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雪櫻不是真正的秦雪櫻,她此番來司塵府的目的是什么?會不會跟死靈術士有關系?小桉是她殺的嗎?以及……真正的秦雪櫻現在何處?
墨汀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越想越坐不住,明日中午秦雪櫻就要設宴款待眾人,如果真是個冒牌的長公主,那賞花聽琴宴豈不成了她的圍獵鴻門宴?
不行,絕不能等到那時!
已經日暮黃昏,此時去找秦雪櫻,禮數不足,曖昧有余,難免讓不明真相的人誤會他和秦雪櫻的關系,但已然顧不得那么多,墨汀風必須盡快確認她的真實身份。
這件事情既敏感又緊急,他必須低調的親自去做。
宋微塵明顯發現墨汀風心不在焉。
他怎么了?
她輕輕將自己的手從他溫厚的大掌里抽出,他居然沒有絲毫反應,甚至沒有察覺。
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他人雖在她身邊,神思卻不知道飄在誰的身上,只不過宋微塵以女人特有的敏感能識別出對方也是一個女人。
他分明有心事,且這心事不能說與她知。
說起來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宋微塵盯著眼前的男人回憶他的反常節點,是了,是從他夜會秦雪櫻開始的,在這之后,他調查小桉的命案也不再叫她,而是神神秘秘與丁鶴染和葉無咎單聊。
宋微塵雖然敏感,但并不是個自己鉆牛角尖胡思亂想的性子,她決定開誠布公的問他。
“汀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
她話未說完,墨汀風卻突然站起身,一邊自顧整理衣服一邊囑咐,
“微微,我有點急事要去見長公主,你在房間好好休息等我回來,一定不要亂跑,可以嗎?”
宋微塵怔怔看了他一眼,兀自垂了眼眸——他果然心不在此,甚至走神到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在同他說話。又或者,他故意以搶白的方式打斷她的探究。
“好。”
以往墨汀風總會在出門前與她依依不舍一番,一個擁抱或是拉拉手,或是什么也不說,但必定會深情的看她一眼,但今晚沒有,他是閃形離開的無晴居——急不可耐,憑空消失。
宋微塵看向關著的房門看了好一會兒,輕輕的吐出幾個字。
“一會見。”
不知為何,她心里第一次泛起一種異樣的酸楚。
明明猜疑毫無根據,明明他滿心滿眼都是她,不是嗎?從千年前開始他的整個生命里就只有她,不是嗎?
宋微塵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意和不安什么。
小豚鼠原本在桌上守著那幾只金箔櫻花芋泥菓子流哈喇子,看見它“爸爸”突然消失,覺得肯定是要干票大的,于是屁顛顛從窗口竄出跟了去。
須臾,小肉球臊眉搭眼從窗口翻了回來,扭著個肉墩墩的屁股一蹦兩蹦上了床,撲到正坐在床沿發愣的宋微塵懷里。
“嚶嚶嚶,大姐頭,鼠鼠我呀被爸爸嫌棄了呢……”
“他翻了幾瓶好酒帶著,去找那個端莊的美姨姨去了,可說什么也不要我去,說去了會壞他事。”
“鼠鼠我呀最有眼力見兒了,怎么會壞爸爸的事呢?除非他是要去找美姨姨談情說愛!就好像每次爸爸要跟大姐頭親親抱抱,都不喜歡鼠鼠我在場,哼。”
說者無心,卻讓宋微塵心里的異常感更甚。
連它都覺得墨汀風去找秦雪櫻,是要談感情。
宋微塵搖搖頭,把這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甩在腦后,她這是怎么了,應該相信墨汀風才是,一切等他回來直白問清楚就是了。
她輕輕撫摸著小肉球安撫它,
“你爸爸最喜歡你了,他不帶你去,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別致把頭埋在宋微塵懷里甕聲甕氣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你敢不敢說人話?”
其實小肉球說的是“我想永遠和大姐頭以及爸爸在一起”,但它覺得好肉麻,便臨時改了口。
“我是說……大姐頭你能不能答應我,下回一定帶鼠鼠我干票大的?”
“好,我答應你。”
“耶!”
直到哄得小肉球又高興起來,宋微塵才撐著自己重新坐回地墊。
近來大事小情頻發讓她疏于修煉,術能一直停留在丙級水準沒有長進,這可不行,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宋微塵盤腿坐定,將小別致收回馭傀虛境,而后深深吐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清除所有雜念,持咒進入修行態。
“府里有些不太平,微微自己在房間,你回來后幫我顧好她。”
墨汀風站在尊者府正殿門口等半夏通稟求見之際,給莊玉衡發了一條定向傳訊——他已經在回司塵府的路上,左右不過一個時辰便能到。
雖說即便不提,莊玉衡到了之后肯定也是第一時間去看望宋微塵,但墨汀風這句話的份量不同,意味著他允許莊玉衡可以不避嫌,在無晴居待久一點,也意味著對兄弟全然的信任。
正想著,尊者府正殿的門開了,半夏和一眾侍女從里面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對著墨汀風施了一禮。
“司塵大人,長公主請您進去。主子說大人暗夜來訪必定有私隱之事相商,奴婢們就不在里面伺候了,大人若有需要,半夏會守在殿門口,您喚奴婢便是。”
墨汀風點點頭,拎著四瓶無念水進了殿,半夏躬身迎送,直到他走入第一層幔帳之后,才躬身將殿門掩上。
偏殿有扇窗側對著正殿的大門,此刻虛開了一條縫,阮綿綿一雙眼睛透過虛掩的窗縫正看著這一幕,她手里端著的燭臺花火搖曳,更顯得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半夏雖是背對著阮綿綿,卻似乎知道她在偷看。
她身形頭顱未動半分,僅僅眼睛微轉,瞟了一眼阮綿綿所在的方位,而后嘴角一勾,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譏笑。
尊者府上空,一只體型碩大的老鴉飛過,發出似老巫婆吟誦咒語般的兩聲呼告,明明是烏鴉,卻像極了尋找腐肉的禿鷲。
尊者府正殿彌漫著一股似檀香、月桂和茉莉香同時點燃的氣味,三分端莊,六分曖昧,一分漫不經心。
殿內雖點著好幾簇燭火,但更多的只是起到氛圍作用,若是想讀書認字,或者商議正事,這樣的光線顯然不合時宜。
墨汀風拎著酒,走過三層幔帳,終于見到了半斜半倚在正殿一角的美人榻上,伸出一只手懶洋洋撫弄著眼前一架古琴的秦雪櫻。
“見過長公主。”
他按禮數作了一揖,卻遲遲沒有抬頭——秦雪櫻似乎剛沐浴過,身上只著一條抹胸薄紗裙,外搭一件紗羅披帛,一頭絲緞長發未綰,隨意四散。
這畫面,實在讓人想入非非,不宜觀瞻。
“夜涼,長公主需要增些衣物,汀風這就把半夏叫進來。”
墨汀風剛轉身,背后古琴響了,秦雪櫻伸出帶有丹蔻的指甲輕輕撥了一下琴弦。
“噹——”
是那把惑心琴。
墨汀風似乎被這琴聲定住了,不知為何,隨著這聲琴音,眼前似乎出現了漫天星辰,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一顆。
星辰歸墟,幻化太極。
墨汀風一時只覺天地浩蕩,方才在意的男女有別,色形色相,統統化為虛妄。
可同樣的,因男女分別心而起的克己復禮和清醒自持,也統統化為無形。
“呵呵……”
一聲女子似倩似幽般的淺笑在墨汀風心里漾開,明明是他心底的笑聲,卻連秦雪櫻都聽見了。
她唇角一勾,紅唇似火,皓齒如玉。
秦雪櫻探身取過一只酒杯,肩上的紗羅披帛因這動作滑落下去,露出半截香肩。
“風哥手里拎的可是無念水?還未開蓋酒香已通心肺,看來雪櫻今夜有口福了。”
“今夜沒有長公主,也沒有司塵大人,只有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