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帝聽得心頭火起,板起臉孔:“這是朕的決定,和長姐無關。再有人亂嚼舌頭,母后直接杖斃了多嘴的奴才,別在朕耳邊說這些。”
李太后沒料到兒子發這么大的火,頗有些委屈:“我還不是為了你的皇位安穩考慮著想,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倒來怪親娘。”
“現在邊軍守著司州,苦苦抵擋,柔然騎兵一邊圍司州,一邊四處燒殺搶虐,這般下去,不知要死多少無辜百姓。難道皇上就不心痛?”
太和帝面色慘然,半晌才道:“朕心痛,更恨自己無能!”
說著,身體晃了一晃。
李太后面色倏忽一變,沖上前扶住太和帝,聲音都發顫了:“你別惱,都是我不好,多嘴惹你生氣。你快些平心靜氣,萬萬不能動心火。”
太康帝就是暈了幾回,最后一次永遠合上了眼。太和帝的病癥和太康帝相同,不宜過度操勞,尤其忌諱情緒大起大落。
太和帝閉上眼,慢慢呼出一口氣,然后疲倦地睜開:“朕沒大礙,歇息一會兒就行。”
李太后原本還想給南陽郡主姜韶華上點眼藥,現在也沒這份心了。小心翼翼地扶著兒子坐下,又令人召季太醫前來。
季太醫為太和帝施針,開了藥方。待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喝進口中,太和帝很快閉目睡去。
不過,即使是在睡夢中,太和帝也是眉頭緊皺,可見憂思頗重。
是啊,邊軍只能勉強守城,周圍縣城遭柔然騎兵屠戮,根本顧不及。生靈涂炭,江山不穩,身為天子,焉有不急之理。
寶華公主心思更是沉重,當天夜里沒睡好,隔日一早便發起了高燒。
進了景陽宮請安的姜莞華和范嘉寧,聽聞這一消息后,立刻去了公主寢宮探望。
姜月華紅著眼迎了出來,低聲道:“公主殿下憂思成疾,內火虛旺,額頭燙得嚇人。幾位太醫正在會診。你們且在外面等一等。”
姜莞華梳起了婦人發髻,紅潤的鵝蛋臉散發出新婚特有的風韻。她恨恨道:“也不知是誰這般惡毒,胡亂嚼舌,惡言中傷公主。”
“公主殿下溫柔嫻淑,為人和善可親,對身邊人都好得很,從不與人結怨。”范嘉寧也紅了眼睛,哽咽道:“到底是誰在煽風點火,用這般惡毒的話來傷害公主?”
范嘉寧做了幾年公主伴讀,和寶華公主情誼深厚。眼下寶華公主身陷流言紛擾,范嘉寧心中義憤填膺。
再者,邊軍戰事不順,范大將軍身為邊軍主將,必須要擊退柔然騎兵。否則,一旦丟失疆土,便是大梁罪人。
雙重擔憂之下,范嘉寧心中憂急如焚。
姜月華低聲道:“這流言里,還牽扯到了南陽郡主。說當日是南陽郡主第一個挺身而出,堅持不能和親,慫恿皇上攆走了柔然和親使者。這才有了這一場戰爭。”
姜莞華素來不喜歡姜韶華,聽到這等話也忍不住呸了一口:“簡直是胡說八道!以我看,分明就是有小人散播流言,令人心浮動。滿朝文武里慫包也多得很,眼見著戰事不順,就怪這個怪那個推卸責任。”
“這和南陽郡主有什么關系!”范嘉寧也道:“南陽郡主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皇上為了朝廷安穩。又獻軍糧又出援兵,要不是南陽軍,說不定邊軍連司州都守不住。南陽郡主分明立了大功!”
姜月華嘆了口氣:“罷了,我們說這些有什么用。以韶華堂妹的脾氣,定然會有應對。我們還是照顧好公主殿下吧!”
寶華公主這一病,竟是纏綿病榻不起。
鄭宸忙了五日,去向太和帝復命:“臣追查之下,找到了放出流言的兩個內侍和一個宮女。不過,再往下追查,就查不出來了。”
接連幾日寢食難安的太和帝,清瘦了一些,臉色也不好看:“只管用刑!”
鄭宸拱手應是。結果,用了大刑之后,宮女撐不住死在牢獄中,兩個內侍在咽氣之前倒是交代了,說是受王丞相指使。
王丞相氣地不輕,不得不上奏折自辨,并怒指鄭舍人故意栽贓陷害。
安國公一派毫不示弱,立刻紛紛上奏折彈劾王丞相不顧大局,為了一己私怨攪亂朝堂。鄭太皇太后再次闖進金鑾殿,當眾怒責王丞相不配為一朝丞相,要點臉的就該主動致仕。
王丞相絲毫不懼,冷然道:“老臣深蒙先帝恩德,早已立誓全力輔佐皇上,為大梁殫精竭慮,死而后已。眼下正是邊軍和柔然大戰之際,老臣身為丞相,不能也不敢辭官。倒是太皇太后娘娘,不安于后宮,整日插手朝堂政務,野心太過了。”
“大梁是姜氏天下。太皇太后莫非想讓鄭家人攝政,將這江山改個姓氏不成?”
這一番殺人誅心之言,鄭太皇太后也擔待不住。安國公立刻跪下,向天子哭訴鄭家的忠心。
被彈壓了數月的黨派之爭,竟又重新燃了起來。且來勢洶洶,頗有趁機一決高下之勢。
太和帝被鬧得心力交瘁,在朝上發了脾氣:“眼下正是戰事要緊的關頭,需要君臣一心共同抵擋外敵。這等時候,你們還要彼此攀咬彼此爭斗較勁。朕這個皇位不坐了,直接讓給你們來坐。”
說完,面色鐵青地在眾臣惶恐的請罪聲中拂袖離去。
“不出所料,果然又是一片亂象。”
幾日后,消息傳到南陽郡。身在親衛營的姜韶華,對宋淵嘆道:“放出流言的人,應該不是王丞相,是鄭家父子。”
“他們想借機生事,以寶華公主和我為矛,攻擊王丞相。”
“皇上對王丞相本來就有諸多不滿,現在矛盾堆積越來越深,總有一日,會徹底爆發。”
“等王丞相被扳倒了,安國公就要爭一爭丞相之位。哪怕爭不到,丞相黨的魁首一換人,勢力便會大大衰退。到時候就輪到鄭家父子稱霸朝堂了。”
宋淵目中閃過怒焰:“都這等時候了,他們還要斗個不停。邊軍要是守不住司州,整個北方都會被柔然鐵蹄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