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林毫不猶豫的把‘劣質的煉體丹’放進了嘴里,就見商少爺撫掌笑道:“好,從今以后,手里到底又有了個得用的人了。”
田林感受著身體氣血翻滾,他站起身同商少爺說:“請商少爺給我一段時間,容我處理一下我二哥他們的尸體。”
“好!”
商少爺‘嘩’的一聲打開扇子,轉身就走。
等他人出了門去,聲音卻從外面飄了進來:“距離押送黑沙石進宗其實還有六天,等六天過后我再讓小月來找你!”
商少爺離開,酒館掌柜和伙計才走了進來。
兩人一臉的晦氣,但又不敢同田林發火。
聽田林道:“魚塘的水有毒,你們幫我打桶熱水,我要好好洗個澡!”
店掌柜同伙計擺了擺手,等伙計去打水后,他問田林說:“少俠,尸體要不要我們幫忙?”
“請掌柜的幫我聯系一下棺材鋪的老板,幫我備兩口上好的棺木。”
等店掌柜離開,田林用腳尖挑起地上的刀,接著在院子里開始練起了大劉教給他的刀法。
只見一口大刀被他舞的密不透風,渾身上下滿是刀光翻飛。
半個時辰后,伙計提著熱桶進了田林的屋,田林仍在練刀。
又半個時辰,伙計已經把浴桶加滿了熱湯,田林還在練刀。
直到店掌柜的回來,田林已又改練刀為練拳了。
下午,正陽已經西落,田林終于把刀扔到了地上,蹣跚著步伐走向了浴桶。
他渾身毛孔都散著血,每一步落下,都在灰土中粘上一層血鞋印。
伙計看的有點兒毛骨悚然,同店掌柜說:“這是傷心過度,練功入魔了吧?哪兒有把自己練得渾身冒血的?”
店掌柜瞪了伙計一眼說:“沒聽說他馬上就要進仙門了嗎?恁多嘴,還不快去干你的活兒?”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屋子里田林疲憊的聲音傳來,伙計和店掌柜沒敢久留。
小院死寂了約摸一個時辰后,田林才煥然一新的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此時的他皮膚看起來雖然仍有些黑,但膚質明顯細膩了許多。
他先是走到了張老大的尸體前,將張老大的尸體拋進了魚塘里。
緊接著又走到了大劉的身旁,將大劉的身體也放進了魚塘里。
看著滿地的血,兩個‘人棍’和兩具尸體,田林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為這勞什子仙術死了這么多人,到底值得還是不值得!
田林抱著張老大的尸體,在魚塘里給張老大清潔尸身。
他不知道在這方世界,人死了靈魂還在不在,能不能聽到活人說話,但他還是同張老大道:
“你告訴我,不要求仙了,要我回去,我本來是同意的。”
“但走到現在,老頭兒死了,你和二哥都死了。就連我討厭的徐管事還有小劉,也為了仙術和所謂進入仙門的機會,都死了。”
“死了這么多人,得了個勞什子不知道值不值當的仙術和進仙門的機會。雖然很累,但現在我已經沒退路了。”
“我要修仙,看看修仙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我要上天去,看看月亮上有沒有你說的嫦娥。”
他把清洗好的兩具尸體從魚塘中抱出來,緊接著替兩具尸體穿了干凈的衣服后喊道:“掌柜的,幫我斂尸。”
兩口棺木被板車被拉到了后院的角門外,車轱轆嘎吱嘎吱的一陣響。
等板車拉著黑沙石進入邀月宗所在的‘月池山脈’,已是田林把張老大和劉二下葬的第三天,又五天后了。
田林仍穿著礦場的黑色監工服,他騎在馬上,身后跟著成隊的牛車,前面則是商少爺和小月的馬車。
馬車在前面碾碎枯枝落葉,也終于在林道的岔路口停下。
只見商少爺從馬車里鉆出,扶著小月的手下了馬車。
又見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銅鈴,銅鈴在風中被他搖出清脆的‘叮鈴鈴當’的聲響,便有鷓鴣鳥的叫聲,在深山迷霧中作了回應。
聽到了鷓鴣鳥的叫聲,商少爺扭頭跟那些趕車的礦奴們道:“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新晉的管事立刻招呼那些監工們:“都站好了,誰也不許掉隊,現在就出發回礦上去!”
等那些礦奴們離開不久,田林便看見一群背著背簍的漢子在林中迷霧里跑了出來。
為首的漢子在商少爺的身前站穩了身子,恭敬的道:“商管事,三管事派咱們接您上山。”
商少爺不置可否,只是指著旁邊的田林跟漢子道:“這是我的家生子,頗有些練武的天賦,往后你們礦上做事兒時,記得帶上他!”
漢子扭頭打量了田林一眼,也不知對田林的真實印象如何。
但看在商少爺的面子上,他的語氣頗為親熱:“田兄弟,在下韓力,往后請多指教。”
田林拱了拱手,道:“以后還要韓大哥多多照顧我才對。”
“好了,我離宗日久,就不同你們耽擱了。”
商少爺說完,拍了拍田林的肩膀笑著道:“以后在雜役院受了欺負,就找你小月姐幫忙。”
田林看向了那邊的小月姑娘,正對上小月冷冰冰的眼神。
等小月跟著商少爺上了山去,韓力才沖著林道兩旁的雜役弟子們喊道:
“都愣著做什么?卸車,裝貨。留兩個人牽馬趕牛,剩下的人跟我背礦上山嘍!”
隨著他最后一聲喊,鷓鴣鳥的叫聲此起彼伏。
又見數十個漢子背著背簍提著布袋,把一車車顆粒狀的黑沙石裝進了背簍和布袋里。
這些數百斤的石子,在他們手中輕若無物。
韓力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個布袋,勻了一條給田林道:“田兄弟今天第一次上山,我把布袋借給你。”
田林接過布袋,跟著韓力把布袋裝的滿滿的。
所幸他已是一流的高手了,要不然這滿滿的一袋黑沙石他即便能背的動,也沒法兒跟上前面雜役弟子們的步伐。
就見那些雜役弟子背上背著一簍,手里提著兩袋,健步如飛的在林間竄梭著。
田林緊跟在韓力身后,問韓力道:“雜役院的弟子都跟韓大哥一樣是宗師嗎?”
韓力放慢腳步,跟田林笑著道:“雜役院也有你這種新來的還沒到宗師級的人,不過等你們多呆幾個月,遲早也會進宗師境的。”
說話時,前面出現了一個鑿壁而成,懸崖而生的羊腸小道。
那些雜役弟子們背著黑沙石,沿著小道扶搖而上,不時的發出‘行不得也哥哥’的鷓鴣鳥叫。
田林注意到,雖然同算是‘礦奴’,但邀月宗的‘礦奴’們卻顯得無憂無慮,同商家礦場上那些‘行尸走肉’一樣的礦奴們全然不同。
一行人攀巖走壁,終于繞過山陰。
一陣鐘聲由遠及近,穿過密林,在群山之間悠悠回蕩。
“你看見山那邊的那口鐘了嗎?那是咱們邀月宗的‘問道鐘’。鐘聲一響,咱們雜役院的弟子就可以休息了。”
田林循目望去,只見對面的山尖上有一個涼亭。
涼亭下掛著一口鐘,隱約看見似乎有人抱著鐘杵,正在極遠的山巔上撞擊著鐘體。
“問道鐘在問道山上,除了問道山外,主峰和副峰下住著的都是雜役院的雜役弟子。不過各院住的地方不同,咱們住的是緊靠著月池山的礦院。”
“漣水峰的礦院可是個好地方,緊鄰著月池山,水靈氣最為充沛。商少爺把你安排進礦院,看起來是真的很倚重你啊。”
韓力說完話,加快腳步,追著前面的雜役弟子下山而去。
田林緊隨其后的同時,目光卻望向問道山及周邊的山脈。
他注意到,如果月池山是主峰,那么環繞月池山的副峰攏共有六座。
除了問道山外,每座副峰,都有依山而建的欄桿式建筑。
這些建筑有的在山腰,有的在山腳。
山腰上住著的多是外門弟子,而山腳下住著的則全是雜役弟子。
田林如今要去的礦院,其實就在月池山旁邊的‘漣水峰’山腳處。
這里霧氣彌漫,周圍植被異常茂密。
沿著山腳建設的吊腳樓上下,住滿了雜役弟子又到處晾曬著衣服。
因為緊鄰著月池山的懸瀑,瀑流聲逼得韓力同田林說話時都要用吼的。
聽韓力吼道:“跟我把東西放到庫房,明天會有人來取黑沙石。我屋子旁邊還有個睡處,今天你先住下,等明天一早咱們開始干活兒。”
“咱們挖礦,是在哪里挖?”
田林吼完,就見韓力在竹廊上往月池山一指:
“山腰上的懸瀑流下來,這大河里就到處都是水靈礦。咱們要做的,就是把河沙里的水靈礦淘出來——總之,明天的事兒明天再說!”
田林跟著他把黑沙石扔到了一個木屋子里,迎面正是那些先他們一步回來的雜役弟子。
那些雜役弟子嘻嘻笑笑著,有人同韓力打招呼說:“韓哥,要不要一起耍骨牌?”
韓力皺眉道:“你們進邀月宗來,到底是為了求仙,還是為了吃喝玩兒樂的?”
那人卻道:
“想從雜役弟子晉升為外門弟子何其艱難?咱們做華花郎時就已經夠苦了,好容易進了仙門,當然要怎么痛快怎么來。”
韓力沒有反駁那雜役弟子,只是出了倉庫時跟田林感嘆道:
“大部分華花郎不遠千里,寧死也想進入仙門。但等他們進入仙門,真正面對仙緣時,他們就忘記了自己華花郎的身份了。”
他同田林道:“苦難磨礪人的意志,但許多人不是被苦難打倒的,而是被安逸打倒了。他們再沒了求仙的意志。”
“又或者說,他們求仙的目的就是為了吃喝玩兒樂。如今每天只需做工幾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都能吃喝玩兒樂了,那他們就懶得再冒死去求仙了。”
“所以啊,我看華花郎求仙,真正難的不是進仙門。而是難在,進了仙門后不愿意再吃求仙的苦了。”
“田林兄弟,你進邀月宗,是為了求仙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