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燕王還真從蘇若錦這里拿了幾樣種子回去,至于拿回去種不種,那就不得而知了。
貴人離開,她去送,卻沒讓,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花叔,皇陵離這里很近?”可她怎么從沒聽說過。
花平沒有正面回她,而是說道,“明天早上要不要爬山?”
爬山?
蘇若錦轉頭,看向身后,可惜黑壓壓的什么也看不到。
次日下起了秋雨,等雨過天晴,能爬上山時,已經過去幾天了。
站在小山之巔,望向對面,群山疊翠、層林盡染,迤逶磅礴,連她這個不懂風水之人都能看出山巒疊嶂氣勢非凡。
“趙氏皇陵?”
花平點頭。
“他是怎么過來的?”蘇若錦看向狹長的深谷,光看一眼,就覺得恐高眩暈,不自覺的朝后退了幾步。
花平搖頭,“我也不知道。”
蘇若錦朝左右看了看,仿佛一直到盡頭才看到相連的地方,可從那邊繞過來得走好遠吧?
“不要看我,我真不知道。”
蘇若錦便不再問,直接看向對面,如果沒有這條深谷,皇陵就在尉州縣邊境,抬腳就能到,還真是近到不可思議,但有深谷相阻,就完全不同了,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她暗暗的慶幸,幸好皇陵不在她老爹管轄的范圍內,否則怕是有很多不便吧!
看了眼對面掩映在林間的草廬、木屋,晨間薄靄未散,飄飄渺渺,對守得住寂寞的人來說,就是人間仙境,如果心向繁華,那就是深山老林、窮鄉僻壤了。
那么燕王屬于那種呢?
花平提醒:“對面守衛讓我們離開。”
蘇若錦都沒看到人,啊了聲,看向花平,意思是有人?
花平點頭,“走吧,你該回縣城準備一下去京城參加楊四娘訂婚宴了。”
好吧,是該回去了。
就在蘇若錦轉身之際,燕王出了小木屋,看向深谷對面。
蘇若錦看到他,連忙隔空行禮。
燕王抬手回應。
不管是熟悉程度,還是身份地位,二人都沒啥好說的,行完禮,蘇若錦離開。
燕王倒是站在門前好久。
秋雨過后,陽光燦爛,溫度剛適宜,蘇若錦離開后,二百畝地蔬菜陸續出芽,若站在晨光微露中看,那簡直就是滿滿的成就感。
當然,蘇若錦離開之前,趁著下雨這幾天,跟山溝子里正簽了看護二百畝菜地的合約,打理、撥草、收菜等一系列活都包給了山溝子村,她只管賣菜。
回到縣城家里,蘇若錦收拾一番,準備進京。
蘇言禮是一縣之令,任職期間,除了述職,不得隨意進京,所以這次楊家喜事,他參加不了,爹去不了,娘也不肯去。
得了,還是蘇若錦一個人去。
“到時,讓你阿兄代替你爹去送個賀儀吃頓飯。”
“知道了。”
蘇三郎、蘇四郎吵著要跟蘇若錦進京,最后蘇小妹都被兩人帶動,鬧著要去。
如果蘇家是一般小商小戶,蘇若錦還真愿意帶弟弟妹妹出去,可是現在蘇言禮大小是個縣令,背后有晉王府、范侍郎,不知不覺之中有了潛在的危險,她是不會讓弟弟妹妹們冒這個風險的。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個小的哄好,逃也似的去了京城。
出了尉州縣,一路進京,不知是不是錯覺,蘇若錦總覺災情沒過的感覺,不管是田頭地間,還是小商小販,總有一種灰敗的感覺。
難道因為秋天到了,樹上的葉子都落了,所以才有這種蕭瑟之感?
葉懷真搖搖頭,“跟尉州縣相比,確實衰敗。”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
蘇若錦皺眉,趙氏皇陵卻是一派蓬勃,為何京畿一段卻是這樣的情形呢?是不是坐龍椅的人……
她搖頭,這不該是她想的事,蘇若錦閉上眼,在搖搖晃晃中睡著了。
在路上打了尖,第二日快到中午時分才進的京,沒想到趙瀾竟親自等在城門口,蘇若錦還挺驚喜“瑾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的。”
她沒寫信給趙瀾,上次只說了個大概的時間,沒想到,他竟等在這里。
突然之間,就有種小戀人相見的甜蜜之感。
趙瀾滿面笑容,把人扶進自己寬大的馬車,伸手把她攬靠到他懷中,讓她頭倚在他肩頭,“累了吧,先去吃飯,吃完后休息。”
“好。”
都已經確認了戀愛關系,蘇若錦沒矯情,大大方方的把頭靠在他寬闊有力的肩頭,看著他亦是笑容滿面,有人安排好一切的感覺就是好。
一個低頭,一個仰頭。
一對小年輕,笑的多甜蜜。
只是這笑容突然被馬車忽然顛簸停止而中止。
蘇若錦的頭差點磕到車廂壁,被眼疾手快的趙瀾擋住,撞到了他的掌心,她伸手揉他掌心。
趙瀾反手握住,另一邊伸手揭開車窗簾,外面,一行官兵不顧驚慌失措的老百姓,耀武揚威,向各商鋪店家收課稅。
以前也收,但這種情形,只在東西市,或是早市、夜市里,像正街里這種氣派的酒樓、鋪子,那是從沒有過的,因為能在京城大街上駐立的鋪子,背后都是門閥世家、高門大戶,那些收課稅的誰敢來觸這個霉頭。
現在居然也像小市集一樣被人收課稅,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瑾哥哥?”
趙瀾放下車窗簾說道,“楊侍郎又升職了。”
“現在是同平章事。”
蘇若錦驚的嘴巴能塞個雞蛋。
平章可是宰相之位。
“這么厲害?”楊家門庭又升了一大截。
趙瀾笑容冷卻,面色凌寒。
蘇若錦從他肩頭起身,坐直。
他的瑾哥哥怎么有點嚇人。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氣壓過低,趙瀾嘆口氣,“京城不一樣了。”說完,再次伸手把小娘子攬到自己懷中,讓她倚著,舒服的靠著。
“這次來,能不出外出就不外出吧。”
“為什么?”蘇若錦再次仰頭望他,“圣上缺錢,所以要通過楊大人之手斂財?”
小娘子果然就是小娘子,一句話就說出了事情的實質。
“恩。”趙瀾把京中的形勢跟她講了講,“不僅重用了奸滑小人,還培養酷吏,我和衛世子現在只掛閑職,皇城司現在已經到圣上手中了。”
蘇若錦再次吃驚,“為什么?”
“在齊王奪位中,我們保持中立,沒有幫圣上一步奪位。”
“所以,他秋后算賬了?”
“嗯?”
這就容人之心,簡直就是作死的節奏啊!但是蘇若錦沒敢說,就是后怕,“那我爹……”
“圣上現在的心思都是京里。”
蘇若錦聽懂了,她爹一個小縣令,還沒精力來搞他。
“不過……”趙瀾說了句,“前幾日,尉州縣有人到京城告發你爹。”
“啊……”蘇若錦驚的差點彈起,“告發什么?”
趙瀾又把她哄到懷里,“就是你買的荒地。”
“荒地?”
“嗯。”趙瀾回道,“那小吏說你用低等田的價錢買了好田。”
我勒了去。
蘇若錦差點沒忍住破口大罵,她都防著一手了,沒想到還是被人扭曲事實。
“不僅讓那功曹去看了,還親自盯著他寫了契書,他是怎么告發我用低價買好田的?”她就想不通了。
趙瀾道,“我讓人仿了一份,等到酒樓,讓你看看。”
“哦。”
大半個時辰之后,蘇若錦到了趙瀾經營的酒樓,她連飯都顧不上吃,先看了那份仿制的契書,“假的。”
蘇若錦氣的冒煙,“瑾哥哥,我能不能去告這個姓屠的。”
趙瀾拉她坐下,“這事我已經找人按下了,不必去告。”
“就這么便宜這家伙了?這可是誣告啊!”
“當然不能便宜。”趙瀾給她布置碗筷:“先吃飯。”
蘇若錦望了眼趙瀾,一個郡王的職都捋了,她確實只能先吃飽飯,然后想辦法怎么保護爹,怎么干掉這些壞蛋。
趙瀾像是聽到了她所想,“現在這種情形,一動不如一靜。”
“瑾哥哥的意思是讓我等待。”
“嗯。”
京中不少老世家被楊敬梓撥了,連他自己的家——楊家都沒有放過。
吃完飯,消食時,趙瀾又給他講了些京城之事,蘇若錦才知道,“沒道理啊!”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解,“瑾哥哥,如果你飛黃騰達了,你會這樣?”
“聽說楊大人在楊家的日子不太好過。”
“所以,一旦他飛黃騰達了,便報復原生家庭?”
趙瀾不置可否,“此人很狠。”
這也太狠了!
蘇若錦總覺得不合常理,總覺得楊大人被遼夏人代替了。
“瑾哥哥,你覺得我這樣想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花平把蘇若錦的猜測告訴過趙瀾,他找了人去遼夏國打探,到現在還沒什么眉目,如果再查不出蛛絲馬跡,只能說楊府把楊大人迫害的連國都不顧了。
下午,蘇若錦見趙瀾不送她回家,便催他,“瑾哥哥,你若是忙,我跟花叔回去。”
他都被圣上撤職了,那有什么忙的,“反正你爹娘不在,就住在酒樓里吧。”
他們兩人見面也方便。
蘇若錦說道,“阿容讓我提前兩天回來,就是找我聊聊天呢。”
趙瀾:……
咋有種我沒別人重要的感覺。
小郡王不高興。
蘇若錦靠到他身邊,抱著他胳膊晃啊晃,“瑾哥哥,咱們以后會一直在一起,可是我與阿容,只有這么點少女時光,就讓我們說說悄悄話嘛。”
趙瀾被小娘子晃的心都軟化了,嘴上不饒人,“就你會說。”
蘇若錦嘻嘻笑,哄他把自己送到了家里。
果然,楊四娘的丫頭早就跟門房老爹說好了,只要她一回來就去告訴她一聲。
蘇若錦便在家里等她,沒想到薛大人先找上門。
自從蘇家買房搬家,又去尉州縣,幾乎就沒跟薛家走動了。但是蘇若錦離開京城時,還是把制夷子的方子給了薛大人,讓他做夷子賣到趙瀾的貨行,多個賺錢的營生。
“薛伯伯,你找我什么事?”
薛昌誠嘆氣:“你不在京城,我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蘇若錦驚的問他:“怎么了?”
“為了工部的工匠,我頂了上司,然后回家的路上,差點被馬車撞死。”
蘇若錦:……她都不知道說什么。
薛昌誠道,“我嚇得辭了官,現在靠制夷子為生。”混到這份上,還來找一個小娘子傾說,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或許是件好事。”蘇若錦勸道。
“也許吧。”薛昌誠嘆氣,“前些天,我好像看到你們家燒火丫頭了。”
“在哪里?”
“在西市。”
“那你有告訴小郡王嗎?”
薛大人搖頭,“我怕自己看花眼。”還有,他說,“我總覺得有人盯著我,所以平時除了制夷子,一般也不出門。”
“還有人盯你?”
薛昌誠也不確定,“我也不知道,就是這種感覺。”
所以他關照蘇家的門房,一旦小娘子回京,就告訴他,他便著急火忙的來了,一來,蘇二娘子雖年紀不大,可他們處事意外的合得來,把她當忘年交。
二個,蘇二娘子身后是小郡王,告訴她,就等于告訴了趙小郡王。
一時間,二人都沒說話。
京城還真是水深火熱啊!蘇若錦聽了薛昌誠的話,第一念頭便是這話。
她看薛大人,“那工部那些工匠現在……”
“不要的不要,當奴使的當奴使。”
“那不要的那些工匠,你有留意他們現在在哪里嗎?”
薛昌誠道,“留意的,有兩個回老家了,還有的找了各式匠行做工去了。”
“回老家的能證明他們真回老家了嗎?”
薛昌誠搖搖頭,“這個就不是我能力范圍之內的事了。”
蘇若錦明白了,“行,我知道了。”
聊得差不多了,薛昌誠再次嘆氣,感慨道,“蘇老弟出京做縣官,也是好事。”
蘇若錦:……心道,你都不知道,已經有人告發到京城了,天下一般黑好不好。
聊完了,薛昌誠回去,門口遇到了楊家小娘了。
小娘子很有禮貌,給他行了禮,“薛伯伯有空常來家里坐。”
薛昌誠心道楊家的門檻高的他都進不起了,面上,客氣笑笑,“多謝四娘子邀請,有空一定上門拜訪。”
說罷,出了蘇家。
帶著老仆回家,習慣性的左看右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