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算你說的是真的。”
短短一句話,在小少年耳中如同天籟一般。小少年激動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姜韶華問:“你以前多大?”
小少年左手豎起兩根手指,右手豎起五。
“二十五,”姜韶華略一點頭,示意這個問題過關:“你生在何處長在何處?”
小少年愣了片刻,握著炭筆悶頭畫了許久。
當姜韶華看清這幅圖畫后,也沉默了。
畫上的物件一樣比一樣奇怪,通通沒見過。
這個小少年,或許來自異邦,或許來自天外。總之,絕不是大梁人。
“你不是大梁人。”姜韶華注視著小少年的眼睛。
小少年目中閃著水光,點點頭。
“你之前穿戴奇怪,頭發也格外短。這都是你本來的模樣。”姜韶華慢慢說道:“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小少年先點頭,然后苦笑,指了指自己縮小了許多的身體,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現在他這副模樣,只怕出了南陽王府,就會被人拐走。
便是沒人拐他,他嗓子說不出話,對大梁一無所知,又身無分文,能去哪兒?
還是先留在王府,至少有吃有喝有住。
眼前這位郡主,雖然年少,卻出人意料的冷靜沉穩。從相遇到現在,一樁接一樁荒謬的事實,她都未震驚失態。
“你想留在王府?”
小少年迅速回神,鄭重地沖郡主拱手。
這是他剛學來的行禮方式。
姜韶華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本郡主從不養閑人。你有什么能耐,說來聽聽。”
小少年想了想,揮起炭筆在紙上迅速畫了起來。
姜韶華凝目一看。
一株禾苗,麥穗沉沉甸甸。一株水稻,稻穗幾乎壓彎了稻桿。還有高粱豆子黍米等等,無一例外都有大的夸張的果實。
姜韶華眼眸倏忽一亮:“你擅長種田?”
小少年終于咧嘴笑了,點頭后,又畫了一塊地,兩個大糧囤,驕傲地挺直胸膛。示意自己沒有吹牛。
民以食為本。南陽郡十四縣,家家戶戶都有田,其中有四個還是產糧大縣。
這個小少年一臉自信,說不定真有幾分能耐。
姜韶華對有真本事的人,格外多幾分耐心,立刻道:“既然如此,你先留在王府。”
“本郡主會讓人照料你衣食起居,養個十天八日,正好就是春耕。到時候,撥一塊地和一些人手給你。本郡主給你一年時間,看你是不是有真本事。”
小少年再次拱手。
匆匆學來的,姿勢其實不對。
姜韶華沒有挑他的毛病。她拿起火折子,將所有畫紙點燃。火焰貪婪地吞噬,幾張畫紙頃刻間化為灰燼。
“你的來歷,不得再和第二人提起。”姜韶華定定地看著小少年:“如果被人當做妖邪,本郡主不會護著你。”
小少年知道輕重,點點頭。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慢慢說了一遍,唯恐姜韶華看不清他的嘴型,又重復了兩回。
姜韶華根據他的嘴型猜測:“崔渡?”
熟悉的名字入耳,小少年鼻間一酸,眼睛騰地紅了。
姜韶華沒有出言安慰。
世間所有磨難痛苦,都得自己承受。
小少年將頭轉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過了片刻才轉過來,神情已冷靜了不少。
姜韶華這才揚聲叫了孟三寶進來,簡短地吩咐道:“從今日起,他留在王府。你找間空屋子讓他安頓住下,讓孫廣白給他瞧瞧嗓子,開幾服藥。”
這個小啞巴給郡主灌了什么米湯,郡主竟然肯留下他!
孟三寶心里犯嘀咕,口中利索地領命,帶著小啞巴去安頓。
王府里不缺住處。陳卓馮文銘住的都是二進的院子,其余屬官也都各有安頓之處。宋淵住的也是獨立的院子。
孟三寶和秦虎這些親衛,住在府中最后幾排屋子。兩個親衛一間房。
姜韶華將小少年交給孟三寶安頓,顯然還有一層用意,要就近盯著小少年的一舉一動。
小少年不樂意被一直提溜著,奮力掙扎。
孟三寶翻了個白眼,松了手:“你還不樂意,我早嫌手酸了。自己走!走得慢了我踹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小少年看一眼小鐵塔粗壯的孟三寶,默默忍了。
此時天已漆黑,天上幾點星光閃爍。王府前院燈火通明,往親衛房那一邊去,就晦暗多了。一路上每隔十數米有一盞風燈。
小少年一邊走一遍暗暗留意四周,心里驚嘆不已。
這南陽王府,也太大了!
看得太入神了,一個沒留意,差點被腳下的樹枝絆倒。
孟三寶不耐地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大步如流星。
風聲在耳邊呼呼而過,速度快了兩倍不止。小少年默默閉上嘴。
到了親衛房外,另一個更高更黑的少年親衛迎了過來:“郡主不是要審他嗎?你怎么又將他帶回來了。”
孟三寶撇撇嘴:“這小啞巴有幾分運道,郡主心善,留下他了。郡主吩咐我帶小啞巴安頓。”
秦虎和孟三寶對了個眼神:“我們隔壁還有一間空屋。”
正好隨時能盯著小啞巴。
孟三寶嗯一聲:“你替我盯一會兒,我去請孫公子來給他瞧瞧。”
不用問,這又是郡主的吩咐了。
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啞巴留在府里,只會浪費米糧。郡主也太心善了。秦虎嘭地一聲推了門,沖小少年道:“以后你就住這里。”
小少年默默進了屋子,迅速打量一圈。屋子里有兩張床榻,有一個柜子兩個箱子,還有一桌兩椅。足夠兩個成年人住,如今是他的容身之處了。
“小啞巴,”秦虎戲謔地喊一聲:“一個人住怕不怕?要是害怕,就來我們的屋子里打地鋪。”
他不是啞巴,他叫崔渡。
小少年沒有搭理秦虎。
等了一炷香功夫,孫廣白來了。
平日操練,難免跌打損傷,都是孫廣白替他們治傷。秦虎和孟三寶對孫廣白都很客氣。
能借著看診逃脫親爹魔爪片刻,呼吸一下外面的自由空氣,孫廣白心情頗為不錯,笑著對小少年道:“你躺在床榻上,我替你檢查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