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疑惑的問,“貴家夫人也懷了?”
丁氏點點頭,“還請老先生幫忙看看夫人身體怎么樣?”
“行。”郎中便給程迎珍把脈。
魯大妮一臉不好意思,挨到書同身邊,“怎么能讓郎中先給我把脈呢。”
是啊,書同正納悶,要是夫人也懷上,不應該先給夫人把脈嗎?為何等小娘子出門了,吉媽媽才叫郎中,這樣二娘子豈不是不知道?
蘇若錦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她娘又懷上了,且兩個多月了,她跟花平到了馬市,花平一邊逛一邊講解汴京城這些馬大至來自哪里。
她在蘇言禮書房看過邸報,對大朝四大榷場有所了解,它們分別是:西北的熙州、河州和西南的雅州、南部的邕州。
榷是專賣的意思,榷場因各地區經濟交流的需要而產生的、設在兩國交界的地方,官府有貿易優先權。榷場受兩國朝廷的嚴格控制,還有控制邊境貿易、提供經濟利益、安邊綏遠的作用。
但據蘇若錦了解,馬在大朝還是挺緊俏的,有時候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花叔,我們今天能買到馬嗎?”
花平:“只要你銀子帶足了,我就包你買到馬。”
蘇若錦趕緊送上馬屁:“哇,花叔,你好厲害啊!”
怎么有種被小娘子坑了的感覺。
馬市很熱鬧,熙熙攘攘的甚至都擠不進去,天氣逐漸轉熱,馬市里的氣味相當哇塞,蘇若錦怪自己準備不周了,沒弄個口罩,還真吃不消這味。
雖說是馬市,賣馬的檔口卻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驢子,還有好多位置不好的檔口賣的都是牛、羊、豬等牲口,僅有的幾個賣馬檔口都被高門大戶里的管事們占住了,他們連擠都擠不進去。
“怎么辦?”
花平自信一笑,“別急,今天肯定叫你買上馬。”
整個市場就沒有蘇二娘這樣玉雪粉嫩的小娘子,引著她,回頭率超高,搞得花平恨不得拿些泥巴黃粉把臉抹了,帶著蘇若錦像是夾著尾巴的狗子往人群里鉆。
買匹馬至于嘛?蘇若錦若有所思。
挨挨擠擠,終于到了一處小檔口前,檔主看到花平,笑盈盈迎出來,“花小弟咋有空到我這腌臜地來?”
花平道,“別說風涼話了,我是給東家選馬來了。”
有生意,檔主卻不熱情,“馬是有,丑話說在前頭,價格可不便宜。”
“多少銀子?”
“低等的,五十兩到八十兩不等,中等的,八十到一百五十兩不等,好的我這里沒有。”
蘇若錦順著檔主的目光看向最便宜的馬,瘦不拉嘰,都能看到肋骨,就這都能買好幾個奴隸了,可真貴啊!
花平望向小娘子。
蘇若錦有打聽過馬的價格,知道馬貴且不好買,但這貴跟看到的馬的品質有點不搭,物不符值,可再看看其它檔口,都被高門大戶占了,那有普通人買馬的機會。
行吧,既然要買,當然得買好一點了。
“按好的買。”
小娘子敢花錢,花平不意外,蘇家鋪子一直都是小娘子在打理,她可能會嫌馬貴,但要是確定買,也是舍得銀子的,于是便幫她選馬。
今天跟蘇若錦出來的除了毛丫,還有秋月,二人站在她身后,一邊一個。
毛丫第一次跟小主人來這么雜亂的場合,神經很緊繃,東張西望,各種防范。突然,她在人群看到了個見過的面孔,此人神態跟以前在鋪子外見到的完全不同,很是納悶,目光一直盯著他移動。
花平選馬,一匹一匹摸過去,蘇若錦捂著鼻子抬腳也要跟過去,卻被毛丫伸手拉住,她轉過頭,發現毛丫姐并沒看她,而是緊緊的盯著嘈雜擁擠的人群,“怎么啦?”
“二娘子,那個中等身量方臉男就是前一段時間想桂姨心思的男人。”
想桂姨?讓蘇若錦多看了眼,但也就一眼,又要去看花平怎么選馬,毛丫卻拽著她的胳膊不松手,“二娘子,這個人跟以前蹲在鋪子對面不一樣,鬼鬼祟祟的好像要干什么壞事。”
毛丫這話成功引起了蘇若錦的注意,她又盯向移動的人群,看那樣子好像火車站的扒手,或許是感覺到有人盯他,那方臉男朝這邊看過來。
蘇若錦與毛丫二人迅速避到高個子行人身后,避開了方臉男,就在她轉身避開的瞬間,余光里,那方臉扒手好像得手了,左顧右看裝著不經意的樣子擠在人群中遠去。
蘇若錦下意識捂住自己的香囊,等抓住香囊摸了兩把后,暗自發笑,香囊里裝的不過是幾個零錢,她的錢現在都在毛丫身上呢。
連忙囑托:“丫姐,當心點,荷包不要被人順走了。”
毛丫搖搖頭,“他不是蟊賊。”
蘇若錦:……
毛丫:“我看到他塞了個東西給胡子男。”
塞東西?后世未解放時屬于地下黨接頭,解放后那就是特務搞破壞。在大朝的地盤上搞接頭,豈不是間諜?
蘇若錦覺得自己腦洞太大,或許就是一般的拐賣人口、或是販五佛散的呢?都有可能。
不過都是壞人壞事,蘇若錦連忙奔到花平身邊,伸手拽她,滿臉咱們單獨說話的模樣。
花平眉毛一動,朝自己摸的馬看了眼,一匹棕色中等身量馬,性情還算溫情,給蘇言禮這個文人騎,也還行,他正想問小娘子意見呢,沒想到人家先看中了。
果然是人精小娘子,連第一次看馬都這么厲害。
花平被小娘子拽到最邊緣一匹馬邊上,蘇若錦示意他彎腰低頭,“花叔,毛丫姐說看到了以前蹲在早餐鋪子對面想桂姨心思的方臉男,看到他塞了紙條給一個胡子男,那胡子男長得不像中原人。”
花平倏一下看向人群,目光如隼。
他瞬間聚集的態度與氣場,與前一秒判若兩人,要不是蘇若錦有成年人的芯子,早就被嚇住了,她不動聲色的看著花平目光移動,最后看似不慌不忙的收回來。
“沒事,就是小蟊賊。”
蘇若錦:……就你這如臨大敵的模樣,騙誰呢?
以前,蘇若錦就對花平的身份有所懷疑,懷疑他是高門大戶放在外面打探消息的街溜子,可剛才那如隼的眼神,跟影視劇里反間諜的情報人員簡直一模一樣,難道他是皇城司放在外面的耳目探子?
皇城司類似于錦衣衛,叫法不一樣,但功能是一樣的,如果他們探查的人是大奸大惡之人,那就是耳目,如果他們好壞不分什么人的秘都告,那就是朝庭爪牙。
蘇言禮是國子監夫子,純文人,跟朝庭搭不上啥邊,帶著蘇若錦也不了解大朝庭,她期望花平是個正義耳目,千萬別是朝庭爪牙。
花平絕對沒想到,陪小娘子買個馬,一個眼神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不過他這個‘耳目’,并不是被派遣伺察臣民動靜報告皇帝的探子,而是專門探察敵國探子的探子。
那個方臉男,花平早就見過了,甚至他蹲在蘇記早餐鋪子外一段時間時,讓人查過他背景,很普通,就是巷子里一戶沒爹只有一個老娘的普通住戶,因為沒錢娶妻,快三十了,還光棍一條,跟很多幫閑一樣,有活就干,沒活就蹲在市集里等來活,真沒查出什么,沒想到今天被小娘子遇著了。
遇著事,大家都沒心情買馬,檔主就依著蘇言禮的性格、身高,挑了匹性格溫和的棗紅馬付了一百五十兩銀子。
大朝的馬真貴啊!
為何貴呢?當然是馬少。
蘇若錦想起曾經的大宋,聽說宋朝軍事力量不給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缺馬而導致缺少騎兵,所以打不過北方少數民族。其實,宋朝不光軍隊缺馬,社會生活里也缺馬,比如著名的《清明上河圖》里,馬就特別稀少。
沒想到大朝也是如此,跟蘇家差不多的小京官,幾乎沒看到過誰家里有馬的,要不是最近兩年蘇家小有家資,要不是蘇若錦故意打了花平一個措手不及,估計不會帶她到馬市來買馬,因為有時候,有錢也不一定買到馬。
蘇若錦目光一直落在花平與檔主身上,二人好像老客戶與老主顧一樣熟恁的開著玩笑,付了錢,拿了官府給馬發的購銷憑證花平笑嘻嘻的遞給她,“呶,別丟了。”
“謝謝花叔。”
花平一副不跟小屁孩計較人情的模樣,“少使喚我,搞得我欠人情,拿什么還。”
蘇若錦嘿嘿一笑,“花叔這么聰明,肯定能想到還人情的辦法。”
小娘子臉皮怎么這么厚呢?這個人情不是因為你才欠上的嗎?
買到馬,蘇若錦只心疼銀子片刻,便只剩興奮,出了馬市就要花平帶她騎騎看。
唉,跟小娘子打交道真累啊!只是為何累得嘴角還往上翹呢?
又是搶人家女兒的一天,軟軟糯糯小娘子一枚,坐在花平身前,不要太拉風喲,回頭率更高了,路過的人無不羨慕,回家也叫婆娘生個女兒出來嬌慣。
大馬拉到家里,不僅引得家人圍過來,連周圍鄰居也過來看熱鬧,楊四娘終于逮到蘇若錦,“原來你去買馬了。”
蘇若錦朝門口的鄰居笑道,“要不,大家進來看吧!”意思是,我要關門。
小娃子們真就進來了,大人們就不好意思了,個個笑著回去了。
“哇,好高的馬啊,棗紅色的,真漂亮。”
蘇若錦也覺得這匹馬顏色漂亮,“等我爹回來,叫我爹給大馬畫個像。”
楊四娘捧場:“你爹肯定畫得好看。”
“那當然。”蘇若錦毫不臉紅的接過馬屁。
他朝蘇夫人拱拱手,“小的就先回去了。”
程迎珍留他吃晚飯。
“二娘子已經請我吃過中飯了,晚上我就不吃了。”
練武的人,不能吃太飽,程迎珍便不再留他,讓魯大妮趕緊打包了一份,“等餓了熱一下吃。”
“多謝夫人。”
花平帶著食盒看似不急不慌,實際步履輕快,一轉眼出了巷子,匯入到街道人流中就不見了。
小半個時辰之后,他出現在小院里,一臉嚴肅,“抓到方臉了嗎?”
沈先生點頭,“抓到了,但是跟他接頭的胡子男不見了,我們的人沒找到。”
“審了嗎?”
“老杜正在審。”
聽到正在審,花平人一松,靠到椅背上養神。
沈先生問:“誰發現的?”
“毛丫。”
“蘇家讓你教的那個丫頭?”
“嗯。”
沈先生拈著胡須,“是個好苗子。”
花平聽的神情一緊,“你想把人弄進探察司?”
沈先生笑道,“天天跟你徒弟打交道,人品、習性怎么樣,你最了解,弄不弄進來,隨你的意思。”
“蘇家培養她,是給蘇二娘做護衛的,你倒是看見個人才就想搶。”
“我這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我大朝,為國效力,匹夫有責。”
一時之間,二人相對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開口道,“蘇二娘怕是猜出我身份了。”
這下輪到沈先生吃驚,“不會吧。”
“這丫頭猴精猴精的,估計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蘇若錦沒想到她說別人的話有一天會被還回來。
“這……”沈先生有點犯難了,任何知道他們身份的人要不是消失的遠遠,要不就是找到弱處威脅讓他們不敢亂說。
蘇二娘子這身份……以及與小郡王的關系,怎么處理?
花平一副你不是善于處理這種事嘛,讓你煩去。
沈先生氣他沒個正形,“還不坐好好,像什么樣子。”那還有兵卒的精氣神。
花平嘻嘻一笑,才不在乎,指著食盒道,“給你消氣。”
“這還差不多。”
只是沈先生剛擺到桌上,他們的主人便到了。
趙瀾一邊接巾子擦臉,一邊問,“怎么樣了?”
沈先生剛要叫人去找老杜拿審訊記錄,老杜進來了,“不是我中原人,十年前跟著災民混進京城,領了坊郭戶(安置在城市里的流民),那老婦人也不并是他老娘,兩人是遼夏國安插到我大朝的耳目,轉門刺探馬市,通過他的消息,北邊榷市確定賣多少馬給我朝,以控制汴京城的馬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