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汀風手里捏著喜鵲帶過的客標面具。
“這只客標面具是方才從你臉上揭下來的,喜鵲,你此次鬼市之行戴的就是這只面具,我說的沒錯吧?”
喜鵲定定的看著墨汀風手里的那只面具。
“微微,以后我在你面前不會再戴面具了。”
見宋微塵明確表達對自己面具的恐懼,孤滄月心底泛起一絲自責。
想起在鬼市十三洞見到的那些帶著獠牙面具的畜生對案臺上那個姑娘所做之事,孤滄月眼中閃過殺意,多半宋微塵害怕面具就是因他們而起。
他才不管鬼市背后勢力幾何,假以時日等她好轉,他定要去夷平那平陽山!!
看他眼中突然流露出的殺意以及狠戾之色,宋微塵很是緊張,這個叫孤滄月的男人看起來好兇好兇……
一緊張,她腦中莫名閃過兩個畫面:一個戴獠牙面具的男人拿著一把剔骨尖刀對著自己,還有一個戴客標面具的男人獰笑著猛壓自己的腿,他手上全是血。
突然覺得大腿好疼!下意識捂住原本腿上有傷口的位置,心跳得像要蹦出來。
看她神色有異,孤滄月趕緊湊近查看,“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看他突然接近自己,宋微塵更緊張了,渾身冒汗,后腦勺一陣陣發沉,慌亂中她起身想與孤滄月保持距離,卻體力不支眼前一黑直接跌進了他懷里。
迷迷糊糊的,宋微塵只覺得有無數的面具包圍著她,青面獠牙的,云母鳥喙的,儺戲鬼神的,還有明顯面具上有個客標的,那只客標面具越來越大,漸漸具象成了墨汀風手里那只。
盯了那只面具半晌,喜鵲猜不出墨汀風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但一只普普通通鬼市客人人均必備的客標面具,想來折騰不出什么風浪。
想到此喜鵲如實回答,“啟稟大人,奴婢此行戴的正是這只面具。”
“很好!”
墨汀風唇角一勾,將那只面具拋給莊玉衡。
“那便請玉衡君看看,這只面具可有何特殊之處?”
莊玉衡不明就里,仔細翻看了半天,無甚特別。
“汀風,你知我眼下心不在此,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墨汀風拍了拍手,丁鶴染用托盤又端上來三只鬼市客標面具,置于莊玉衡面前。
“有勞司空大人再過目。”
莊玉衡只能又拿起仔細檢視,除了磨損程度不同之外,幾乎無甚差別,分明是一個模子造出來的。
他正要放回去,突然在面具側緣發現了像是用特殊工具鑿刻出的一些小點——每個面具的點數不同,托盤里的三只分別是三個豎點、六個橫點,以及三個橫點一個豎點。
再看喜鵲戴過的那只,則是兩個橫點一個豎點。
“這是……給面具編了號?”
“不愧是司空大人,觀察入微!”丁鶴染將客標面具收回托盤,又將喜鵲戴過那只遞給葉無咎。
葉無咎握著面具走到大殿中央向眾人說明。
“鬼市魚龍混雜,為了以防萬一,四大東家在保護客人隱私的前提上,也對客人做了逐一定位——用的恰好就是這看似一模一樣的客標面具。”
“凡進洞的客人都會在平陽山入口領到一只客標面具,出洞時則必須歸還方可離開,這一領一還大有講究,客人的性別、樣貌特征,以及出入鬼市的時間和單次消費金額都會被一一記錄在冊。”
“若是回頭客,雖每次給出的面具并非同一只,但都會根據客人特征單獨整理記錄,當然這些信息只有鬼市的東家可以看到。”
葉無咎舉著喜鵲戴過的那只面具,向眾人展示那側緣處常人很難注意到的編號凹痕。
“這只面具的信息顯示,這是位女性回頭客,前后到過鬼市五次,最近一次是四天前晌午入的洞,在里面停留了兩天,至于消費嘛……”
葉無咎圍著早已經戰戰兢兢,手忍不住在哆嗦的喜鵲繞了一圈。
“敢問喜鵲姑娘,別的零碎銀錢暫且不談,你花了足足一錠金子預定的十三洞雅席,因為有意外發生沒能如約開席,鬼市追著你退定金,你卻為何要急著走啊?”
“不,不是我……葉統領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喜鵲張口結舌,慌不擇言。
阮綿綿聽到這里也坐不住了,她滿臉狐疑站起來向喜鵲走近兩步,又搖搖頭退了回去,“你……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錢?十三洞雅席……那是做什么的?”
喜鵲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主子,主子你聽我說!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你的意思是,鬼市四大東家聯合起來做假賬本有意誣陷你?”
墨汀風冷冷的聲音從主審位傳來。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什么十三洞,我沒有去過!”
“應該是她沒有錯。”
言談間,十三詭主已經被兩名破怨師押著帶上殿來,仍舊還戴著那獠牙面具。
他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喜鵲,“我記得她,來晚了,坐在離門最近的那張雅席。”
“你這,你這是胡亂攀咬!進十三洞的女客都帶著客標面具,你怎么知道是我?!”
墨汀風聞言輕笑了一聲。
“我們并未說出來人身份,你怎么知道他是十三洞的?又是如何得知進那洞的皆是女客?”
喜鵲跪在地上如芒在背,一滴汗從她額角滑落在地。
“喜鵲,我命令你如實交代!什么十三洞?這到底怎么回事?”阮綿綿顯然也坐不住了。
“我,我確實有所隱瞞。那鬼市甚是新鮮,我好奇便在里面多玩了兩日,自然也知道十三洞的人無論什么身份都帶著那獠牙面具,且進洞的都是女客。”
“但我真的沒有進去過!也不知道那預約是怎么回事,所以鬼市要退定金我怎么能收!主子,你相信我!”
“好!真是好一個牙尖嘴利。”
墨汀風抬手示意,丁鶴染將一個托盤端到莊玉衡和阮綿綿面前。
“請兩位過目,十三洞前幾日開市時發生意外,一眾女客驚惶外逃,這是我們在近門處那張雅席桌角發現的。”
只見托盤里是一塊破碎的絹料,材質和顏色正與此時喜鵲身上的裙擺材料一致。
一名破怨師將那破碎的絹料拿去與喜鵲裙擺破損處對比,破碎緣口幾乎一致。喜鵲徹底慌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裙擺有破損,想來是當時急著離開,被刮破卻沒有察覺,真是百密一疏!
“還需要將這衣料碎片溯源再驗嗎?”葉無咎蹲下身定定看著喜鵲。
“喜鵲,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丁鶴染陡然拔高聲調質問。
喜鵲汗如雨下,匍匐跪在地上用膝蓋而行,向著上座方向湊近了些。
“大人!奴婢該死,奴婢坦白,我確實進過十三洞,也確實提前約了雅席,但案臺上的姑娘并不是桑濮!她不在十三洞,將她擄去十三洞的人真的不是我!”
聽見這話,墨汀風和莊玉衡不自覺的手都握緊攥成了拳。
阮綿綿則是一臉訝然,似在拼命消化著喜鵲話里的信息量。
墨汀風自主審椅上起身,向著喜鵲逼近一步。
“我們……何時說過桑濮在十三洞?”
喜鵲大驚,自知失言,不由向后跪著退了一退。墨汀風則又逼近了一步。
“你又是如何得知桑濮失蹤是被擄去了鬼市?!”
喜鵲閉了閉眼,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
“大膽喜鵲!你這分明是不打自招!說!是誰指使的你?!”丁鶴染眼中寒光乍現。
喜鵲長長的嘆了口氣,兀自從跪姿變成了席地而坐,甚至還整理了一下散亂的發髻。
她抬頭看向阮綿綿,眼中滿是不舍。
“主子,奴婢伺候了您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能不能為我說句話?”
“我,我能為你說什么?”
還未說上半句,阮綿綿卻已紅了眼眶。
“阮府的臉,司空府的臉,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們世代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怎么會出了你這么個心如蛇蝎的下人?”
“枉費我一片真心待你,你怎么能,對……對那無冤無仇的桑濮姑娘下此狠手?!”
喜鵲聽到這里突然笑了,笑得很是癲狂悵然,笑得阮綿綿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說話。
“主子,既然您也說我與桑濮無冤無仇,那依您看——我為何要置她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