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華回宮后,先去見太和帝,再回景陽宮應對鄭太皇太后。待忙完一切一個人獨處,已是子時。
此時,她才有時間看信。
陳長史在信中稟報南陽郡半個月以來的種種事務,馮長史在信中訴苦親衛營擴充太快王府錢糧壓力頗大,父親盧玹的信被放到一旁拆都沒拆。
崔渡的信就有趣多了。
簡潔有趣的炭筆畫,熟悉的夸張風格,大頭少年和少女彼此遙遙凝望。
崔渡將所有的相思,都注入這副畫中,什么都不必再寫,她自然都懂。
她伸出手指,在圖上少年的臉頰上頓了頓,像是隔著千里摸了摸他的臉。
銀朱荼白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
“小啞巴真是耐得住性子,這么久了就給郡主寫了兩封信。”
“這你就不懂了吧!郡主整日忙碌,哪有時間情情愛愛的。小啞巴知道郡主的脾氣,分寸拿捏得精準。既表達了相思之意,又不會太過黏糊令郡主分心。”
兩個丫鬟私下里閑話,還是習慣了叫小啞巴。
荼白笑著扯了扯銀朱的衣袖:“別總說郡主了,說說你和你的三寶哥哥。這次回南陽郡,是不是就打算成親了?”
銀朱有些苦惱,捧著臉嘆道:“我想等二十了再成親。三寶哥本來也想遲些,可他爹娘都急得很,總催促我們兩個快些成親。不管他們,再等兩年。”
“荼白,你是怎么打算的?王府內外這么多人,你就沒一個看中的?”
荼白嗯了一聲:“我不想成親,以后一直留在郡主身邊做貼身丫鬟。”
銀朱小聲笑了起來:“話別說的那么篤定。這是你還沒遇到中意的,說不定過個一兩年,你就哭喊著求郡主想嫁人了。”
說笑許久,也不見郡主叫她們進去伺候。銀朱耐不住了,輕輕敲了敲門:“郡主,天晚了,早些歇了吧!明日還要早起上朝呢!”
姜韶華這才收起崔渡的信。
躺在床榻上,卻未能入眠,腦海中不時晃動著崔渡的臉。
平心而論,崔渡相貌不錯,卻也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美少年。可就是格外入她的眼。他獨樹一格的性情脾氣,她也覺得順眼得很。
沒有驚天動地,沒有山盟海誓,他們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成了未婚夫妻。
就如溪水涓涓流淌,舒緩且安心踏實。
默默想了許久,姜韶華才慢慢入眠,在睡夢中依舊揚著嘴角,不知做了什么美夢。
同樣的夜晚,鄭宸卻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在床榻上再次翻了個身,鄭宸忽地翻身下了床榻:“彭四海!”
親兵彭四海,迅疾進來。
屋子的角落處留了一盞燭臺,昏黃的光芒下,鄭宸俊美的臉孔有些異樣的陰沉:“派幾個人去南陽郡,暗中尋找機會,殺了崔渡。”
彭四海一驚,霍然抬頭:“公子為何要殺崔渡?”
鄭宸冷冷看了過來:“我要做的事,自有我的理由,你照做便可,不得多問。”
彭四海膽子著實不小,不但沒聽令退下,反而跪了下來:“公子行事,小的確實不該多嘴。只是,上一回郡主遇刺,案子還沒查清楚。郡主只怕對公子生了疑心。”
“如果長寧伯在南陽郡再遇刺客,不管刺殺能不能成,只怕都會暴露公子的實力。也會徹底激怒郡主。小的請公子三思!”
鄭宸目中冷芒閃動。
工部衙門外的刺殺,到底出自誰之手?人人心中都有揣度。事情的真相到底為何,只有他和姜頤最清楚。
刺殺不成,在他意料之中。這本來就是栽贓嫁禍渾水摸魚的舉動。可惜姜韶華沒上當,硬是將刺殺一案辦成了懸案,賣了個人情給左大將軍和王丞相。
姜韶華對姜頤反復試探,顯然疑心是姜頤所為。至于有沒有疑心到他身上,便是連他也看不出來。
由此也可見,姜韶華城府之深。
動用死士暗衛刺殺崔渡,確實不是什么明智的舉動。對大局也沒什么好處。可此時他胸中嫉火洶涌,根本難以抑制。
“照我的吩咐行事!”
彭四海苦勸無用,只得拱手領命退下。
鄭宸盯著角落處的燭火,仿佛看到了崔渡被一箭誅殺血濺五步的情形,在胸口堵著的悶氣終于稍稍松散。
隔日一早的小朝會,氣氛頗為凝重。
除了文臣,幾位在京城的武將也有份列席小朝會。執掌御林軍的包大將軍,另有劉將軍宋將軍左大將軍,還有接替范大將軍的司馬將軍。
王丞相拿出柔然國書的時候,眾臣皆滿面憤色。尤其是左大將軍,更是怒形于色:“這個伏名敦,殺我邊軍,擄走大梁百姓為奴,現在竟還敢讓人送國書來,求娶大梁公主!簡直是厚顏無恥,可恨可惱,欺人太甚!”
包大將軍等武將,也紛紛怒叱出聲:“呸!伏名敦論年紀都夠做公主的祖父了。也有臉說什么求娶!”
“伏名敦已經有了可敦,我們大梁公主何等尊貴,他竟張口要公主做他的閼氏!簡直是無恥之尤!”
“這是對我們大梁的羞辱!這口氣,絕不能忍!”
“請丞相立刻稟明皇上,將柔然來使一刀砍了,頭顱掛在城墻上。”
武將們大多是火爆脾氣,被這封無恥的柔然國書無情羞辱,個個怒發沖冠,恨不得拔刀就去殺人。
文官們的反應,相對就平和多了。就聽張尚書道:“諸位將軍稍安勿躁。和親一事,古來有之。柔然騎兵兇猛,戰力驚人。一旦全力發兵,邊軍便節節敗退死傷慘重。此事,左大將軍最清楚。”
眾臣一同看向左大將軍。
同為丞相派系,左大將軍和張尚書也不是那么對盤,被張尚書當眾揭老底,左大將軍心中頗為不快,淡淡道:“莫非張尚書贊成公主和親?”
一眾武將怒目相視。
張尚書咳嗽一聲:“這等大事,你我說了都不算,聽一聽丞相和郡主怎么說。”
王丞相眉頭一動,看向姜韶華:“郡主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