。”
孟芊芊掃了一眼。
這字跡,怎么那么像姬籬的?
藺小茹看完了最后一頁,又津津有味地返回第一頁,從頭再看一遍。
周楠嫣對孟芊芊小聲說道:“孟姐姐,你別介意,藺姐姐不是不歡迎你,她對我也這樣的,她是個書癡。”
孟芊芊點頭。
一個人的善意與惡意,本質上是能分辨的,藺小茹是個專注的姑娘,書閣對旁人來說是書閣,對她來說恐怕是自己最私密的天地,被允許入內已是一種極大的歡迎。
藺小茹突然抬眸,對孟芊芊道:“忘了和你們說,書架上的書,隨便看。”
孟芊芊在藺家玩了一整天,郁禮在藺家考了一整天,從經義到策問,從五言八韻到圣諭廣訓,龐大的題量,考完整個人被掏空,連目光都呆滯了。
整個考試過程,他沒出書房,連午飯都是在書房吃的,自然,藺祭酒也是。
堂堂國子監祭酒,親自給考生開考,當真是本朝第一例。
傍晚,孟芊芊向藺夫人告辭:“今日多謝藺夫人與藺大人了。”
藺大人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卻全用來加班了。
藺夫人擺擺手:“舉手之勞罷了。何況,我也只是提供一個考試的機會,能不能進國子監,還得看郁公子自己的本事。”
一直到臨近家門,郁禮才總算回過了一點兒神,長呼一口氣:“表妹,今日……多謝你了,不過,日后這種驚喜,可不可以先提前打個招呼?”
他真的以為是來玩兒的……
“藺大人說,這個是國子監的入學考試,他居然能單獨為我開考,他是國子監的夫子嗎?”
“不是。”
“那他是——”
“國子監祭酒。”
郁禮身子一抖!
孟芊芊彎了彎唇角:“以后這種驚喜,要提前和表哥打招呼嗎?”
郁禮臉都白了:“不、不用。”
卻說送走孟芊芊后,藺夫人立即去了藺祭酒的書房。
依舊是人未到,聲先至:“那孩子考得如何?”
藺祭酒是邊考邊閱卷,郁禮考下一場時,藺祭酒就閱完了上一場的,這會兒差不多全看完了。
他嚴肅著臉沒說話。
藺夫人臉色一變:“怎么了?考得不好嗎?我聽兒子說,他學問挺不錯的。”
在邢家時,幾位公子除了投壺、蹴鞠,也交流了詩文,回家后,藺公子確實夸贊了郁禮。
“你這悶葫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八桿子打不出一個——”
藺夫人一邊說,一邊抓起桌上的考卷,最后一個屁被自己及時吞了下去。
她釋然一笑,“全是甲,嚇我一跳!怎樣?沒浪費你時辰吧?今年的入學考試,他的成績能排第一了!這么好的苗子,要不要考慮收下當個弟子啊?”
藺祭酒淡道:“不過是考試上略有些技巧,當弟子他還不夠格。”
“是是是。”
連親兒子都得不到他認可,藺夫人也就隨口這么一說,沒指望他真收郁禮為徒的。
“你說你究竟看得上誰?”
藺祭酒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半晌,他蹙眉:“可惜,誤入歧途。”
能猜到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