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的名氣竟傳到了京城,天天跟油鹽醬醋打交道,蘇若錦還真不知道,連忙湊到畫作署名去看,篆寫號草塘居士,字少白。
孔子有曰: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取中‘少’字;
白者,素也,就是用單一顏色——墨畫描繪對象,也可以說,白描這一手法在所勾勒的線條形象之外,往往能留下許多讓人充分展開想象的空白,這就可以稱為“留白”。
蘇少白!
一副大寫意《東山書院》親手贈予了蘇夫子。
蘇言祖拱手謙虛道:“隨手涂鴉之作,還望貴院不要見笑。”
“少白太謙虛了,我替山長謝過贈送之禮,五月初一,東山書院文人會,少白若是有空,還請光臨。”
“那就卻之不恭了!”
才華橫溢是蘇言祖,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還是蘇言祖,他好像天生就是為此而生,跟內斂的爹雖不一樣,但他們的文人匠氣是一樣的。
不虧是兄弟。
她咋就沒繼承老蘇家的才氣呢?不對,她也繼承了老蘇家的財氣。
只是此才非彼財而以。
“走啦!”蘇言祖伸手指彈了小侄女一個腦袋瓜子。
連彈腦袋瓜子都跟他爹一樣。
可他不是爹,她氣鼓鼓的瞪著蘇言祖。
蘇言祖失笑,“氣能氣回京城?那你慢慢氣,我先走了。”
蘇若錦轉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圍觀的人群已經散了,再朝太陽一瞧,快要移到山尖尖上了,紅通通的映著山林,霞光十色,美輪美奐。
四平說的沒錯,這是個賞風景的好地方,可惜她沒時間看,轉頭就找人。
趙瀾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要是回去晚,能讓城門破例開的,只有身份顯赫的趙小郡王了。
她笑的甜滋滋的跑過去,“小郡王,天色不早了,你回不回去,要不,我們一道走?”
趙瀾:……工具人實錘了。
小娘子,需要這么明顯嘛?
小娘子鼓著委屈巴巴的小嘴:“回家晚了,我怕爹擔心。”
趙瀾:……得了,還拿夫子威脅他。
一行回城。
進城后,蘇言祖便和小侄女分道而行,蘇若錦要從趙瀾馬車上下來,趙瀾不讓,一直送到蘇家,還跟著下來蹭了頓飯。
晚飯是魯大妮燒的,白斬雞、西湖醋魚、韭菜炒雞蛋、煎豆腐、清炒雞毛菜,黃豆燉豬腳湯,葷素搭配,營養可口。
特別是一道西湖醋魚,酸甜可口,鮮嫩美味,深得趙瀾之喜,就著酸酸甜甜的魚肉,他多吃了兩碗飯。
雙瑞悄悄找魯大妮要了這道菜的食方子。
魯大妮告訴他,做這道菜的關鍵是:“將草魚餓養兩天,讓它排盡吃進去的草及泥土味,這樣魚肉結實,吃時口感更好。”
雙瑞笑笑,“魯娘子看來得二娘子真傳了。”
魯大妮謙虛的笑笑,心道,她得學的更好,這樣等小主人要開食肆,她就可以出力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肚子,昨天早上去魚市買魚時,她以為被魚腥味熏著了,沒想到今天做魚時又吐了,估計……
晚飯后,趙瀾跟蘇言禮去書房坐。
跟來的兩個丫頭,一個遞巾子給程迎珍,一個給蘇若錦。
程迎珍擺手:“你們是小郡王的仆人。”意思是就不要伺候我了。
春曉笑道,“夫人,奴婢從此就是蘇家奴仆。”
程迎珍詫異的看向女兒。
蘇若錦道,“小郡王嫌我出門排場不夠,非要賣兩個給我。”
春曉:……
秋月:……
小郡王明明是讓小娘子少出門,怎么就變成不夠排場了?
程迎珍皺眉,她習慣了人口簡單的小門小戶生活,一旦丫頭多了,總讓她覺得回到了幼時,那種被各種丫頭婆子欺負的壓抑生活。
見娘不開心,蘇若錦抱住她胳膊,“娘,咱先用用看,不好還給小郡王。”
兩丫頭一聽,連忙朝二人跪下,“奴婢定當盡心盡力伺候主子們。”言下之意是不給新主人退回的機會。
程迎珍反手抓住女兒小胳膊,她輕輕拍娘,朝二人道,“希望如此!”
“多謝主子。”
蘇若錦讓毛丫帶她們去安置,只有西側還有空房間,便把二人放到了西側。
娘倆回到臥房,蘇若錦這才安慰娘:“她們是晉王府出來的丫頭,肯定跟以前的伯府不一樣,娘不要擔心她們沒規矩。”
“我怕奴大欺主。”
晉王府出來的奴可不就是大嘛。
“那就試試女兒駕御大奴的能力?”蘇若錦換了一種方法勸娘,“以后嫁到婆家,我也能游刃有余,娘你說是不是?”
程迎珍還真被勸住了,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小郡王一個小郎君咋管起一個小娘子家家的奴仆來,怎么比她還老媽子?難道高門大府的小郡君都這樣?
小郡王離開后,程迎珍馬上把趙瀾送兩女仆的事告訴了他,“官人,你說他一個小郎君咋管到內宅之事上來了?”
兩個丫頭跟進蘇家后,蘇言禮還以為是趙瀾的丫頭呢,為此,暗暗的,他還頗有微詞,沒想到學生也跟時下高門大府里的公子一樣,不曾想,竟是給自己女兒的。
心情立即不一樣。
“可能是看到阿錦身邊的丫頭不得用吧。”蘇言禮也沒想到貴公子學生竟這么細心,“毛丫買進來時就是為阿錦出行安全考慮的,但在打理家事、生意之事上還真缺個像樣的丫頭,既然小郡王這么熱心,就收著吧。”
夫君不擔心,程迎珍也不擔心。
但還有一件發愁之事,程迎珍下意識捂住小肚子,“官人,那懷孕一事,啥時告訴阿錦?”
蘇言禮夫妻都感覺到了,寶貝女兒不想他們再生,一個是家里孩子已經夠多了,另一個,程迎珍的身體剛剛調理好,現在又懷孕,怕辜負女兒的心意,讓她傷心。
都快兩個月了,程迎珍夫妻都不敢吭聲。
丁氏送小四郎進來,看兩口子一副怕女兒的樣子,失笑,“懷都懷了,還能怎么辦?我不信阿錦還能教你打掉。”早知道女兒傷心早干嘛去了。
在蘇家生活這么久,丁氏算看明白了,女兒女婿能有這么富貴安閑的日子,可全靠她能干的外孫女,這兩口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能得這么能干的女兒。
蘇言禮被岳母忿的臉紅。
程迎珍心虛。
兩口子坐在燈下,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說。
“幸好你懷這胎沒反應。”
程迎珍聽明白他言下之意了,不敢對女兒講,就坐等肚子自己遮不住讓女兒發現了。
“這樣會不會……”
蘇言禮撫額,“都怪我。”
程迎珍:……一個巴掌哪拍得響,也怪她呀!
兩口子在燈下長吁短嘆,不知白天時怎么面對女兒。
累了一天,蘇若錦在秋月的伺候下舒舒服服鉆進了被窩與周公聊天去了。
夢中,有人喊她,可是迷霧重重,她聽不清,不知道喊了她什么?恍惚好像是……
第二日一早,春曉秋月又先毛丫一步進了房間伺候蘇若錦,連洗臉都要上手,她心里想,天天這樣,以后會不會連吃飯都要喂?
春曉聽到她的擔心,噗嗤一笑,“那二娘子看小郡王吃飯要人喂了嗎?”
雙瑞在邊上布菜,跟喂也差不多了。
但到底是自己挾進嘴巴里的。
好吧!但她堅持自己洗臉,她真怕自己被伺候廢了。
洗漱好,剛站到回廊里,還沒來得及伸懶腰,對面,魯大妮從廚房沖出來,跑到泔水桶邊上就是一頓狂吐。
連忙穿過天井奔到對面,“嬸,你懷孕啦?”小娘子滿臉喜悅,“我書同叔知道嗎?”
一大早,書同出去采買東西了,不在家。
毛丫端來水,幫魯大妮漱口。
魯大妮拭去嘴邊的水漬,不好意思道,“昨天早上聞魚腥才有的,也不確定是不是。”
“肯定是啦。”書同叔三十歲才有孩子,蘇若錦替他高興,興奮的很,連忙讓毛丫拿錢,“等吃過早飯去請郎中來家里把脈。”
“不要……不要……”魯大妮擺手,“等同哥回來,我們自己去醫館。”
“那怎么行,這可是我書同叔的第一個孩子,得嬌氣點。”蘇若錦大手一揮,“毛丫姐,麻煩你跑一趟,等孩子出生叫你姨。”
毛丫捂嘴笑了,“好的。”
魯大妮被關愛的幸福感滿滿的,吐完歇過氣,繼續進廚房干活,蘇若錦制止,她笑道,“謝二娘子好意,不過我們做慣了,沒事。”
“那怎么行?”
“行的。”魯大妮被蘇若錦的小心翼翼搞得感動的不行,“我娘……我周圍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生孩子這事,只要胎氣穩,好像真沒必要這么小心,好吧,適當的勞動還有利于生養。
“那以后,提水等重活就不要干,做些輕松吧。”
魯大妮感激的很:“多謝二娘子。”
全程站在臥室門口觀看的蘇言禮夫妻,女兒對書同的孩子高興的不得了,對他們兩口子……
二人相看一眼,默默的該干嘛干嘛。
家有小當家女兒,他們也很怕的,好不好!
丁氏望望沒出息的女兒女婿,不知為何,就是想笑。
天色從麻麻亮到亮了,花平推開了蘇家門,一如既往的教蘇若錦主仆練把式,蘇大郎去書院后,那個位子換成了五歲的蘇三郎。
小萌娃沒跟毛丫一樣學把式,他現在練基本功——站樁,每天雷打不動,原本教兩個小丫頭,花平還提不起勁,可自從蘇三郎不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后,花平的態度認真了很多,隱隱的已把蘇三郎當自己的關門弟子教了。
那可真是一絲不茍。
蘇言禮站在回廊里看了一會,便轉身吃早飯,等早飯吃過,書同也采買回來了,再送他去國子監。
但今天主人說不要他送,“我自己步行去。”
書同問:“小娘子今天還要去文山街?”
蘇若錦大聲回道,“不去。”
“那我送大人。”
蘇言禮擺擺手。
是時候買匹馬讓爹自己上值了。
蘇若錦笑道,“花叔,今天吃過早飯別忙走。”
“干什么?”
“我要給我爹買馬,幫參謀參謀。”
“可以。”
蘇言禮正要出門,聽到女兒的話,轉頭一笑,真是貼心的小棉襖,一想到懷孕的妻子,他瞬間心虛,連忙調頭出門上值。
小棉襖有時也會漏風,還是趕緊‘逃’吧。
書同端了碗早飯蹲在走廊里吃,邊吃邊問,“小娘子,你想去哪里買馬?”
“不知道,反正讓花平叔帶我去。”蘇若錦笑道,“今天給你放假,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放假?”書同愣住了,“為什么呀?”
蘇若錦還是不說,“沒為什么,反正就是給你放假。”
花平不知道魯大妮懷孕之事,皺起眉,“你又想折騰我?”
蘇若錦嘻嘻一笑,招招手,讓他耳朵附過來,“我嬸子懷孕了,書同叔還不知道,等下毛丫去請郎中回來確認一下,到時,他肯定喜的不知東南西北了。”
花平:……生女兒嗎?好羨慕啊!
一個時辰之后,郎中到了,如蘇若錦所料,書同喜不自禁,在天井里又蹦又跳,簡直跟毛頭小子一般,讓人哭笑不得。
蘇三郎撇著嘴巴,“我都沒看到小屁孩在哪里,你們都高興什么?”
眾人:……
郎中說孩子一個多月,一切都好,除了不要提重物外,一切如常就好。
書同不答應,“我得買好吃的給我娘子吃。”
蘇若錦一頭黑線,“書同叔,不是我舍不得錢啊,你把孩子喂的太大,受罪的可是我嬸,我可不答應。”
書同傻呼呼的問:“吃的好,咋受罪了?”
夫人生孩子吃的不好,生完孩子,身體都變差了,他可不干。
他忘了,以前蘇家什么生活水平,現在又是什么生活水平,再說魯大妮的體質跟程迎珍又不一樣,不能隨便亂補,寧愿孩子在娘肚中瘦些,這樣好生,但要是太胖了,古代可沒剖腹產,那可大人跟小孩都是極危險的。
蘇若錦翻白眼,“嬸,你自己對他講吧。”她可不想當壞人,拉上花平,讓他趕騾車,出去買馬。
女兒去忙,丁氏連忙拉住要走的郎中,“幫我家夫人也把把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