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次她跟自己吵架賭氣跑到后山差點丟掉性命,墨汀風緊張得頭皮發麻,他飛身掠過府中各處,又仔細找遍后山和水街,通通不見宋微塵人影。
心里的不安越放越大,肯定是出事了!
但眼下法力未恢復不能硬耗,略一沉吟,墨汀風速速回府叫來幾個核心心腹讓他們派人去找,其中自然包含丁鶴染——他甚至沒有表現出半分異樣,領了命出門。
此時的宋微塵正在地牢里咳得一塌糊涂,冷空氣刺激著她的呼吸道,雖不似在霧隱村的幻境中那么冰寒徹骨,但也很不好受。
地牢回音重,咳嗽聲在牢里共振引得耳膜不停嗡嗡,更覺腦袋昏沉,她開始擔心即便勉強能熬過今晚,但等天亮那個傻二哈真的來對自己用刑的話,是無論如何扛不過去的。
到時肯定要出亂子,墨汀風畢竟是府里人還好說,萬一讓那大鳥知道了,還不得發鳥瘋把這只傻二哈扔進忘川祭祖。
他把我掛在這里風干,我居然還擔心他會不會因此吃苦頭?
宋微塵昏沉中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圣母心搖了搖頭,感覺她和丁鶴染現在的關系就像兩人打電話,不是她先掛,就是他先掛……
墨汀風在發布搜尋令的一炷香后收到信息,說傍晚府里有人在水街見過丁鶴染與桑濮姑娘走在一處,他瞬間對丁鶴染起了疑,若那時他們在一起,為何方才他半個字不提?
“大人您找我?”丁鶴染進了墨汀風書房,神情出奇的平靜。
“她在哪?”
丁鶴染垂下頭,把手藏在袖子里下意識后退了半步,“還,還在找。”
“你一貫心中有愧便是這副模樣。我現在沒空問你緣由,告訴我她在哪兒?”
丁鶴染身子有些顫抖,頭垂得更低。
地牢里宋微塵同樣低垂著頭,已經陷入半昏迷。
突然她手上的繩索驟然消失,整個人像失重的人偶一般向著地面栽去,被閃形出現的墨汀風一把攬住。宋微塵唇無血色,臉上卻有明顯的坨紅,看著實在不正常,他伸手摸她臉,滾燙駭人,顯然已經發起高熱。
“去請司空大人!”他急聲吩咐身邊的丁鶴染,后者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宋微塵,領命消失。
墨汀風將宋微塵小心放在無晴居的床上,因為高熱覺得冷,她下意識蜷縮成一團。
給她蓋好被子剛一轉身卻發現袖子不知何時被小人兒拽住了。
“不,不要走。”她囁嚅著。
“微微你醒了?我不走,是去給你倒水喝,你生病了。”
“不要,不要跟她走,別走。”
墨汀風心里一緊,她分明是燒得說起了胡話,卻還惦記著那個不愿出幻境的自己。
他坐回床頭輕輕攬住她,“微微,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
“我和她你只能選一個。”
“我選你,我一直選的都是你。”
他對這“二選一送命題”第一次袒露心意,可惜她意識不清,聽也白聽。
宋微塵開始一陣陣打擺子,渾身抖得像篩糠,抱著墨汀風卻自顧傻笑起來,臉上因高熱紅撲撲,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喝醉了酒。
“如果我和她一起掉河里,你是先喝茅臺,還是先吃佛跳墻?”
“我先救……啊?”
墨汀風一愣,這小丫頭的胡話已經胡出天際,他到底接不接茬?這個莊玉衡也是,是不是年紀大了胳膊腿老化,怎么還不來……
“傻瓜,你應該先放煙花,老男人三大喜事,升官發財老婆掉河里。”宋微塵嘟嘟囔囔卻又煞有介事。
他忍俊不禁,一面憋著笑,一面施術將手掌溫度降低輕輕覆在她額上為其降溫,她舒服的喟嘆一聲,不自覺往他手掌里拱了拱。
“小騙子,如此說來你承認是我的夫人了?”
“你失憶了,咱倆不是剛去落云鎮度了蜜月。”
宋微塵眼色迷離看了一眼墨汀風,撅著嘴不高興,“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剛結婚就去招惹別的狐妹子不說,居然還要跟她走。”
“微微,我不走,一生一世守著你好不好?”
雖然墨汀風知道宋微塵此刻并不清醒,可他卻是當真問的。明知眼下她高熱說胡話全然不能當真,明知是朵幻境曇花,卻忍不住想聽到她的答案,哪怕她永遠不會記得。
宋微塵渾渾噩噩指著屋頂一角,她眼中分明是別院幻境中那不停坍塌落陷的天空。
“你看,你一走,天都塌了。”
“大人,玉衡君不在府內,據說是境主在狩獵途中身感不適請他過去一趟。屬下辜負所托,更……辜負信賴,請大人責罰!”
丁鶴染單膝跪在無晴居門口回稟,并未進門。他明知自己只要動了審問桑濮的念頭就會面臨今日之憂,卻又無法不這么做,他不允許司塵府有任何潛在隱患,哪怕自己因此吃苦頭。
“進來,倒杯水給我。”
沒有丁鶴染想象中的發難,墨汀風語氣很平靜。接過水小心翼翼喂給懷中的小炭爐,宋微塵此刻已不像方才那般滿嘴胡話,她閉著眼呼吸急促,嘴唇已經燒得起了皮,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待她喝了水將杯子遞給丁鶴染,墨汀風周身再度泛起金沙物質,他準備用法力給她降溫。
“大人!屬下這就去請藥堂大夫過來,您法力尚未恢復,再強行散功給她治療實在不妥,請大人三思!”丁鶴染很著急,墨汀風如此不僅會讓法力恢復得更慢,而且極可能損傷元神。
“你既然知道就別再動她,我知你目的,這次不罰你,但你懷疑她毫無必要,出去吧。”
若是讓藥堂大夫來用藥,她必定要延綿燒上好幾日才能痊愈,他舍不得。
丁鶴染深知自家大人脾氣,只恨自己做事欠周詳,萬般懊惱自責的退了出去。
快天亮時宋微塵已然退燒,墨汀風將她輕輕放下蓋好被子走出無晴居。
他身形有些打晃,勉強扶著墻回到自己臥房,他不想讓宋微塵知道自己再度散功救她,甚至不希望她記得夜里燒昏頭時說的那些胡話——他記得就夠了。
現在的他有些恍惚,似乎在幻境里桑濮說出那句“那便請墨公子帶著你的真心,去未來尋我”之后,他心里對她所有的執念都盡數落到了宋微塵身上。他比任何時候都在意這個誤打誤撞闖入寐界的小丫頭,可他也知道,今時今世,她心屬之人并不是他。
墨汀風蒼涼苦笑,盤腿開始打坐調息,縱使塵緣難消,守護成全就好。
宋微塵醒了,身上輕快利落,倒讓她覺得記憶里自己被丁鶴染綁在地牢冰坨子去救她,他渾身清清涼涼的很好抱,以及自己賴在他身上不松手等等事情像一場幻覺。
可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發燒,又不是失憶。
輕輕起床稍事整理出了無晴居,看見冰坨子端坐在他自己臥房床上打坐,她心里一酸。他臉色很差青中泛白,想必為她治病費了不少心力,不然自己不可能好得這么快。
怔怔站在門口看他,說不清自己對墨汀風是一種什么感情,只知道與最初見到這個人時全然不同,她好像漸漸對這個冰坨子多了一份依賴和親近。宋微塵搖搖頭,都怪桑濮,都是她的記憶惹得禍。
“醒了?”墨汀風仍舊閉著眼。
“你別怪鶴染。”兩人同時說出同一句話,聞言都一怔,接著又都笑了。
墨汀風睜眼看她,“你感覺有沒有好一些?”
她輕輕走到他身邊,枕著自己胳膊趴在床沿看他,“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墨汀風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一時不知如何答,宋微塵聽他不吱聲,眼里莫名多了一絲失落。
“是因為她嗎?”
他憋了半天,輕輕“嗯”了一聲,他不想讓她覺得虧欠。
“畢竟你是……準滄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