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君,司塵大人,可否勞煩二位稍稍移步,我與微微極投緣,想與他說幾句體己話。”
秦雪櫻沒有直接回答宋微塵的疑問,而是轉而要求另外兩人回避。
“這……”
墨汀風有些遲疑,秦雪櫻方才的奇怪舉動他也注意到了。正想說自己要留下,宋微塵沖他搖搖頭,向著殿門一努嘴,墨汀風只好訕訕的跟莊玉衡一起出了洗髓殿。
秦雪櫻接著屏退了殿內所有侍女,這份鄭重讓宋微塵不安。
她到底聞出什么來了?.
人都走后,秦雪櫻一揮衣袖,殿內起了一股帶著法能的白色清風,似將空氣整個徹頭徹尾滌蕩了一番。
“微微,讓我再仔細聞聞。”
“蛤?哦……”
宋微塵不情愿地湊得更近了些——堂堂寐界長公主像只機場緝毒犬一樣沖著她左聞右嗅,這種氛圍實在古怪。
“你近來可是去過黃泉極北之地?”
秦雪櫻沒來由的話讓宋微塵一愣。
“沒有啊,雪櫻你為何有此一問?”
她再次湊近宋微塵吸嗅,面露審視質疑,突地一揮衣袖,表情甚至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憎惡。
“不可能,你身上這味道,絕對去過那里!”
宋微塵莫名其妙一頭霧水,但礙著秦雪櫻的身份又只敢在心里腹誹。
嘖,她這表情怎么跟活捉了丈夫去怡紅院鬼混的彪悍原配一模一樣啊……
“我對燈發誓真沒去過,但實在好奇如果去過會如何?以及……能小聲問問我身上是股什么味道嗎?”
秦雪櫻上下掃視宋微塵,眼神如芒刺,看得人極不自在,但她又不能走,殿內氛圍一時肅然。
良久,秦雪櫻長嘆一聲,不再吸嗅審視,而是身子往后一仰,閤上了眼。
“你身上是一股來自極北之地的死亡之氣,只有做過窮兇極惡之事的人身上才會有這種氣味。我本以為你心性純良,現在看來,結論下得太早!”
“本宮累了,你回去吧。”
“不是,我……”
宋微塵一時語塞,秦雪櫻這突然的態度轉變讓她始料未及。
什么死亡氣息?
今天是真晦氣,從李清水到秦雪櫻,言辭間不是有人蓄謀要她的命,就是說她身懷死氣……宋微塵很想給兩人一人發一個米老鼠揪著自己耳朵說“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的表情包。
然后跟她們再嘚瑟一句,“您猜怎么著,我身上還有前世印記這個必死Dort呢,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正在腹誹,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等等!
她可能知道秦雪櫻所謂的“死氣”是什么了。
莫非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咒死術的氣息?那東西至陰至邪,會引起她這樣的反應不足為奇。
可如果真是因這邪術引起,她現在恐無法跟秦雪櫻細致說明——本來尸陀面具和咒死術之事她和墨汀風就刻意瞞著莊玉衡,不想他被這突然冒出的面具風波波及。
現在如果告訴秦雪櫻自己身中咒死術,很可能會讓莊玉衡彼時妖化墮魔之事,因為面具的曝光而被舊事重提——而且還是在上神和王族之間,這對莊玉衡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想到此,宋微塵站起身,沖仍半閤著眼的秦雪櫻鞠了一禮,不卑不亢。
“長公主,日久見人心。有些事情現在確實不便細說,等過些時日,待屬下一私事塵埃落定后,我一定將身上有這死氣的始末細細告稟于您。”
“我也許業務能力一般,但捫心自問,長這么大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我是什么心性,您不妨觀察一陣再做結論。”
“屬下告退,愿長公主早日康復。”
聽見宋微塵離去的腳步聲,原本半閤著眼的秦雪櫻一雙星目圓睜,死死盯著她的背影,而其放在錦緞蓋被上的手不自覺將緞被一角捏緊,骨節因用力而發白。
“本宮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口蜜腹劍的偽善之人,還現在不能細說……我看你是一時找不到搪塞的借口而托辭!”
“枉費父君因著鬼夫一案如此器重與你,還讓我主動與你交好。哼!看本宮遲早將你的丑惡面目拆穿!”
秦雪櫻氣咻咻的想著,見自己的貼身侍女夏冰在門口探頭探腦,便招手示意她進來。
“方才白袍尊者晚來是為了見誰,你可看清?”
“回長公主,與尊者交談甚歡之人,正是那束老板安排來送藥的女眷,李清水。”
“是她?”
秦雪櫻挑了挑眉,旋即宛然一笑。
“替我寫封謝函予那束老板,就說他府上之人會辦事,來的姑娘深得我心,可常過來走動走動。”
“長公主私下同你說了什么?”
墨汀風和莊玉衡就侯在殿外,見宋微塵出來緊忙湊過來,滿臉的不放心。
“咳,沒什么。”
宋微塵裝著沒事兒人,拉著墨汀風就走。
“墨總咱走吧,我想回去洗個澡。”
“等等。”
莊玉衡一閃身擋住去路,又看了眼洗髓殿門。
“換個地方說話,去藥廬。”
言畢,拉著宋微塵閃形消失,墨汀風也跟著幻形不見。
三人同時出現在司空府藥廬,莊玉衡揮手設置了一道音障結界,這才再度仔細端詳宋微塵。
“你臉色不太好,到底長公主同你說了什么?別逼我自己去問她。”
“哎呀,我說你這人……”
宋微塵瞥了一眼莊玉衡,走到他那些裝著各式各樣藥材的柜櫥前左看看右翻翻,一臉無事人模樣。
“我本來不好意思說,但你非要刨根究底——雪櫻說我身上有股濃重的屁味,人多她不好意思直說,所以才讓你們暫時回避私下告知,就這么點事兒。”
“屁,屁味?”
莊玉衡萬萬沒想到是這么個答案,CPU差點第二次被干癱瘓,他學著秦雪櫻的樣子拉過宋微塵,在她身上細細吸嗅,滿臉狐疑。
“沒有啊……倒是挺香。”
“估計這會兒已經散了吧。剛才我不是帶著小別致跟那個小美人兒聊了一會兒嗎,為了問出含金量,中間攛掇小肉球用了點非常規手段,估計是那時連著我也被它的氮氣和二氧化碳一起腌入味兒了。”
“哦,對了!說正事,那個小美人兒就是李清水!”
宋微塵拿小胖豚鼠背鍋,瞎編亂造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將莊玉衡的注意力引開。
“李清水?”墨汀風眉頭一皺,“那個不存在的丹霞鎮府尹的四女兒?”
“對,正是她!”
宋微塵將彼時交談內容盡數告知兩人,墨汀風神色莫辨,倒是莊玉衡聽得頻頻皺眉。
突然現身又憑空消失在鬼市,卻在司空府里秦雪櫻的臨時行宮再次出現,而且上來就直白道破宋微塵的雙重身份,她到底是什么來頭?
“她是束老板安排過來送藥的女眷,身上的拜帖是那束樰瀧親筆寫就,錦盒里的藥材也無問題,我親自驗過才讓她進的殿,難道……她的身份有假?”
“束老板的女眷?”
宋微塵一愣,這倒是個新信息,李清水只字未提——哦,好像是自己壓根兒也沒問……
莫非她是望月樓的人?
這到底怎么回事,宋微塵感覺自己的大腦皮層逐漸開始變得平滑。
“她的身份未必有假”墨汀風略沉吟,“我馬上回來。”
說著人已閃形不見,宋微塵與莊玉衡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這是作何,不過一盞茶功夫,墨汀風再次出現。
“確認了,此女身份不假,確實跟束樰瀧有關。”
方才離開的片刻,墨汀風回到了洗髓殿前,那一片區域為了美觀,有些小道是由細白的海砂鋪就,走在上面必留下腳印。
墨汀風記得宋微塵與李清水私聊時所行之方向,那片恰好是一海砂小道,他折回去時,兩人腳印清晰可見。
當中一行腳印,大小深淺與望月樓雅間窗外的腳印如初一轍,而且彼時看著有些模糊的,腳掌位置的特殊凹痕在眼前的海砂地上尤其清晰,是一朵五瓣花——錯不了,這個李清水正是那日在雅間外偷聽之人!
很多信息碎片開始在墨汀風腦內逐漸拼湊成答案。
“我給你們捋捋。”
“首先,李清水可以自由出入鬼市地牢;其次,束樰瀧給玉衡的面具是大東家朱雀的行權面具;第三,李清水肯定與束樰瀧關系匪淺——昨日我和微微剛去過望月樓,在雅間外偷聽之人正是她,而也因此,她才知道微微就是桑濮。”
“通過這幾個信息至少可以確認束樰瀧與鬼市牽涉頗深,未見得他就是東家,但肯定是可以跟大東家直接對話之人,甚至不排除某些話語權要凌駕于東家之上。”
“不管微微被擄進鬼市與束樰瀧到底有沒有直接干系,至少現在看來他的嫌疑最重,而且甚至與鬼夫案、念娘案,乃至白袍失蹤案背后的勢力有染!”
“他絕對是一個破題關鍵。”
“只是……一個富商的女眷可以輕易被允進入長公主的臨時行宮,很難說束樰瀧背后的勢力與秦家沒有關系。若真如此,要動他得極其慎重,必須要有十足的證據和把握才行。”
聽完墨汀風的分析,兩人沉默半晌。
確實,這個突然異軍突起冒出來的商界巨賈,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更別說他還長了一張跟孤滄月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