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于笮融來說,無論教義變成什么形狀都絕對不虧,反而可以乘著這一股風卷席整個大漢。
英雄豪杰有如滾滾浪潮,終有逝去之時。
可只要佛教能卷席整個大漢,它便能徹徹底底地扎根下來。
本來就是自西域傳入的佛教,在笮融看來可沒有什么祖宗之法不可變的規矩。
前人能改的教義,后人重新改回來就是了。
想到這里,笮融眼中悄然地流露出一分竊喜。
且只要李基有意利用教義愚民,那么笮融的處境就能即刻轉危為安。
或許笮融時常希望每個信徒都能早登極樂,享受來世福報,可笮融還沒有享受完現在世的福報,哪里舍得這么快就前往下一世了。
而李基聽聞了笮融之言,略微沉吟了一下,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道。
“笮府君當真是如此想的?愿意遵循我的意思修改教義,且廣為傳播?”
笮融心中更喜,道。“此乃小僧的福報,豈敢不從?”
“好好好!佛教有笮府君,當昌盛不衰也。”
李基道了一句,然后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許褚。
當即,許褚轉身入后堂取出一株栽培在花盆之中的棉花,放在了笮融的面前。
對此,笮融略感茫然,既不認識棉花,也不知道李基這是什么意思。
而李基則是指著棉花,開口道。
“此物名為棉花,于國于民都大有裨益,只是其花不能食之飽腹,故以吾欲讓百姓栽種之,屢屢受到極大阻力,所以吾思慮良久后,認為欲讓百姓大范圍栽種之,惟有借助宗教之力。”
這一刻,笮融看向李基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幾分怪異……以及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覺。
傳聞之中李基亦是個仁德君子,品性高潔無暇,愛民如子,在百姓之中廣受愛戴擁護。
令笮融沒想到的是,李基此人比自己還要狠辣無情。
笮融也就是想著從信徒的身上壓榨出油水,有錢出錢,沒錢出糧,再不甚就免費出一出勞力協助修建佛寺積攢功德。
這讓笮融感覺自己這種做法多多少少死后都要被佛祖批評兩句的了,沒想到的國士侯更是一尊真佛,想要讓百姓們將糧食改種為棉花。
對于一年到頭完全依賴著幾分薄田謀生的百姓而言,今年種棉花,來年就得餓死,馬上給極樂世界送去一批信徒,這功績與功德刷的不得起飛咯?
不過出于謹慎起見,笮融小心地問道。“不知道此事劉皇叔是否清楚?”
李基瞥了笮融一眼,道。
“笮府君若是做不到,大可明言,我相信笮府君歸于極樂后,佛祖也會派出其余有慧根之人降世傳教的。”
這讓笮融當即便將一些小心思收了起來,訕訕地笑著,不敢再追問。
“我要的效果是即便上一代為棉花栽種而餓死,那也是帶著滿足笑容而死的,且下一代還會將此視為莫大的激勵,子承父業地繼續致力于棉花的栽種……”
頓了頓,李基微微垂著眸地開口道。“最好便是連死后的尸骸都自愿成為培育棉花的肥料,如此可明白了?”
這一番話,聽得笮融的心中發寒。
過去,笮融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沒人性了,沒想到今日站在李基的面前,笮融驟然感覺自己的人性居然是如此的光輝強烈。
而李基一手撫摸著棉花,目光柔和得像是在看待什么寶貝之余,淡淡地說道。
“另外,笮府君此前所修改過的教義明顯有著缺陷啊,什么俗世多苦難,當盡快解脫超俗,那不是宣揚厭世觀嗎?這是不妥的。”
“如何改,請國士侯示下。”笮融連忙答道。
李基想了想,答道。
“當以苦難與樂趣為均衡存在于生生世世的,前世享了極樂,所以今生才會遭受苦難,而今生吃得苦更多,來生方有機會享受到更高的樂趣。”
頓時,笮融的眼睛為之一亮,忍不住大贊出聲。
“妙啊!”
這一刻,笮融驟然有種靈感如尿崩的感覺,只覺得此前的教義還是太狹隘了。
李基僅僅是說了如此一句,卻是融合了輪回、因果、陰陽、均衡、苦樂等等奧妙,且直指該如何讓信徒們甘愿付出一切的教義本質。
只要將“因”寄托在前世,那么也就能解釋為何信徒們今生會受苦;
也只要將“果”放到來世,那么信徒們就會覺得一切的付出都將會是有價值的。
“國士侯有如此慧根,莫非是真佛轉世乎?”笮融狂喜之余,試探著說道。
對此,李基如何猜不透笮融的心思。
只要李基表現出什么模棱兩可的心思,說不準笮融便會將李基塑造金身定為什么智慧佛。
佛教之中成佛的世人,那可太多了。
只是,李基根本不屑于以這種方式名留青史,甚至覺得如此未嘗不會成為自己的污點。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李基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起身拂袖便往著門外走去之余,頭也不回地說道。
“兩天!笮府君只有兩天時間,兩天內若不是拿不出讓我滿意的教義,那么便莫怪吾送笮府君親自去向佛祖求教了。”
而等李基走出門口后,原本在笮融身后看管著的親衛則解開了笮融身上的鎖鏈,然后跟著退了出去,順帶將房門也給關上反鎖。
此刻,在這一處房間之內僅有笮融以及那一株棉花。
除此之外,便是在另一側桌案上還準備了筆墨竹簡以及一些清水干糧。
顯然,李基早就預料到了笮融不會拒絕,所以早早就在屋內準備好了這一切。
若是笮融能在兩天能給出李基想要結果,展現出他的識時務以及宣揚宗教能力,那么李基便用一用笮融。
有一點從來沒有改變的,那就是揚州乃至于大漢都沒有李基給笮融準備的容身之地。
笮融的下場僅有兩個:要么自己去見佛祖,要么便去海外送更多人去見佛祖。
兩天后,當笮融帶著三卷寫得滿滿當當的竹簡出現在李基的面前,且李基從頭到尾翻閱了一下竹簡之中的內容后。
此刻,李基都不得不承認一點,那便是有些事情還當真是需要笮融這種既無下限又貪婪卑劣之徒去做。
笮融用了兩天時間所重新編造的教義,不僅僅老老實實地將李基的意思完全總結了進去之余,既概括了佛教多年傳教的要旨經驗,又向外擴展延伸了不少。
完全不用李基直白地點明,笮融便將棉花定義為了佛花,其純白無瑕之花將能寄托在俗世之中渾濁的靈魂且洗滌靈魂之中污穢。
也唯有以棉花為渡船,才能跨越俗世與極樂世界的距離。
如此一來,便能將為何要栽種對于信徒自身而言看似毫無利益的棉花,進行了相當合理的宗教解釋。
不種棉花,那你莫說想要得到來世的福報,就連輪回都進不了。
且,教義之中還對地獄進行延伸,聲稱停留在俗世無法超脫的靈魂將會化作惡鬼妖魔,遭受比墮入地獄還要殘酷萬倍且不得超脫的永世折磨。
總而言之,不種棉花,那你就等死吧你。
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是寫不出這種教義的。
除此之外,在其余的教義方面總體也是以宣揚苦難為主,以來世福報來安撫人心。
李基看完之后,抬眸向下方規規矩矩地跪坐著擺出一副聆聽之姿的笮融。
李基的目光投來,讓笮融的心頭忍不住一跳,頓生出即將揭曉生死命運的緊張感。
“寫得還有些粗糙,但總體還是相當不錯的!”
隨著李基的話語落下,笮融心中的緊張忐忑瞬間消散之余,取而代之的則是無與倫比的興奮狂喜。
成了!
終于成了!
天佑于我,我佛庇佑!!!
笮融興奮得臉龐都紅得跟個煮熟的蝦頭似的,然后朝著李基恭敬地問道。
“那請問國士侯,小僧該在揚州何處開始重新宣揚佛法?”
“揚州?!”
李基反問的一句,讓笮融整個人都愣住,然后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旋即,李基則是接著開口道。
“笮府君是否誤會了什么?吾似乎從未說過支持笮府君在揚州傳教吧?”
笮融瞪大著眼睛,回憶起這兩天時間里不寢不眠,嘔心瀝血地修改教義,氣得胸膛有種一股熱流都似乎要翻涌而出。
這一刻,笮融頓生橫生惡念,意欲跟戲耍自己的李基同歸于盡。
然而,當笮融注意到在李基身側站著的許褚,且許褚一只眼已經盯緊了神色異常的笮融,一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之上。
瞬間,笮融的表情就變得乖巧和順了起來。
許褚露出來的胳膊粗得都快趕上笮融的腰肢了,這讓笮融剛剛生出的惡念瞬間就被掐滅了,小心翼翼地賠笑道。
“那不知國士侯讓我所改的教義是什么意思?”
“有化外蠻夷倭國,不服王化,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故以吾便欲讓笮府君行那教化之事,借宗教之名,也使得那等化外之民沐浴到幾分大漢之光。”
頓了頓,李基目光落在了笮融的身上,問道。“不知笮府君怎么看?可有異議否?”
笮融的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掌合十,低頭道。
“小僧愿往。”
“好好好,今有笮融東渡,又兼攜以圣潔棉花,必然能讓倭國早享福澤,世代感恩不絕。”
李基撫掌而笑,然后不等笮融提出些什么條件或要求之類的,便是沖著門外喊道。
“來人啊,送笮府君上船,再讓笮府君書寫五十僧人名單,屆時也一并帶上船送往瀛洲。”
“這……這么急?”
笮融此刻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兩個虎背熊腰的親衛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提了起來。
“倭國的百萬倭民沉淪苦海多年,早就欲求一超脫之法而不得,正好皆宜為佛祖信徒,此事涉及甚廣,不宜拖沓而行,還請笮府君速行……”
頓了頓,李基原本溫和的語氣多了幾分玩味地開口道。
“另外,還望笮府君勿要做些什么多余之事,佛祖是佛祖,但是念經的僧人可不僅僅只有笮府君一個,便是換個人也是無妨的。”
“且倭國那邊也有倭國的規矩,我所希望笮府君做到的是我佛奧妙融入到倭國的制度之中,具體如何配合,待笮府君抵達瀛洲便一清二楚。”
笮融的眼睛依然還在圓瞪,只覺得驟然接收的信息量過于巨大,以至于一直還是一個茫然的狀態的。
等笮融完全回過神來之時,整個人已經被送到了一艘巨型海船上面,并且多了個四個時刻貼身保護的漢子。
直至此時此刻,笮融方才意識到李基一開始壓根就沒想過讓自己留在揚州,且要求自己所重新制定的教義,也是為了控制那個所謂的倭國而準備的。
不,不應該說是控制,而是借助宗教讓那些倭人主動地生生世世種棉花所準備的。