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清氣爽,宋微塵起了個大早,嚷嚷著要讓墨汀風帶她去捕魚,還要去林子里採山貨,她要為晚上的宴請準備食材。
此處沒有本體的限制,她不被前世印記折損,反而體能和精氣神都好了不少,不必擔心她的身體承受度,墨汀風也樂得陪著她折騰。
兩人換上前一日他從鎮上買來的粗布衣服出了門,倒真有點像一對隱世而居的小夫妻。
出了黃阿婆家院門向南走百余步就是那片綿湖,水質清透細密,微波粼粼,宋微塵這才意識到原來彼時在八卦鏡里看到的那片閃光的大面積的白色就是這湖水。
她雖是只旱鴨子,可自小喜歡玩水,尤其喜歡淺水區那些各色各樣的小生物,小魚小蝦小蝌蚪小貝殼……光想著宋微塵已經眉開眼笑,四舍五入這就等于過六一了!這種幻境以后還有嗎?麻煩來一打。
忙不迭卷了袖子和褲腿,脫了鞋就想往水里竄,被一旁正忙著解漁網的墨汀風看見緊著一把拽住,“水涼!你水性又差,仔細摔進去再嗆了水又要吃苦頭。”
“不會不會,我看見那石頭上有田螺!待我去撈個田螺姑娘上來給你當媳婦兒!”
宋微塵樂顛顛地往淺水區的石頭去了,墨汀風攔她不住只能作罷,再三叮囑著玩歸玩,要注意安全,這才下漁網去了。
墨汀風記得宋微塵之前提過黃阿婆最喜歡黃虎給她做的紅燒魚,他琢磨著如果今天的漁獲還不錯,晚上可以給大家做一頓——總不能真讓她掌勺給黃映蕓夫婦二人做什么“避避烤”,聽著就想避……
下好了漁網,兩人回屋取了竹簍、弓弩和一把小鋤頭,墨汀風又給宋微塵裝了一些水果和小點心,以防她路上喊餓,兩人奔赴山林而去。
這下可遂了宋微塵想追兔子的愿了。
她在這山上是一秒鐘都沒閑著,追山雞追松鼠追野兔——不過她不讓墨汀風捕殺野兔,這么可愛的小東西,要真因她命喪黃泉,始終有點別扭。
但山雞顯然就沒有那么好命,墨汀風用弓弩接連射殺了兩只,宋微塵聲稱晚上要用山雞肉給他做“燒鳥”吃,說這是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某一個地域的人對“烤串”的稱呼。
“你晚上當真要做那什么避避烤?”墨汀風心有余悸。
“要不這樣?我指揮,你動手,這樣保證不出錯!”
宋微塵煞有介事,聽得墨汀風沒來由的替黃映蕓夫婦倆緊張。
此時正值夏季,前兩天又剛下過雨,林子里長了不少野生的蘑菇出來,看得她眼睛冒綠光。
“有山珍!配上湖里的‘海味’,看來晚上他們有口福了!”
(此處替黃映蕓夫婦的消化系統擔心一萬字)
宋微塵說著伸手就往一朵白色傘蓋頂上有一圈淺褐色斑痕的蘑菇摘去,墨汀風眼疾手快一把攔住。
“那是大青褶傘!有毒,吃了會惡心腹瀉。”
“啊?這樣啊……”
宋微塵訕笑著收了手,又走了幾步,看到一窩棕紅色,圓蓋上面有著許多白色圓點的蘑菇,伸手又要採。
“那是小毒蠅鵝膏!誤食會引起頭暈抽搐昏迷……”
墨汀風此刻只想扶額,不由分說將她不安分的爪子緊緊攥在了手里。
“你好厲害啊!怎么對這些蘑菇認得這么清楚?”
宋微塵閃著星星眼看著他,絲毫沒有半分慚愧之心。
“你要是活了一千多歲,也能分那么清楚。”
墨汀風暗自搖頭,行為上卻是依著她的所思所想,沿途細心注意著哪里有能食用的蘑菇,便去摘了放進背簍。
“說真的微微,很難想象你在原來的世界是怎么活下來的,我記得你說你一個人住?”
“有外賣軟件呀,漢堡燒烤小龍蝦,風里雨里送到家~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我們那兒叫手機的法器,可比那件破白袍強千百倍!”
宋微塵滿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當然偶爾也親自下廚做頓飯,我這個人呢,做飯主打一個吃不死就是好吃的原則——如果別人做飯是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那我就是從百草枯到三只松鼠!嘿嘿……”活脫脫一個二皮臉。
墨汀風沉默不語,雖然這里面有很多對他而言的“生僻詞”,但敏銳如他已經深刻感知到必定不是什么好話,不想給自己添堵就別深究了……
不過兩個時辰,墨汀風採了大半簍蘑菇和時令野菜,捕獲了三只山雞,算是收獲頗豐。
宋微塵也確實累了,于是他找了一片林間空地準備讓她稍事休憩就回家。
樹蔭下清風陣陣,墨汀風背靠一棵大樹而坐,長腿一屈一伸,宋微塵則躺在他伸直的那條腿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瞇眼看天上白云變換各種形狀,愜意無比。
兩人都有些恍惚,這哪里是在藏匿著亂魄的幻境,分明是一處世外仙家。
“欸,話說司塵大人這個崗位有年假嗎?”她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年假?”
“就是一年允許你有一段時間不上班,你可以成天在家擺爛或者出去浪,俗稱帶薪假期,是公司福利的一種。”
對于這句解釋,墨汀風掐頭去尾,應該說留頭去尾,靠著聽懂的上半句腦補了年假為何物。
“對于黑白二袍來說,沒有案件就可以休息,你我都一樣。”
“蛤?那豈不是有案件就一直不能休息?!嘖,你們寐界都這么壓榨高管嗎?話說境主他老人家的HR部門設在哪里,我要去好好跟他們講講理。”
墨汀風將帶來的柑橘剝開,喂了一瓣到她嘴里。
“你又在胡言亂語的動什么歪腦筋?”
“這怎么能是歪腦筋?這是合理合法的勞動關系所應該包含的福利,我都沒計較沒有五險一金的事情了,這不是想著要是咱倆有年假,可以到時找一片這樣湖光山色的地方去休假嘛。”
墨汀風心里一動,原來她是想這樣與自己真實的生活在一起……
“微微,等白袍案告破,你嫌疑徹底解除之后,我隱退帶你歸隱田園,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廝守在一起可好?”
“蛤?不好。”
宋微塵果斷拒絕,坐起身把墨汀風手里的柑橘順走。
“你呢就好比一個懸疑言情本兒的男主,真的不適合種田文戲碼,會掉粉兒的。”
“這種日子偶爾過過可以,長期如此你絕對會枯萎,墨總還是工作的時候最性感,你就別惦記隱退的事兒了。再說了,本來境主對我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要知道你辭職不干是因我而起,估計我以后在寐界就真的不用混了。”
將剩下的兩瓣橘子一股腦塞進他嘴里,宋微塵起身拍拍屁股,向仍倚樹而坐的墨汀風伸出手,“走吧墨總,咱們去收漁網,該準備晚宴咯。”
時近傍晚,黃映蕓夫婦帶著燒酒和小菜如約而來,進門就被院子里的陣仗嚇了一跳。
宋微塵坐在一個用土塊和碎石壘成的“小堡壘”前手忙腳亂的不知道烤著什么,堡壘里木塊正在熊熊燃燒。
“堡壘”旁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木桌,上面鋪著一層荷葉,荷葉上擺著許多用削好的樹枝串成串的肉食菜蔬:山雞肉串、禾花魚串、蘑菇串,韭菜串、茭白串、黃瓜片串。
刷油則備了芝麻油,宋微塵還從黃阿婆家找到一支沒用過的毛筆,拿來權當刷油筆用了。
“虎哥呢?”
遲疑了一下黃映蕓還是問出了聲,心里尋思這黃虎但凡在家,也不能由著他媳婦兒這么胡來吧?她這烏煙瘴氣的是在干嘛,祭祀嗎?
“他在屋里給你們做紅燒魚,你們先坐,咳咳,這烤串兒還得要一會兒……”宋微塵被煙嗆得直咳。
“這就是你說的避避什么?”
楊哥看著宋微塵手里正在火上烤的黑乎乎的一團,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下意識將黃映蕓拉到自己身后。
宋微塵訕笑一聲,心想這確實不是BBQ,這是烤過頭,已經變成芭比Q了……
可是皮兒黑了,心兒還沒熟。宋微塵哭笑不得,早知道燒烤這么難,她昨晚就不該拍著胸脯吱那個聲兒!咱就是說,現在撤回那條消息還來得及嗎……
“你真的打算讓映蕓吃這個?美蕓啊,我家娘子可有孕在身。”
楊哥想了想決定說實話,這已經不是面子問題了,這是性命攸關的問題。
“沒有的事兒,怎么能給她吃這個!我這是……在給映蕓肚子里的寶寶胎教,告訴他什么是碳元素。”
宋微塵邊說邊把那烤得烏漆嘛黑的山雞肉串放到黃映蕓肚子前晃了幾晃。
“小寶貝你聽好啊,碳元素是一種非金屬元素,化學符號為C,位于元素周期表的第二周期IVA族。它以多種形式廣泛存在于大氣、地殼和各種生物之中,拉丁語叫Carbonium……”
“微……美蕓你在做什么,當心那枝子戳著人。”
墨汀風端著一大鍋紅燒禾花魚走了出來,算是解了院子里三人的圍。他要再不出來,黃映蕓都有心讓她丈夫去隔壁村請跳大神的萬大娘來給宋微塵驅邪了。
宋微塵悻悻然收回了手,“沒做什么,我這不是把山雞串烤糊了嘛,所以跟映蕓開個玩笑。我這人慣愛開玩笑,俗話說的好,不笑有三,無梗為大,你們別介意……”
“介意倒是不介意,主要是你這樣,我們多少有點害怕。”
楊哥邊說邊將桌上收拾出一角,幫著墨汀風把那一大鍋黃花魚支上桌,盛了飯,又將他們帶來的小菜和酒擺陳好,終于有了吃飯的氣氛。
四人邊吃邊聊,恍如相識多年的老友。
沒想到計劃好的燒烤局全靠紅燒魚撐場面,宋微塵心里多少有些泄氣,墨汀風看在眼里隱而不表,一面默默給宋微塵碗里夾摘了魚刺的魚腹,一面觀察那“堡壘”里的木塊,因已經燒了一陣此時明火變小,倒也許真的可以做烤物。
他取了一串蘑菇刷了些許芝麻油,而后放在火上烤,間或翻轉,很快就散出陣陣焦香,待烤好,刷上提前備好的醢醬和酢,撒上用海鹽、花椒、姜、茱萸、扶留藤、桂葉、芥辣混合碾碎而成的粉末,然后遞給宋微塵。
“嘗嘗。”
一口下去,唇齒間的香氣讓她幾乎想哭著給墨汀風鞠一躬,外帶寫八百字的感謝信。
“不會當司塵的獵人不是好廚子!這也太好吃了,米其林三星不過如此,你們嘗嘗!”
宋微塵將手中的蘑菇烤串分給黃映蕓和楊哥,也喂了一塊在墨汀風嘴里,三人吃了皆是眼睛一亮。
“這就是避避烤?!好吃!果真好吃!”
楊哥由衷贊嘆,不自覺也坐到了那“堡壘”旁,學著墨汀風的樣子烤起了串。
宋微塵得意洋洋,好似自己立了一大功。
“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我只不過是動手能力差,不代表BBQ這個產品概念不行……趕明兒咱們吃火鍋吧!”
“火鍋又是什么?美蕓啊,你怎么落水一遭,腦子里多了這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遠不止如此,我給你們講講舌尖上的八大菜系吧?”
四人在院子里那棵金合歡樹下度過了極美好的一晚。
因“堡壘”里的木塊頻繁在閃著火花噼啪作響,所以宋微塵和墨汀風并未察覺那金合歡樹心里的噼啪聲越來越密集——
似乎過不了多久就要從內部向外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